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很快便從圍觀的婆子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比之左嬰與顏玉講的細節了數倍,連紫桐是如何飛奔撞牆的,那婆子都事無鉅細地描繪得跟身臨其境了一般。
顏玉細細看了那婆子兩眼,很快垂下眸子。
苗氏則耐心地聽著那婆子的話,絲毫不曾打斷過,好在那婆子語速快,沒多大會功夫,便道清了事情的原委。
苗氏聽罷,朝那婆子擺了擺手,打發她回了圍觀的隊伍,親自走到昏迷著躺在如意垛上的紫桐跟前,瞅見她額頭上的外溢的血液凝固了,心底多少鬆了口氣;再見其半邊臉似被鮮血泡過一般,另一半因失血過多變蒼白無力,唇色上的殷紅似被瞬間抽走子一般,蒼白更勝。又見她氣息漸漸平穩,倒不至於危及性命,也放下心來。
自然,那口若懸河的婆子,也不會錯過與她講顏玉及時採取的對應措施,顏玉此舉令她不由得對顏玉刮目相看了。
幸虧有顏玉在此,不則憑李家婆娘那般搖晃下去,她家如花似玉的姑娘不魂斷此處,至少也會落下個偏頭痛的後遺症。
莫說柳氏還真斷對了。
上一世的紫桐撞牆後,的確因李家婆子一再試圖喚醒她,教她額上的傷口一度難以自愈。好歹最後是保住了小命,左的是再不能經風,莫說大點的風或是冬日裡的寒風,便是遇上點夏日裡的清風啥的,稍有不甚,便會引發頭痛。
視線投向一旁的李家婆娘身上,只見李家婆娘被這一檔子事氣得臉色通紅,又喘又吁,貌似久久不能平息。
再看一旁的婢子翠兒,更是散著發擺來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便是半垂著頭與她見禮,也能瞧見下巴處兩道明顯的抓痕,血跡斑斑……可想而知,其面龐是如何猙獰。
苗氏曾跟在她母親身後學過幾年藥理,自然知曉若這翠兒便是得到妥當的處理,那容貌怕是也保不住了。
而翠兒身邊的小廝元軍,卻是最為有趣的——只因這場戰爭分明是他挑起的,他卻能做到不發一言,面色平靜,亦能落得個最不起眼。
菩福院那邊早早的便知曉了這兒的情況,老夫人卻遲遲不肯現身,一來,是為了給苗氏個立威的機會。畢竟她身為府邸的管家的媳婦,兩年之久,一直是不溫不火的過活,惹得下人們以為她好搪塞,做活也不如在老夫人手下盡心盡力。好在他們一直都沒犯大的過錯,苗氏也沒想拽得太緊。
二來,有李家婆娘和紫桐在,因著老太爺與李家婆娘那口子的那層關係,老夫人也著實不好出面。
老夫人不好出面,自是要她這個管家的媳婦出面。她便是罰了紫桐,老太爺也不好責罪於她,最多也只能怨這紫桐婢子不守規矩,與小廝私通不成還拿到明面上來撒潑;再不濟老太爺若怪罪至她頭上,有這般伶俐機敏的大小姐在,想來,亦會安然無恙。
這般一整理,苗氏又朝翠兒道:「翠兒屬誰的管轄?」
翠兒初聞顏玉道苗氏要來時,也沒啥明確的感受,眼下親眼見過苗氏過,卻心如打鼓,一個勁無助地往元軍身邊靠,又見苗氏既不朝她瞪眼,也不催促與她,心裡害怕更甚,臉上的痛意也全消了,磨蹭了好一會子,才慌張地嚅嚅回應道:「回二夫人奴婢……奴婢屬孫婆婆……灶房的孫婆婆管轄。」
苗氏暗自挑高了眉,又轉向小廝元軍:「你又屬誰的管轄?」
元軍道:「回二夫人,小的屬馬房的樊管事管轄。」
苗氏高挑的眉又順了下來,才掃了元軍一眼,一旁圍觀的奴才們又是一陣騷動,原是左嬰請來了大夫。
左嬰背著藥箱速速帶了大夫跑至紫桐身邊,不顧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彎下腰大夫放下了大夫的藥箱,忙往紫桐臉上瞥了一眼,見陽光下紫桐的臉一面被血光映得色彩斑斕一面又因失血顯的蒼白的臉色,突覺眩暈不已。
直起身後,才瞧見一旁的顏玉與苗氏,朝與苗氏的方向福了一禮,暗暗深吸了一口氣,便回到顏玉身後。
李家婆娘見大夫總算來了,連連跑至紫桐身邊,不知是突生後怕還是顧及苗氏,卻沒再嚷嚷地求著大夫救命什麼的,只是無力地癱坐在紫桐身邊無聲地抹淚。
大夫細細察看了紫桐額上的傷口,又拔了拔她緊閉的眼皮,緊接著開了藥箱。取出搗碎的藥沫,撒在她傷口上,又動作老練地為紫桐包紮傷口。
紫桐雖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大伙卻都在等大夫作最後的結論。
顏玉卻一一掃過肇事者,有紫桐,有李家婆娘,有翠兒和小廝元軍。
在她看來,老太爺對紫桐一家頗為照顧,故而一眼看上去他們一家像是老太爺手下的人,雖說實際情況還有待考證。
灶房的孫婆子是老夫人從孔府帶過來的,在百里府耗費了她一生的時光,專門負責老夫人的火食,很得老夫人信賴,因而婢子翠兒,應算是老夫人的人。
樊管事卻是孔姨娘的直屬。
百里府,除去百里齊暮沒有姨娘外,包括老太爺在內,都有幾位姨娘,卻不見姨娘在府裡有能力安排眾多「自己人」……唯獨孔姨娘。
她一開始也奇怪老太爺為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孔姨娘在百里府裡明面上四有「自己人」,如今在見到城府如此深的柳氏,都被孔姨娘壓一頭後,便什麼奇怪的感覺也沒了。
很顯然,肇事者中,最令苗氏與她留意的元軍小廝,卻是孔姨娘的人。
這三者看似毫無瓜葛,實際上也毫無瓜葛,她卻隱隱覺得這其中必有什麼聯繫,且是她一直以來忽略掉的某些聯繫。
沒等她引出一些端倪,苗氏便朝那大夫走去,尋道:「大夫,我這小丫頭無礙罷?」
大夫一面收拾了藥箱一面道:「已無大礙,不過失血過多。夫人快吩咐婆子把這姑娘抬屋裡去罷,老在這大太陽底下置曬著,哪叫個事!待人醒後,先吃兩餐清淡點的食物,再服豬肝雞肝鴨肝等活物肝臟類食補數日,便也能恢復如初了,只是這額頭,怕是要留傷疤了……」有些可惜地惦了惦藥箱,起身指了顏玉身後的左嬰,「那領我來的丫頭,隨我取去幾副養傷口的藥。」說罷便要離去。
苗氏忙留他:「大夫請留步,我這還有位受傷的丫頭,還需請您瞧上一瞧。」
大夫點頭應過,苗氏便親自把他帶到翠兒跟前,命翠兒抬起頭來方便他醫治。
大夫猛地瞧見翠兒的面龐,也是眼皮一跳!隨之又把眼底的同情壓得低低的,重新打開藥箱,心裡卻是萬分可惜,大歎:毀了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