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盛京還有比自家更倒霉的人不是麼?邱世安拍了拍費氏的手,安慰道:「好歹如今安靜了些,等把玲兒送回了揚州去,再過陣日子事情都平靜下來了,就沒人再會提起這回事來」他說著,自己也覺得日子過
的太憋屈了一些,看著呆滯的仰頭望天的兒子,深深的唉了一聲。
費氏如今真的已經恨顧滿恨得咬牙切齒,更恨那一日看見了這件事還往外傳的人,奈何身份不如人家高,門第也不如人家高,做事也沒有人家橫,偏偏還什麼都不能做。如今女兒受了這麼大的牽連,不日就要被送回揚
州了,這一送就是一輩子啊,她們母女說不定這輩子就這樣沒了再相見的機會了
「老爺!難道咱們真的就把這次的事情嚥下去了麼?咱們統共就一個嫡子一個嫡女,如今一塊兒叫人給毀了」費氏瞥了一眼邱蒼梧,接下來的話就再也說不下去了,梗在喉嚨裡憋得不上不下的,難受的讓她只想
找個人打一頓出氣。
天井裡蓄著水,邱蒼梧也不知是翻了個身還是想站起來,竟不小心啪嗒一聲摔在了水裡,沾了一身的污水和青苔,但是邱蒼梧卻不知道難受了,他仰頭呆愣的瞧了自己沾濕的衣袍,竟仰天大笑起來,笑的邱世安與費氏
都抖了一抖,回過頭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
看著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變成了如今這副癡傻模樣,邱世安心裡針扎似地疼,厲聲朝自己兒子喝道:「是男子漢的就別給我裝傻充愣!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你裝瘋賣傻也要有個限!你以為你這樣生不如死的活著,
人家就會忘記你做過的事了?就會當作你做的事情不存在了?!你做夢!」
他盯著自己唯一的嫡子,唯一的希望,一字一句的告誡:「你要知道!除非你成為人上人。成為能讓人見到你就怕的人,人家才不敢再用如今的態度來對待你,人都是欺軟怕硬,欺善怕惡的,只要你自己硬氣出息了,
那些嚼舌的反而都要反過來恭維你!」
「為了你,你妹妹是活不成了,我與你母親在這兒給你交個底」邱世安咬了咬牙,指著邱玉玲居住的玉華苑,眼底似乎有淚光顯現:「你妹妹是為了你死的。是替你去死的,你若是再這樣消沉下去,連你妹妹你
也對不住!」
邱蒼梧早就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麼的殘酷了,那一日他自己暈乎乎的,說實在的,他並不記得自己有沒有侵犯過邱玉玲,但是他當著邱玉玲的面與她的那丫頭做了那種事邱玉玲是親眼目睹了的,這樣的女孩兒,盛京再也
沒有人家肯要了。別說是盛京,就算是放眼整個大周,也沒人肯要了。
按照邱世安的做事風格,邱玉玲活不成了是必然的。因此邱蒼梧竟不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麼不對。他覺得這件事情正常的很,就如同他如果是個女孩兒,邱玉玲是個男孩兒的話,自己也得用死來給邱玉玲鋪路一般。因此
邱世安想要用邱玉玲來激起他的仇恨,實在是多餘了。
他根本就對妹妹沒什麼概念,也覺得妹妹為了他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又哪裡還會覺得怨恨?更加不可能因為這份怨恨而去做出什麼激進的事情來。
用這個理由讓他站起來,還不如直接跟他說,若是他不奮起直追,他連顧滿的衣袍也挨不到。邱蒼梧有些自嘲的笑了,為自己的冷情,也為了自己的無情。可是他轉念一想,卻真的老老實實的鄭重的在地上跪下來,給
費氏與邱世安磕了三個響頭。
他抬起頭看著邱世安,絲毫不避諱的問他:「父親,玲瓏如今是顧二老爺身邊的得意人兒吧?」
玲瓏是從邱府出去的歌姬,如今在顧二老爺身邊呆的很是舒爽,聽說顧二老爺沒少砸錢在她身上,曾經還想拿錢給玲瓏開個胭脂鋪子。
邱世安心頭一跳,覺得心裡悶悶的,沉吟道:「那又如何?」
如何?邱蒼梧如今只要一想到拿了自家不少銀子卻從來沒給自家幹過實事的顧二老爺,就恨得牙癢癢,栽在顧滿身上的自尊心跟自信心,總要用另一種方式找回來吧?他覺得現在害不到顧滿,給她添添堵也是很好的,
至少不能讓她順順當當的過日子。他受過的苦,顧滿也得一一的嘗過!
他眼睛亮了亮,拉著邱世安進書房去了,連濕了的衣裳還有髒了的臉也不顧。費氏愣愣的看著他們同進房去了,卻忽然有些悵然若失,從頭到尾,兒子都沒提過自己可憐的女兒、他的親妹妹呢,如今邱玉玲的下
場費氏冷著臉,喚過丫頭泠春來,領著她一同穿過抄手遊廊,出了院子,逕直往玉華苑去了。
邱玉玲仍舊還跟先前呆愣的模樣一樣,見了費氏來只會咧著嘴笑,叫她母親。就像是小時候一樣,只知道跟在她後頭喚娘親,那時候多好啊,女兒還只是個小玉團兒,穿著大紅色的對襟羽緞衣裳,臉白的跟天上的雪似
地,笑起來眼睛就彎彎的費氏一想起這些,眼圈就莫名的紅了。
她心中隱約是知道的,這件事情說來說去,雖然一口咬定是要怪顧滿,但是若是他們自己不上趕著設計人家,也不會招來這個禍事,費氏心裡頭明白著呢,邱玉玲這次的禍事,全是父兄找來的——當初自己就說了,沒
必要再搭進一個女兒去做這種事,哪裡有女孩兒去做這種事的?沒的髒了手。
可是邱世安不答應,邱蒼梧也說若是個女孩兒,顧滿心裡的戒心就會放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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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一些,算來算去,害了女兒的,還是她最親的人,再回想起邱世安剛才說的,以後邱玉玲這條命就沒了的話,費氏摟著邱玉玲,有一下沒一下的
摸她的頭髮,眼淚一滴一滴的滴在邱玉玲手掌心裡。
邱玉玲愣愣的伸出手,感觸到手裡溫熱的觸感,忽然把手縮了回去,有些慌張的啊了幾聲,推開費氏鑽到了床頭,拉起被子擋住臉,一臉戒備的看著費氏——她雖然認得母親,卻似乎再也不敢如同初生那樣相信跟親近
母親了,費氏心中大慟,再也不敢看女兒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領著泠春徑直往外走。
等走到院子裡時,她終究下定了決心,吩咐泠春:「去跟郭達家的說,讓她準備一輛馬車,再帶上幾個婆子跟丫頭,今天夜裡就把姑娘送去揚州的莊子上吧」只能做到這裡了,讓揚州的族人們知道,邱玉玲並不
是被發配去莊子上的,而是去養病的,就算這是自欺欺人,當娘的,也總得為她做些什麼才覺得心安。
邱玉玲真的就由一輛馬車,幾個家丁跟婆子,連夜被送去了揚州的莊子上。
顧滿當夜就聽見了回報,她披散著頭髮站在風口裡,夏天的夜黑的很純粹,一抬頭就能看見漫天閃著光的小星星,她仰頭看了很久,頭皮都有些發麻了。
上一世她是很恨邱玉玲的,應該說她恨邱家的每一個人,甚至連邱家的一草一木,她都恨不得能除之而後快。
可是當她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在知道邱玉玲必然活不長了的時候,她還是奇怪的察覺到了心裡的一絲難過,不是因為邱玉玲冤枉,而是因為邱世安與顧博齊是一樣的人,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跟對待一件物品一樣,
有用的時候當塊寶,沒用的時候棄如弊履,她好像在這一世的邱玉玲身上看見了上一世的自己。
自己至少還有王氏這一個永遠也不會拋棄自己的母親,可是邱玉玲的母親費氏是那麼自私的一個人,為了兒子的名聲,就能輕易的犧牲女兒,不知道若是邱玉玲如今是清醒的,會不會覺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一場悲哀?
沛音以為她是心裡過意不去,就上前來勸她:「當時是邱姑娘自己存了壞心要陷害您,您也是為了自保而已。她要怨,也只能怨攤上了這樣的父母」
執畫也來幫腔:「若是姑娘不當機立斷做出反應來,如今說不定邱姑娘的下場就是您的下場,您何必自責?」
自責?她的詞典裡早就已經沒有這個詞了,從重生的那一刻起,就不會再有,有仇報仇,上一世的自己受的那麼多的苦,這一世當然應該找人還回來,這很正常,也天經地義。
邱玉玲會落得如今的下場,也是因為她自己先起了壞心,作繭自縛而已,不值得同情。
顧滿牽了牽嘴角,轉頭輕快的問沛琴:「六姑娘跟四姑娘那頭怎麼樣了?」
她總覺得這一次回來的顧鑫奇怪的很,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沛琴如今已經完全沉穩了下來,再也沒有當初的輕快活潑了,好像是從被蛇咬的那一次開始,她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顧滿雖然喜歡,但是內心總覺得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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