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湧歎了口氣,對王昱道:「背上的傷倒是小事,兄弟我現在有更大的麻煩了!」
王昱迷糊,劉湧把自己一屯明天被安排作死士攻城的事情交待了一遍,什麼越國死士嚇死吳王闔閭的話也幫著李金重複了一遍,說得倒像是有理有據,自己也很信服的樣子,末了說了句:「看來這次剿匪真的不容易,把李將軍逼成這樣,當時他來左廂撒氣,估計也是心裡對蕭城一戰太過憂慮所致。我打了隻老虎,倒讓李將軍看到了希望,巴望著我們一屯能震攝敵軍!兄弟我這一次才是不宜出行啊,明天如果依著李將軍的戰術,我們一屯人少不了都要交待在蕭縣了!」又歎口氣,繼道:「當然如果只損我一屯,而能讓大軍獲勝,兄弟我也甘願!」
王昱大為驚訝:「出征之前還一直聽說,剿這個匪是萬無一失,絕計大勝,怎麼會成這樣?當初他們對匪兵實力的消息出了錯嗎?」
說完定定看向劉湧道,吸口氣道:「老弟你……,反正哥哥是真的佩服了!當初我對你無禮,你卻還捨命救我,下午那李將軍剛打了你,現在你卻在幫那李將軍說話,為全軍兄弟著想,老弟你這就叫『深明大義』,哥哥跟你比起來,說實話慚愧得緊了」撓頭自歎一句,又問,「……可是,你真的就預備著,明天那麼衝上去嗎?」
劉湧苦笑一聲,振氣道:「既在軍中,軍令如山,刀山火海還不是要向前衝?!王兄也莫擔憂,虎口不死,必有後福,任務雖然難,但李將軍也為我們配備了全部軍械,死士的意思是不怕死,倒也不一定就真的會死!」
王昱正色,挺胸皺眉,一拳擂在劉湧肩上,道:「就是嘛,我看老弟不是常人,定然有神靈護佑,刀箭不入,肯定能立大功!你可得好好地回來,兄弟我還等著和你一起喝酒呢!」稍稍反應過來,道,「那老弟到左廂來,就是來領軍械的?我剛才是見衛帥回來安排大伙整備了一些火矢大盾之類,卻原來是要給你們用的啊!我明白了,」當即腳下邁步:「好,我便帶老弟去領!」
劉湧卻拉住了王昱,道:「來找哥哥卻是有事相求!」
王昱怔住,卻面顯喜色:「老弟有用得著的地方,老哥我甘願之至!說便是了,講什麼求不求?」
劉湧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我們一屯兄弟明天上戰場,說實在的,生死由天,今晚說不定是能聚在一起的最後一晚,所以我想讓屯裡兄弟們能一起喝個壯行酒……」
王昱聽著,點頭唔了兩聲。
行軍禁酒,但左廂是帶著酒水的,以備主將不時自己樂呵一下,或者打了勝仗不致於沒個東西慶祝。但沒有中軍下令,任何人不得去碰這東西。
劉湧沒再說話,只看著王昱,王昱又自己唔了兩聲,突然開口道:「應該!肯定應該了,媽的明天這個時候都不知道見的是祖宗還是他李將軍了,今天怎麼還不給口酒喝?他李將軍不給,哥哥給!我……」
劉湧點頭,又插入道:「另外,我們屯新設營在右虞別口,那裡沒有約鋪值火,整個地界一團大黑,屯裡兄弟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吃飯,我怕一會兒吃飯大家都把飯吃到鼻子裡去,所以老哥要幫我也弄些焰硝柴火來,哪怕沒有火架,我們也一樣可以生堆篝火,讓大伙上路前吃頓明白飯啊!」
王昱也聽著點了點頭,覺得劉湧說得都句句在理,有情有義。
劉湧皺眉作難道:「唉,可是這兩樣東西都不是軍械,是軍中禁領的物資,我……」
王昱撇了下嘴,道:「你老弟怎麼這麼矯情?我剛才不是說了嘛,李將軍不給,哥哥給!你看那邊,」王昱指向左廂營圍上的幾輛重車,道,「那邊只有兩個兄弟值夜,哥哥我都熟得很,你先去領軍械,回頭過來,我把那兄弟引開來,你們去,第三輛和第五輛裡各是焰硝和酒罐,你去拿就是了!兄弟們臨戰之前吃頓舒心飯,有什麼不應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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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王昱知道劉湧的車上,酒是沒怎麼拿,卻暗自裝了五大罐焰硝回來,一定驚出膽汁來。
這麼多焰硝足夠把這座大營給燎起來了。
拿到這些焰硝,才是劉湧和王昱喋喋那麼多話的目的。
這種東西不是單兵軍械,直接向李金索要不但肯定不會給,還會引起敏感和懷疑。劉湧只能借到左廂領軍械的機會自己搞到手。
劉湧沒有騙人的特殊愛好,也不是不把王昱當兄弟。相反他知道王昱為人豪爽義氣,如果放在平時結識了,倒說不定真能漸漸處成過命的交情。但兩人相識畢竟太短,憑著自己救過王昱一命的資本,劉湧有把握王昱會幫他,但重點是,幫的是什麼。
交淺言深是大忌。
讓人幫忙,最要緊是減小幫忙者的壓力,如果告訴一個人,遞個煙灰缸來讓我抽根煙,十之**那煙灰缸就遞過來了。如果告訴人家,遞個煙灰缸來讓我拍死一個人,那多半就需要另外討論一下。
劉湧和幾個兄弟趕著牛車,回到自己的先鋒營,終於看到伙頭們在造飯了。
錢士鋒和趙禹迎了上來,看到又拉了一堆東西回來,更是不解,幫著卸車。
趙禹看了其中一個罐子,訝然迷惑,同時咧了嘴,看向劉湧:「老大!酒?」
劉湧皺了下眉頭,甩手道:「放下,別碰!」
趙禹悻悻,繼續碼放東西。
劉湧看著地上一應的物件,安下一半的心。打發一個兄弟把牛車送回左廂,看向趙禹和錢士鋒道:「吃過了嗎?」
兩人搖頭:「飯算是好了,份量果然不夠,兄弟們說先等等大哥。」
劉湧責道:「等我幹嘛,盡量保證兄弟們多吃一些!」揮了揮手,「先吃飯!」
一幫人差不多都已經餓得發暈,飯場一開,熱鬧非凡,待得飯進盆中,各自埋頭苦吃,個個不發一言,一片咀嚼進食的細碎聲音。
劉湧沒有真的點起火來為大伙吃飯照明。他要焰硝和脂膏本來不為點火,他甚至還要盡量保證營區內的黑暗。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嘴巴長在哪裡,劉湧不怕哪個兄弟真的會把飯吃進鼻子裡嗆死。
看得到飯量不多,劉湧稍稍盛了些,兩下入肚,稍填飢火,放下食具,靜靜看著手下這一幫小子。
錢士鋒和趙禹兩人品性也都算不錯,自己都不多吃,盡量留下點給兄弟們。劉湧心裡暗自稱許,看兩人也率先停了口,便招呼了兩人出來。
帶著兩人走至一旁,貼近馬槽,戰馬都已飼過草料,再喂便要到半夜了。劉湧挽著韁繩笑道:「一切算是順利,我們現在的裝備是齊全多了,現在有了這一套東西,你們覺得,明天我們四十九個人把蕭縣大城拿下來,有沒有問題?!」
最後一句振作慷慨,頗有氣勢。
錢士鋒和趙禹兩人聽得瞪了眼睛,又相互對視一下,都沒說話。
「問你們話呢,說話嘛!」劉湧又道。
趙禹撓了撓頭,深吸口氣道:「老大,兄弟我從來沒後悔跟過你!……今天晚上怕是咱們最後一頓飯了,那罐酒我也看到了,知道大哥是什麼意思!我只求大哥能多分我幾口喝,我們哥仨……好好來一頓!」
「沒出息!」劉湧笑道,「覺得不行就說不行嘛……」看了眼錢士鋒,錢士鋒的眼睛裡也滿是憂慮,劉湧又是一笑,對趙禹說:「既然不行,在右虞的時候,你不是說過要造反嗎?那麼,我們今天晚上就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