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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劉依純那邊的動靜她已經注意不到了。能做的,只是握緊劍,出招,再出招!
長劍刺入血肉的聲音,野狼受傷吃痛的嗚鳴聲、嗜血的嚎叫聲,這些她通通都聽不見。只有一個聲音不停不停的在她耳邊,在她腦海中不斷不斷的重複:活下去……活下去!
等她回復意識的時候,眼前已是一片血肉狼藉。滿地的血跡與碎肉,已經有一些野狼不再攻擊她,轉而埋頭撕咬著倒在地上的野狼。許半青心下有些惻然,同類相食,大概是這世上最慘烈的事情了。只是她沒得選擇。
看著時機似乎差不多了,許半青迅速退後幾步,避開了戰場。
狼群已然混亂,僅有少數野狼注意到她的離開,立即跟上幾步。
許半青右手掏出火折子一捻,火光立即在指尖燃起。那幾頭野狼就停了一停,互相望了望,似乎是有些猶豫。
許半青咬咬牙,將火折子往野狼的方向一拋,不等它們避過,又掏出個火折子燃了起來。
這回就有一頭野狼轉頭去看身後正在飽餐一頓的同類。又看了看指尖燃著火焰的許半青。
慢慢的,慢慢的,一頭狼退了回去,又一頭狼退了回去……
許半青強忍著心中的喜悅,拋掉手中的火折子,又捻燃一個。
這一回,沒有野狼再看她了。全部退了回去,加入那一場慘烈的盛宴中去。
她知道,他們賭對了。
許半青眼淚幾乎都要落下來,卻不及伸手擦拭,一扭身向著劉依純的方向跑去,右手仍平伸著,拿著一個燃燒著的火折子。她不敢跑的太快,怕火會被風吹熄,也不敢跑得太慢,很怕會來不及。她似乎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聽到劉依純的聲音了。
眼見著跑到一人一狼僵持之處。她甚至沒看清到底是什麼狀況就將手中幾近燃盡的火折子拋了出去!
「快走。」耳邊一聲低呼,一隻溫熱的手抓住她的手,幾乎是拖著她向遠處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天邊已有些微的泛白,許半青再堅持不住,甩開那隻手,「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劉依純有些無奈的看了看她,伸手摟她入懷。輕拍著她的背,柔聲道:「好了,好了,沒事了,我們都平安無事了,乖。」然他自己的身體卻也在微微打著顫。
許半青在那聽慣了的溫柔中。反而哭的更甚,顧不得許多,「叮」的一聲。長劍落地,反手死死摟住劉依純的背:「我以為我來不及了……」泣不成聲。
啟明星悄悄的升上了天際,悄然望著這一對劫後重生的人……
關家磊和薛才出了營地沒多遠就停下來了,狼嚎聲遠遠傳來,馬群有些略微的慌張。薛才安撫了幾句。這才問關家磊:「關大哥,不知你有什麼計策沒有。」
關家磊不過憤然而出。哪有什麼計策。況且他連少主是生是死還不知道,只得緊了緊背上箭囊,搖了搖頭。
薛才想了想,道:「小弟倒是有一計,不知能不能行。」
關家磊一聽大喜,道:「快說來聽聽。」
「咱們帶著這麼多馬,不若製造點動靜出來。那些野狼謹慎慣了,見咱們聲勢大以為人多,說不定就退開了。」薛才正色道。
這算什麼計策?關家磊無奈歎了口氣,原也該知道不能指望薛才有什麼大謀略。只是與旁人比起來,他倒是有情有義,況且他其實心底早就沒了主心骨,只得點頭道:「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成與不成,總要試過才知道。」就算失敗了,大不了自己交代在這大漠裡,反正少主生死不知,他也沒什麼臉面再回名劍山莊。
二人就就近尋一些乾草樹枝。
沙漠裡哪有什麼樹木,不過在地上扯些沙棘出來,纏繞在一起,綁在馬尾後面。
一開始的時候並不順利。馬匹本來聽到狼嚎聲就有一種本能的抗拒,又要在他們尾巴上弄東西。不過薛才可以說是從小在馬堆裡長大的,自然不懼,安撫了一陣,第一匹馬肯了,其他馬也就乖順了許多。
如此就耽擱了一陣,倒叫莊立省與甘福等人自後頭趕了上來。
見到關家磊,莊立省有些赧然的別過臉,還是甘福憨憨的與關家磊打了個招呼,眾人之前的芥蒂就算是揭過了。
眾人肯幫忙,關家磊自然沒有不肯的,又將薛才的計謀講了一遍,招呼眾人一起幫忙。
這回人多,動作自然就更加迅速。只是收集沙棘的時候耽擱了點時間。
沙棘是沙漠中比較常見的一種植物了,其根深紮在沙漠深處,表面連接成網狀。普通的風沙根本無法奈它們如何。只要地底深處還有水,沙棘就能成片成片的生長起來。但沙棘的根莖也十分牢固,眾人劍砍刀劈之下,等到每匹馬身後都搭了一定數量的沙棘時,已用掉了許多時間。
聽著遠處的狼嚎聲此起彼伏,雖是還有幾匹馬身後的沙棘還不足夠多,關家磊也不願再等下去了。吩咐眾人檢查身上的武器,又彼此勻分了一些火折子——這是甘福的建議。若是薛才的辦法不能嚇走狼群,就將那些沙棘點燃,就算是折了這些馬,人卻可成功逃脫。
雖是甘福開的口,關家磊看著在甘福身邊木著一張臉的莊立省,也知這其實是莊立省的主意。便朝著他點了點頭。這份恩情,他記下了。
等到眾人準備好,手持著火把一鼓作氣衝到狼嚎傳來之處時,卻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這哪裡還是荒蕪的沙漠,簡直是人間煉獄。
只見地上隨處可見毛茸茸的斷肢殘骸,間或還夾雜了一布料和棉花。稀稀落落幾隻狼正在其中啃咬著什麼,不時發出血肉被撕裂的聲音。還有幾隻狼還在其中翻找著什麼,偶爾兩隻相對時還壓低了頭,尾巴直直的挺在身後,齜起鋒利的牙齒,發出「赫赫」聲。
關家磊立即就白了臉,早就忘記了之前眾人商討下來的決定,翻身下了馬,瘋了一般在地上的殘肢中翻找起來。
薛才無奈的看了眼莊立省。
莊立省也煞白著臉,強忍著撲鼻而來的血腥氣帶來的不適,對著眾人擺擺手。
看這個樣子,不知道死了多少狼,可想而知這裡曾發生過的慘烈的戰鬥。不過這裡加起來也還有十來頭野狼,卻是不敢掉以輕心,招呼著眾人將沙棘扯下來點燃,大傢伙兒分頭持著燃著的沙棘衝了進去。
其時劉依純與許半青早已跑遠了,狼群撕鬥了一番後,也不知去了何方。剩下來的幾頭不過是在找些殘渣進食罷了,見了這麼多火光,哪有不怕的,一窩蜂一樣的跑掉了。
莊立省這才走到關家磊身邊,卻不知說些什麼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關家磊抬頭木然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不顧滿地的血腥,只機械般的翻找著。
莊立省知道他在找劉依純,只得悄聲招呼眾人:「都幫著找找劉掌櫃……」至於找的是屍體還是別的什麼,他自己也說不出來了。他只期望劉依純死時不要太過痛苦,甚至隱隱有些期盼劉依純是直接斃命又被野狼分食的一乾二淨,不要留下半點痕跡。不然若是留下一隻手或者一隻腳,甚或是殘缺不全的頭顱什麼的……只是想到那場面,莊立省都有些作嘔,卻是不敢表現出來。他尚且如此,何況是一心為主的關家磊?
眾人也明白莊立省的心思,都幫著關家磊翻找起來。
不一會兒,甘福驚叫了一聲,眾人便全都放下手中毛茸茸的殘肢圍了過去。
甘福身前的地上,是一根白骨。與別處看到的骨頭不同,略粗壯了一些,骨頭上還粘連著一絲皮肉。那皮上是沒有毛的……
莊立省就有些不忍的別過頭。薛才卻已是抽泣了起來。
關家磊也靠了過來,先是一瞬不瞬的盯著那白骨看,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緊接著就跪倒在地,徒手在那白骨附近翻找起來。
眾人都不敢再看,莊立省歎了口氣,道:「關護衛,有道是生死有命……」
「不可能!」關家磊斬釘截鐵的道,然尾音卻變了腔調,帶了點鼻音。
關家磊頭也不抬的在地上翻著,將抓到的碎肉,皮毛都直接拋了出去。突然身子微微一震,自底下抽出一塊碎布來,湊到眼前仔細瞧著。
一旁的薛才會意,取了火把送到他面前。
關家磊藉著火光仔仔細細的分辨著,突然大叫一聲:「我就知道!」發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少主!我知道你不會死!」末了,卻是喜極而泣。
眾人不明所以,也低下頭來仔細查看,只見關家磊手中拿著的碎布,雖然已經被血染的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卻能看出只是一塊普通的粗布。而劉掌櫃的衣飾,卻向來是有專人做的,絕不可能出現這種尋常人家才用的粗布。
大夥兒頓時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發出一聲驚叫。原來關家磊接連大悲大喜之下,竟然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