「你也別老往壞處想,那曹昂手底下七拼八湊的最多也就一兩萬人,即使有華雄,李儒這等高手。奪下長安恐怕也得損失慘重,咱們現在手底還有近四萬大軍,只要回軍迅速,趁他立足未穩之時,未必就不能一戰而定。」張濟努力平復慌亂的心思,逼著自己冷靜了下來,想從糟糕的局勢中求得一絲生機。
但是,張濟心中還有個疑問,這件事真的是曹昂那個土匪頭子干的嗎?要知道,曹昂剛剛進入弘農城時,也不過萬人。就算李儒,華雄有通天只能,要憑借僅僅萬人的部隊拿下長安,仍讓人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心中想起最近與白波軍交戰時,對方那低下的戰鬥力,以及簡陋的裝備。張濟越發覺得長安城不是那同出白波軍的曹昂部隊能夠打的下來的。不過,如果不是他,還會有誰?
馬騰,韓遂還是張魯?如果真的是這幾人,那事情就更加難辦了。
心中雖然這樣想,但他卻不準備將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丟了長安的消息肯定會讓整個西涼軍變得人心惶惶,士氣大減。若是再得知佔領長安的是手握數萬雄兵的一方諸侯,手下士卒的戰意恐怕會瞬間瓦解。
「老張,你說的對!咱們現在就得回去,立刻回去!管他什麼曹昂,曹阿,一定要把他給宰了。」郭汜聞言,剛平復下去的臉色又激動了起來。
李傕聞言,卻是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他也不說破,反倒順著張濟的話說道。
「回軍肯定要快,但是也要注意別被白波軍和曹操給咬住了。嗯……急也不急這一時,這樣,咱們先準備一天,晚上藉著夜色再撤。」
「這個……?好。」張濟與郭汜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無奈。
白波軍倒還不足為慮,那曹操可真是個老謀深算的絕頂人物,要讓他知道西涼軍老巢被端,急於撤軍。肯定會派兵掩殺,來個痛打落水狗。
到時候,被說奪回長安了,能不能安穩的回到關中都是個問題。
三個人雖然心裡急得猶如火燒眉毛,卻也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露出半點破綻,身旁兩頭餓狼虎視眈眈,只要你顯示出一點想撤退的意思,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撲上來,狠狠的咬上一口。
同一時間,洛陽城東曹孟德的軍營。
有別於西涼軍營寨的零零散散,外緊內松。曹操的軍營卻是另一番景象。
營房錯落有致,彷彿一個六邊的稜形,數條大道紛雜而有有序,將整個大營整齊的切成了一個個小方塊。沿途五十步一崗,百步一哨,散佈著無數鹿角,欄杆。還不停的有士卒穿梭其中,將一座大營打造的猶如鐵桶一般。
就佈陣紮營的水平來看,那些從實戰中掌握用兵之道的呂布,李傕等人,明顯差了熟讀兵書的曹操數個檔次。
此時最中間的一張奢華大氣的帳篷裡,曹操召集了郭嘉,荀攸,程昱,夏侯惇,夏侯淵,曹仁等人議事。
早於李傕之前,白波軍曹昂夜襲長安,橫掃關中的消息就傳到了曹操耳中。和李傕等人的反應差不多,剛一聽到這消息,曹操以及他手下眾將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可置信,而後就是懷疑,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懷疑是不是有人打著白波軍的旗號在渾水摸魚。
只是和郭嘉,荀攸,程昱這些謀士一商量,曹操又慢慢將可疑的對象一一排除,最後剩下最有可能的依舊還是曹昂。
西涼局勢混亂不堪,韓遂馬騰缺兵少糧,自顧尚且不瑕,哪有餘力窺視長安。而漢中雖然兵精糧足,張魯卻是個守成之輩,向來胸無大志。加上漢中與長安之間道路崎嶇難行,沒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他的大軍休想進入關中。其餘河東的流寇,多是碌碌無為之輩,不足為慮。
而當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哪個即使再不可思議,那也是事實。
驚詫過後,事情的重點很快就從是誰奪下的長安?轉移到那曹昂是怎麼奪下的長安?
大帳內幾個智者,腦筋飛速的轉動了起來。
「攻城拔地,若想以弱勝強,無非用些誘敵,反間等計。那曹昂有李儒輔佐,這兩條計策要用的好,奪下長安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一個年近五旬的中年人,當先說道。
這人身材頗為高大,面色剛毅,眼神間隱藏著一絲陰狠。正是穎川書院的佼佼者,曹操最為依仗的謀士之一,程昱。
關中對於曹操軍來說還有些遙遠,但卻並不妨礙他手下這些謀士,對新局勢做出一些揣摩和猜測,即是遊戲,也是一種鍛煉。
程昱在這群謀士之中年齡最大,脾氣又有些急躁,在這種賣弄智慧的場合,向來是當仁不讓的。
剛開了一個頭,郭嘉,荀攸兩人還沒有動靜,坐在另一邊的那些武將倒是先附和起來,紛紛讚道:「先生此言有理。」
曹營這些武將,可不比白波軍,或是西涼軍那些有勇無謀的莽漢。除了護衛在曹操身旁那兩個如山般壯實的巨漢,大多都是如曹仁,夏侯淵這樣的儒將,對於程昱的話,可不是盲目認同。
以少量兵力,奪下長安城,有麼就是用了妙計。要麼就是主將的帶兵能力已經達到一個登峰造極的地步。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在同樣的條件下,這些將軍可沒有信心能取得這樣的戰果,他們又不可能承認自己的能力沒有一個初出茅廬的小鬼強,自然就有意無意的忽略了第二種可能。
夏侯惇面上也裝作贊同的模樣,只是心裡卻是欣喜無比,他是曹昂的舅舅,和這外甥向來親近,見他頗有出息,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就闖出這麼大的名堂,打從心底湧出一種老懷安慰的感覺。
只是,夏侯惇對於長安的局勢也知道一點,李傕等人的西涼軍,可並不好對付,曹昂能趁關中空虛的時候搶奪一兩做城池,算是有能耐的了,但是要與西涼軍正面為敵,恐怕仍是有些力有不逮。
有心想讓曹操幫著拖延李傕幾天,為曹昂搶得幾天時間,可夏侯惇一抬頭,卻正好瞧到曹操那對隱隱爆射出凶光的眼睛,湧上喉嚨又立刻嚥了下去。
雖然臉色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是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指,卻完全暴露了這位梟雄,此刻難受糾結的心情。「難道真是天意如此,本該死去的人,成了這世上最大的變數。管輅,你的批命一樣樣的都應驗了,就不知道這次會不會……」
大帳內那些武將,謀臣在不停的討論著問題,嘈雜的聲音迴盪在整個帳篷。但是曹操卻像完全沒有聽到一般,自從得知曹昂攻下了長安,他就已經神遊天外,不停的回想起前塵往事了。
眉宇間透露出的不再是銳利的英氣,更像是一種老年遲暮時,對歲月無盡的唏噓與感慨。
眼見眾人談得熱鬧,向來活躍的荀攸也不甘人後,興致勃勃的想參與進去。他年紀比程昱小了一些,面相寬厚,眼神有些木訥,看起來像是個忠厚老實的長者。
只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只是他的一種掩飾。
整個曹營最配得上足智多謀這四個字的,就是荀攸了。
或許在大局觀上他比不過荀彧,在對人心的揣摩上他比不上郭嘉,在計策的狠毒陰險上他比不上程昱。但是光論及計策的數量,他卻是當之無愧的曹營「謀主」。
不過,荀攸剛想開口時,卻又被身旁一位面露微笑的年輕人給拉住了。
「主公的興致不在這裡,這個話題還是到此為止。咱們現在的目光還是應該放在天子身上。」那年輕人衝著荀攸搖了搖頭,對他使了個眼色,又湊到荀攸耳邊輕聲的說道:「這個曹昂好像和主公有非同一般的關係,主公好像不太想提他……」
這年輕人形象頗為邋遢,不修邊幅,神態懶散。說話之間總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怪異笑意,加上一雙彷彿能窺探人心的眼睛,讓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神秘感。
以「足智多謀」著稱的荀攸,被這年輕人一提醒,居然半點疑慮都沒有,邁出去的步子又悄悄退了回來,衝著他微微頷首,對他的猜測竟像是無條件的信任。
這位年輕人對別人心裡的揣摩,已經達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境界。常人的一個眼神就能讓他讀出許多東西,而且極少出錯。
他的名字叫郭嘉,郭嘉郭奉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