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寶菱本來想約韓舟見一面,沒想到,過了七八天韓舟才回了帖子,瞧那樣子,眼圈烏黑,神色憔悴,哪裡還有以前的意氣風發,見著陸寶菱便道:「有什麼事情嗎?我還要趕著回去呢。」
陸寶菱也沒拐彎抹角:「老太太的病怎麼樣了?」
韓舟苦笑:「你知道了?雖然用了最好的藥,可祖母的病還是沒什麼起色,大夫說再不好轉,熬不過這個春天去。」
陸寶菱大驚,怎麼會這麼嚴重,韓舟卻痛苦的直用手捶自己的頭:「都怪我,都怪我,祖母都是因為我才變成那個樣子。」陸寶菱趕忙攔住他,雖然這是在雅間,外頭又叫侍衛守著,可還是要提防隔牆有耳啊。
陸寶菱道:「我知道你傷心,可如今還是老太太的病要緊,大夫都愛說一些喪氣話,常來我家裡的沈大夫醫術不錯,要不你請過去瞧瞧?」
韓舟卻搖頭:「京城的名醫差不多請了一遍,都說沒救了。」
陸寶菱見韓舟如此傷心難過,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只好默默地陪著他。
韓舟自己平復了一陣子心情,不再像剛才那樣狂躁,道:「你不是訂了親麼,怎麼還好出來?不怕被人知道說閒話?」
陸寶菱不在意:「我反正是名聲在外了,不在乎這些,再說了,你是我的朋友啊,我關心你是應該的,我才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呢。」
兩個人說了一會閒話,韓舟因要趕回去照顧韓老太太,便要告辭,兩個人出了雅間,陸寶菱還道:「若是需要什麼藥材你只管叫人去陸家找我,我沒有的也會替你想法子,先把老太太的病治好再說吧。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別老太太的病好了,你自己倒病倒了。」
這話音還沒落,就看到樓梯那邊徐廣庭和程懷玉說著話上來了,兩邊正好對上,陸寶菱傻眼了,韓舟卻忍不住笑了出來。徐廣庭也看到了陸寶菱,以及韓舟,愣了一下才過來:「你怎麼在這兒?」
程懷玉跟在後頭也是滿臉的興趣盎然。
徐廣庭雖然沒板著臉沒發脾氣,可陸寶菱一看他那滲人的笑容就知道他是生氣了。真是倒霉,她也不願意叫他沒臉啊,可自己也確實擔心韓舟。
再說了。韓舟是自己的朋友,自己關心他,約他出來說兩句話也沒什麼,這麼自我安慰了好一會,她才有膽子回答徐廣庭的話:「有事情要說。」
徐廣庭道:「是麼?說完了?」
陸寶菱點點頭。徐廣庭道:「那我送你回去。」他朝程懷玉拱了拱手,率先下了樓,韓舟唯恐天下不亂,還沖陸寶菱擠眉弄眼的:「咱們說好了的事可別忘了。」
陸寶菱先是下意識的點頭,隨即反應過來,自己什麼時候和他說好了。這不是火上澆油嗎,又去看徐廣庭,果真回頭冷著臉望著她。陸寶菱趕忙跟過去,還不忘回頭怒視著韓舟。
韓舟哈哈大笑起來,幾日而來的陰霾也散去不少,程懷玉拍了拍韓舟的肩膀:「你得罪他幹嘛?徐廣庭可不是好惹的。」韓舟道:「不過是說兩句話,哪裡就得罪了。」兩個人遂各自分手不提。
馬車上。徐廣庭毫不避諱的盯著陸寶菱,直把陸寶菱看的毛骨悚然。無處可躲,好半天才道:「以後不要再有這樣的事。」
陸寶菱本不想和他解釋,但一想起來,這個人以後會成為自己的夫君,同聲共氣,告訴他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事,便道:「我可不是閒著無聊找人解悶的。」
遂把韓老太太病重的事情告訴了他:「……你不覺得蹊蹺嗎?不覺得這裡頭有很多不同尋常的疑點嗎?」
徐廣庭細細的一思索,也覺得有幾分不對,又問陸寶菱如何覺得不妥當。
陸寶菱皺眉道:「其實從誠郡王被皇上斥責的時候我就覺得有點不對。」
見徐廣庭露出不屑一顧的樣子,趕忙道:「你想想,韓千帆是武將,又手握重兵,他如今回京城述職,就是誠郡王特意去找他又如何,這樣就說誠郡王私交大臣,豈不有點無中生有的意思嗎?更何況皇上和誠郡王是兄弟,一向很是偏愛他,如果不是太嚴重的事情,皇上又怎麼會斥責他呢?這麼看來,問題就出在那個向皇上告密的人身上了,無論事實如何,他肯定說誠郡王和韓千帆湊在一起是密謀什麼不軌行動,皇上這才如此生氣。」
徐廣庭沉吟片刻,道:「你說這從頭到尾都是個陰謀?」
陸寶菱點點頭:「韓老太太是什麼人哪,什麼風雨沒見過,怎麼會因為害怕皇上斥責就病倒了呢?這更加驗證了我的猜測。」
徐廣庭奇怪的看著她:「你怎麼會注意到這些地方?」
陸寶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廢物,為什麼就想不到?」
徐廣庭道:「不,我的意思是就算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也沒有人會想的這麼深,你是怎麼想到的?」
陸寶菱道:「我和韓舟是朋友啊,他的事情我自然比較注意了,其實剛開始誠郡王遭到斥責的時候,我也只是擔心韓家受牽連,並沒有多想,我當時還想請祖父幫忙上折子替韓家辯駁呢,隨後我就想了,我這個局外人都能想到受了冤枉上折子辯解,為什麼韓家連一個辯解的人都沒有?他們在發生了這件事後就悄無聲息的,好像在默認這件事似的,我就覺得奇怪了,再加上這次韓老太太突然病重,據我的猜測,應該是韓千帆和誠郡王密謀什麼事情,這件事情導致了韓老太太的突然病重,韓家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不敢大張旗鼓的給韓老太太看病,你想想,韓老太太身子一向好,突然就病重中風了,總得有個理由吧。」
徐廣庭沉吟起來。他也聽聞韓家最近在秘密尋訪神醫的事,只是並沒有上心,沒想到還有這麼多內情。
陸寶菱舒了一口氣:「我這也只是猜測,做不得準,其實也是沈墨告訴我韓老太太病重,要不然我也不能想這麼多。」徐廣庭笑起來:「沈墨和你關係還真是好,什麼事都肯告訴你。」
陸寶菱不禁有些得意:「那當然了,我和沈墨從小一起長大,不是親兄妹,勝似親兄妹。我們之間是沒有秘密的。」徐廣庭突然覺得她這幅樣子特別欠扁,哼了一聲:「沈墨也就罷了,韓舟你也走的這麼近。當心近墨者黑。」
陸寶菱立即反駁:「我和韓舟之前也有過過節,當時覺得他討厭,可是慢慢瞭解他之後,你就知道他本性並不壞,而且很是重情義。他雖是幼子,父母縱容,卻並不重視他,只由著他胡鬧,反而是韓老太太特別疼愛他,韓千帆和韓夫人只看重長子韓雲。韓舟他並不快樂,而我自己,父母雙亡。雖然祖父待我極好,可也替代不了父母啊,我和韓舟簡直同病相憐,我們是知己。」
徐廣庭沒想到陸寶菱會提到自己,不由得一愣。見她說著說著有些傷心了,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陸寶菱的傷心情緒全被勾出來了:「像你們這樣父母具全的人根本就不能理解我的痛苦,祖父雖然很是寵我,可這寵愛裡頭多半都是憐惜,他可憐我無父無母,所以想竭力補償我,可是父母的感情他怎麼能彌補呢,我也想像大姐姐那樣能幹,像二姐姐那樣溫柔,像四妹那樣懂事,可是,就算我做到了最好,我的父母也看不到,也不能誇獎我。」
「我小時候和四妹一樣,都特別怕黑,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覺,可是四妹害怕了有二伯母陪著她,我害怕了就只有奶娘和姨娘陪著,後來,我漸漸地就不害怕了,因為我知道,就算我拚命祈求,父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所以我喜歡結交朋友,什麼樣的朋友都好,只要能陪著我不叫我那麼孤獨,只要不再孤獨,其餘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所以她不顧規矩典範出門行走。
所以她不顧男女大防和韓舟交好。
所以她任意妄為,膽大包天。
也許只有當眾人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時,她才能略微緩解心中的寂寞吧。
這是陸寶菱第一次向別人吐露自己的心聲,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對徐廣庭就十分的信任,就算把韓家,誠郡王這樣的事告訴他也覺得不打緊,甚至向他傾訴自己的孤獨和傷心,也覺得不是那麼丟臉。
此時的徐廣庭也十分感慨,都說陸寶菱行為放蕩不羈,舉止怪誕,誰又能知道她也是個敏感脆弱的人呢,就像是易碎的水晶,需要細心地呵護。
每個人都覺得陸萬林對陸寶菱的縱容溺愛,可也只有陸萬林才明白,就算把整個天下都捧到陸寶菱面前,也抵不過父母的一個微笑。
也可以說,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父母的疼愛和關懷,正是因為沒有感受過,不知道那種感覺如何,所以更加嚮往,也是因為如此,她知道了韓舟雖然在外頭橫行霸道,可在家裡卻不受父母的重視時,更加的憐憫,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
徐廣庭溫柔的把陸寶菱臉上的淚水擦乾淨:「以後就有我陪著你了,你不用害怕孤獨了,等以後咱們有了孩子,一定不會再叫他們重蹈覆轍。」
陸寶菱震了一下,遲疑道:「我一直很想問你,你為什麼要救我?其實,就是你想救我,也不必如此犧牲的。」
徐廣庭似是有些赧然,有些不自在:「就像你說的,你把我當成朋友,我自然也要為你兩肋插刀,當時的情勢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若不說的厲害點,皇上怎麼會同意。」
兩個人都不知道這是皇上故意設下的騙局,要說沈墨和韓舟,都很關心陸寶菱,可他們都沒有徐廣庭那麼急切,知道陸寶菱出事後,立刻就進宮,並沒有經過和長輩商議、權衡,就立即做出了決定,都說關心則亂,他的一時衝動,才讓人感覺珍貴。
也是他奮不顧身闖皇宮的那個勁頭,讓皇上判斷出他是最關心陸寶菱的那個人,也許徐廣庭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陸寶菱隨口道:「說起來,最後到底選中了誰去和親啊?」
徐廣庭一愣,好像自從宣陸寶菱入宮後,就沒再有什麼動靜,陸寶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兩人狐疑的對視一眼,難道這裡頭也有什麼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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