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位頭髮花白,身著甲冑,也是軍中不多的一個長者,高聲大氣,與對面臣子裡的人談笑不斷,好像每個人他都認識一樣,旁人都以左尹大人的官號稱呼他。劉湧猜來,應該就是那個今年初在關中與劉邦暗自勾搭,鴻門宴上幫劉邦脫禍的項羽叔叔項伯。項伯時任楚國左尹,本屬於朝中司法官員,但畢竟是鐵桿項家人,也自然坐在軍將之中。
說來當初劉邦在灞上,為了籠絡項伯,已經與項伯定下了兒女親家,現在劉邦的閨女,後來的魯元公主尚在沛縣,項伯剛剛隨軍回來,也不知道會不會真打算去提這個親。
對啊,劉湧心中一個激凌,劉邦的老父妻子,目前還都在距離彭城不遠的沛縣,那不是意味著,日後的漢惠帝劉盈,目下便在附近?
劉湧心裡猛感到一抹透亮。如果他要找個靠得住的人去傍大款,那麼這劉盈可算得是棵長青樹!劉盈現在大概六七歲,過幾個月劉邦從漢中起兵後,劉盈一路有驚無險,被送抵漢中,明年被封王太子,之後就安安穩穩地過起那坐吃等死的好日子,直到劉邦百戰餘生當上皇帝,他便作太子。之後他那天生辛苦勞碌命的爹地五六十歲了還得四處征討除滅異姓王,他那心狠手辣的媽咪在宮中力除可以威脅皇儲之位的其他皇子,真可謂四海鹹平,身側乾淨。於是劉邦去世後又安安穩穩當了皇帝,雖然呂後專權,但劉盈畢竟是她親生兒子,無論如何總不會對劉盈下手,之後大漢朝數百年基業仍舊是劉家的,真可謂後福無窮。只可惜劉盈死得早了點,但至少在這幾年楚漢相爭的日子裡,他一直過得太平,坐收福利……
最重要的,史書上屢次提到,劉盈心底純良,不像他爹那麼喜歡過河拆橋,是個至少不會害人的人。
劉湧心中一陣欣喜,方向似乎明確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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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湧禁不住都要對自己明智的發現高興地笑出聲來了,門外聲起:「義帝駕到!西楚霸王駕到!」
廳中頓時安靜下來,熊心與項羽兩人在廳口互相讓了一讓,終於還是熊心先邁步進了廳中。
項羽抬眼一看,廳中正位上竟擺了兩個席位,心中知其含義,呵呵一笑,道:「不敢,陛下自請上坐,寡人坐於堂下即可!」
熊心堅決禮讓,項羽終於還是一臉不情願地坐到主位的左席上。熊心也於右席坐定。
當下主臣寒暄,各各見了面。眾人談話中,劉湧也聽清楚了幾個名字,果不其然,范增、項伯他認得都不錯,其下桓楚、項莊、項襄、項它等等如雷貫耳的各將,也都記了個臉熟。那個策馬急奔差點一馬蹄子踢到熊心的濃眉大眼,便是名將季布,看來項羽這次參與郊勞回城的隊伍都是手下將軍的親軍構成的。然而被後人稱為項羽手下第一大將的龍且卻沒發現在席中,想必是留在軍中鎮守了。
范增仔細端視楚廷各臣,端起漆盞抿一口水,昂首微笑向熊心道:「臣隨項王出征之後,聽聞陛下又募得一位大賢,拜為太卜,臣心仰慕,卻似不在座中,不知陛下可否引見?」
劉湧一驚,同時心中歎服,范增不愧為范增,心思之細密,簡直令人恐懼。
剛才劉湧建議熊心不要召太卜張成來參與此會時,熊心有過一絲顧慮,所慮之處,無非就在於項羽可能會清點與會的人員,就是不召誰來,也少不了還得被點名叫出來,毫無意義。然而劉湧認為張成位次雖高,卻不過是個司禮的官員,天下紛亂之際,這楚廷中有沒有這個職位,原本都沒什麼打緊。而且張成是項羽大軍出征之後徵召進來的,項羽等人未必識得,卻不曾想,范增早已把彭城楚廷的人員摸了個滾熟,連太卜這麼個無關輕重的虛高職位也不放過,這一次真真是有備而來。
還好劉湧早已向熊心獻過說辭,熊心也從容應對,答道:「哦,卜尹一職,本不干涉政務,孤家認為無需出席此會,便未去傳喚,況且府中廳小,如此已然滿席,歷陽侯若欲與太卜互學增益,席後孤可再行安排。」
項羽在關中分封天下時,除了封王,也封了諸多侯爵,此時的范增,已經加封歷陽侯,所以熊心以此爵稱之。
范增頷首微笑:「臣隨口一問,謝陛下關愛!」
劉湧猜不出范增能看透幾分,索性也不去想。
不過看著范增對熊心處處算計的樣子,劉湧還真有點覺得有趣。
怎麼說當初立熊心為懷王也是這個范增的主意,還搞得熊心對他感恩戴德。但當初熊心謀奪項家軍權之事,除了對宋義的用人不利,很大程度上也是敗在了這個范增的身上。
熊心是信得過范增的,因為他的王位就是范增力爭來的。范增似乎是復辟戰國老格局的堅定擁護者,是根正苗紅的老楚國革命派。但問題是,范增不是兵家,而是一個觀氣辨色的陰陽術士,雖然軍事家中也有兵陰陽家之一說,但陰陽畢竟只是輔助技能,至於帶兵演陣,恐怕范增並無此能力。但他要派遣范增隨軍卻是一定的,因為他需要范增作個政委,來控制整個軍隊的故楚顏色。
為了彌補范增的不知兵,熊心又用了有「知兵」之名的宋義,這樣有宋義指揮軍隊,有政委范增保證軍隊性質,項羽淪落成了一個衝鋒陷陣的馬前卒,熊心的奪權策略不可謂不周全。
卻可歎宋義也不是兵家,他是一個縱橫策士,擅長的是合縱連橫的口辯之術,對於真刀真槍的打仗也不是科班出身。
讓一個縱橫家帶兵,妄圖靠嘴皮子打仗;讓一個陰陽家堅持立場,人家卻精於觀察陰陽互易的變化之道。結果宋義不能服眾,被項羽所殺,范增迅速成為項羽亞父,熊心被賣得乾乾淨淨。
如此看來,之後楚漢相爭中,項羽中了劉邦方面的反間計,對范增起了疑心,倒也不無原因: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謀士的心,心深似海,誰看得明白?
劉湧看向主位上跪坐端莊的熊心,不知他現在面對范增適才的陰陽怪氣,心中作何感想。
范增問完張成的事,大概是已經把到場人數清點過了,向著項羽點了點頭,這動作雖輕微,劉湧卻是看得明白。
項羽收到范增的這個信號,知道熊心這次沒耍什麼花招,撇嘴一笑,舉起手中杯子,說了幾句以水代酒,感謝諸位熱情之類的客套話,堂中諸人都忙長跪起身子,舉起漆盞掩嘴喝了。
劉湧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很荒唐的想法,項羽這漆盞會不會被他向地上一摔,手下諸兵將就都跳將起來,從懷裡拔出匕首來紛紛將對面諸官員殺個乾淨……
劉湧也承認,自己電視劇看多了,裡面政敵相會時,經常舉起杯子喝酒,扔掉杯子殺人。
但鴻門宴已經證明,項羽不好這口。
項羽的漆盞沒有被摔,而是安安穩穩放回到桌上去了。
場中諸人都放下盞碟,侍女們穿行而入,又都把水滿上。
范增又開口了:「諸位,昔年陳王首倡義事,誅伐暴秦,陳王歿後,武信君起,感念故楚恩德,恭立懷王,終藉故楚千年餘烈,得滅嬴秦,四海鹹平。故而諸侯敬服,共推懷王為義帝,擇都於郴州,又推魯公為西楚霸王,擇都於彭城。」
說到這裡,范增頓了一下。
廳中靜得落針可聞。
人們都知道,
料要抖出來了,
終於要出來了。
范增話中的武信君,便是指的項梁,項梁立熊心為懷王后自封武信君,史實如此,聊作一述。
劉湧看向范增,范增兩眼微瞇,兩唇微抿,一副游悠姿態,仿似很享受這種操縱諸人心境的感覺。真是七十而從心所欲的樣子。
劉湧聽得到有人衣袖拂動的細小聲音。廳中似乎蘊著一股力量,極力鼓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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