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該拉著他們一起到右虞營去扎帳了,劉湧深吸口氣。李金提前了自己的最後一著,看來也就同時把之前的計劃統統放棄。著意安排他們紮在右虞營,那是最靠近大營中心的位置。
李金顯然沒心情再和他玩那貓捉老鼠的把戲了,要等著明天在陣上細細欣賞他們四十九人的慘死。何況項監軍准予了他們馬匹,再放在營邊自然便有逃脫之虞。故而將他們設在營正中,目的自然是為了保證他們萬無機會逃脫。
劉湧暗笑,李金步步計算,如果沒有前天高陵君的一番點醒,自己怕是真的要可笑地死在這個垃圾手中。
李金將計劃提前了,他也自然要提前應對,心裡湧動著一種被刺激出來的不安和興奮。
天色已經暗沉,各營埋鍋造飯的聲音和一些米香也飄了出來,甚至有些動作快的卒裡已經響起刁斗聲。
將要走到奇旅後廂的地方,奇旅中的隊伍已經差不多都安頓妥當,軍中逐漸消停。他穿過無數帳篷,終於聽到些自家兄弟的說話聲。
「老大!」有人已經看到他,喊了出來。
劉湧看看幾個成群聚在一處,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忙著收拾的兄弟們,知道他們都因為新傳達的消息而迷茫困惑著。
劉湧眼中的兄弟,都處在恰到好處的混亂之中。
劉湧走過來,看到趙禹,逕直問道:「聽說新的安排了嗎?」
趙禹點點頭,看向劉湧,這次他沒有主動噴出什麼來。
劉湧笑了笑,道:「我已經安排妥當,保證大家明日一戰無憂。現在我們被編入右虞,大伙拔營,都隨我到中軍旁邊安扎!」說完走向自己先前趴臥的帳篷。
眾人都把眼睛盯在劉湧身上,卻見劉湧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也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內容,趙禹揮揮手道:「都別愣著了,跟著老大挪地方!」手下們只好慢慢動起來。
於是又一通忙亂,眾人又都把本來已經佈置得差不多的輜重收掇起來。劉湧向鄭梓打了招呼,鄭梓知道他們明天會面臨的安排,沒說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劉湧帶著隊伍向紮營的目的地行去。
一面赫赫的先鋒大紅旗子已經插在他應該紮營的地方。有了這面迎風招展的牙旗,說明劉湧終於也有了自己**的建制,直接隸屬於主帥指揮了,劉湧想來不禁好笑。
右虞雖然稱先鋒軍,但真正的先鋒一部,往往雖然編製屬於右虞,卻有相對的**性,別設司馬,直接向主帥受命與匯報,不算越權。其轄軍多為各部精英,大軍作戰時,衝陣擾敵,試探虛實。李金統轄兵力總共不過三千,去打一千多的匪軍,說起來實在沒有**設置先鋒一部的必要,有右虞足矣。
當然他既然一定要設,讓劉湧當這個怨大頭,也並非於制無依。
沒人規定過三千人的隊伍不許設先鋒。
他們在主帳右前方,前後左右都是較大的子營,如此一大片地方給他們區區五十人使用,看起來很顯得有點怪異。劉湧四顧望去,北側是那位褚旅帥的右虞材士旅,東南側是左虞馬旅,西南便是中軍所在,個個延綿頗廣,將劉湧一營夾於三角之地。
估計因為左廂沒了多餘的火架,所以也就沒有給他們這個臨時冒出來的,所謂先鋒營架設單獨的約鋪,只在營周邊稀稀鬆松插了些火把,故而天色已暗,這一片地界便陷入黑暗之中。兄弟們手腳諸多不便,個個罵罵咧咧。劉湧看看逐漸混沌不清的兄弟們的面孔,卻暗道這片黑暗正中下懷。
劉湧一幫人只需要紮下五個帳篷就足夠了,劉湧囑咐兄弟們將帳篷連綴為圓,五頂帳篷圈成個圈,中間留成一片圓形空地。兄弟們奇怪,通常扎法是將帳篷次第林立,比較簡單,當然這種圓扎的辦法他們也用過,中間空地往往用來以伍為單位儲放兵器甲冑,有急事時方便隨時伸手去抓,只是用得畢竟較少,也麻煩許多。但老大既然有吩咐,便都照做,各有所忙,略去不說。
兄弟們剛剛忙開,陡聽得馬聲嘶叫,劉湧抬頭望去,卻是一支馬隊踢踏而來。
打頭一人,是個軍中文吏打扮,進得他們先鋒營地,高聲說道:「請劉將軍說話!」
一群人都蒙住,哪裡來的「劉將軍」?
劉湧走前兩步,拱手道:「在下劉湧,不知上官尋哪位劉將軍?」
那人一臉肅然地點點頭,也過來拱手道:「那便是足下了!」說完向後招招手,後面兵卒各牽了馬入來。
「我是項監軍帳下,奉監軍之命,送馬匹而來。」這人繼道,「出帳之前,項監軍特別叮囑了,雖然事起倉促,以致足下官稱未明,軍士未配,急先鋒令未下,但足下事實上已擔先鋒之職,責份之重,同於軍中次將,故而命我等務必以『將軍』稱足下!監軍對將軍頗為賞譽,這二十匹馬與弓弩箭支,以及相應布槽草料,著我贈與將軍!」
劉湧微微吸氣,那位項監軍估計是因為知道他劉湧明天必死,心中不忍,故而今天著意讓人給他個漂亮稱呼,好讓他心理慰藉些,以示敬重。劉湧自己現在命且不保,項監軍仍有這份心,心道這個項監軍倒真是個重義之人,如果不是自己眼下這個處境,也許真可以與他處得不錯。
兄弟們看著送來的這些東西顯得有點驚訝,看到竟然還有馬匹更是覺得奇怪。劉湧招呼他們過來接上。牽馬的士卒們把馬匹交於劉湧手下,千叮萬囑。這些馬也許是他們在伐秦的時候便分到手上的,自然是情義深厚,如此就轉贈出去,顯然都有些捨不得。
劉湧謝過,那文吏告辭帶隊回去。劉湧選出一匹馬來,翻身而上。軍中馬匹訓練有素,只要穿著甲冑的士兵都讓騎,不像農家馬匹欺生。劉湧駕馬來回踢踏衝突幾次,心中滿意,跳下馬來,又翻揀了下一起送來的弓弩箭矢,心道,只差最後一樣東西了。
劉湧看看西邊,晚霞還有最後一抹亮彩,半邊天燒得通紅。
四方飯香飄逸過來,雖然吃起來未必真的好吃,但沒飯吃的感覺卻是糟糕透了。行軍中一天只吃兩頓飯,早上那一頓之後,兄弟們勞累一天,到現在沒有飯吃,一個個像霜打茄子,沒精打彩。
拔營換位前,鄭梓答應稍後到了時辰,會遣卒中伙頭到他們所謂的先鋒營埋鍋造飯。這事急也急不得,劉湧卸了件馬墊下來,坐在帳篷圍成的空地中,面向西看著那抹彩霞。
兄弟們把立營的事情終於收掇已定,那抹晚霞也徹底隱去,整個大地陷入黑暗,所有照明的光源來自於那些約鋪和四周零零星星的火把,劉湧所在的帳篷內圍空地,幾乎完全被帳幕遮去了火光,漆黑不見五指。
劉湧暗道差不多了,起身叫來幾個兄弟,要他們跟自己到左廂去領軍械。
紮營事畢,趙禹和錢士鋒都騰出手來,聽說要到左廂領東西,便要自己帶人代替劉湧去,劉湧止住,道:「我去!」
到得左廂營邊,向約鋪報了下找衛旅帥領軍械,約鋪已經早被告知他們會來,便放他們入去。
劉湧一入左廂,卻先尋王昱的位置而來。
王昱剛把肚子填飽,在和一眾兄弟仰天抱怨,打了半天老虎,連根老虎毛也沒撈到。正喋喋中,突然看到劉湧來了。
王昱手下眾兄弟看到劉湧,一起激動起來,紛紛站起來和打虎英雄打招呼。
劉湧應和著,把王昱拉向一邊,未及說話,王昱先關切道:「老弟你身體沒事?你下午莫名其妙挨了頓打,我們一眾兄弟都覺得看不過眼,有些擔心呢!那個中郎將軍什麼東西?!自己心情不好就跑來我們左廂,找些莫須有的事情撒氣!他怎麼不去左虞,到人家項監軍那裡耍耍威風?!結果正巧又讓老弟你給撞上,想想如果當時你不在,可能要打的就是我了!今天我不利出行啊!你看這禍事大大小小就沒斷過,卻都讓老弟你給頂了去,老哥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謝了……」
劉湧啞然,原來對李金責罰他們這件事,王昱是這麼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