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玉剛一睜眼,便察覺得有人接近她,才偏過頭就見著朝西南角涼亭走來的宋洛清。
宋洛清著一身紫青色錦衣,高束髻冠,簪了根紫玉紋蟒簪,遠看面如溫玉眼帶色桃色;近瞧才覺著與方才牆角處見著的一般面色略冷,給人一種欲要將這面上的冷表情延續至死的古怪錯覺,倒與傳聞中的玉面公子差不了幾分。眉眼如畫長得極好,左的是投來的視線,似要落在她身上又似無有焦距一般令人難以捕捉。
有那麼一刻,她似乎從他投來的視線裡解讀出了一抹探究,也是這抹探究,使得她眉頭微微蹙起。
一隻腳略略後移一小步,又重新擺回原先的立姿……爾後僵住,待見宋洛清越走越近,她卻行也不是,留也不是;想裝作不認識他,又不可裝作不認識。
無奈之下顏玉只得抿緊唇瓣,朝他福了福身,下意識清了清嗓子,開口道:「請謹親王安!」
左側的左嬰聞言一驚,也忙著與宋洛清請安。
待請安完後,俯身垂面呆了好半響,顏玉也不見有人回應,自以為宋洛清走了,一抬頭眼底的一抹還沒來及得掩飾的驚喜撞進他眼裡——適才展平的眉頭突地蹙起,瞅清了他眼裡不加掩飾的探究後,先前她解讀出的一幕便不可理解為眼花了。
顏玉待類似的探究很是反感。那被探究的感覺在她心底,比同被外人一層一層扒光衣裳還令人難堪,又想著了一件可讓她就地自裁的事兒:他倆根本未曾見過面,她完全可裝作不認識他,偏眼下卻冒然與他請安……思及至此,顏玉猛地有了咬斷舌頭的衝動。
宋洛清似毫不在意她待他反感的情緒,又似裝作見不著她窘迫的境地一般,無厘頭地來了句:「你傷的不輕。」
不帶疑問,也沒得疑惑,是淡淡語氣中含藏著的無疑肯定。
能這般明確地指出她傷得不輕,莫說顏玉自個,便是一旁的左嬰,也信以為真地瞅著顏玉急開了。
顏玉瞥了宋洛清一眼,悠悠地擺正了身子,才有了張嘴的準備便咬著了舌頭……暗地咒罵一聲,無奈地閉上嘴巴一語不發。
宋洛清見她不語,又補充道:「腰側肋骨咯傷。」
緩緩移下擱在腰間的手臂,無情緒地看了他一眼。
她確實受了傷。方長為了避免與苗石武碰撞,苗舒武雖及時出手卻因迴廊空間太過狹小,她身手施展不開……給跌的。原本這一跌也最多也就夠她受些皮肉苦罷了,卻沒想著被摔的途中出現了一顆石子,好巧不巧地又咯著了腰側肋骨……
左嬰聽罷,再沒來得及顧及宋洛清的身份,焦急地伸出手扶住顏玉,她一急話兒也說得也顛三倒四的:「您傷著了……您怎的傷著了,傷哪了?」說著騰出一隻手欲探上顏玉的腰側,又怕碰痛了顏玉,左右這顫抖的手兒不知往哪兒擺,「小姐忍著點,奴婢這便去請大夫!」
顏玉及時拉回了慌了心神的左嬰:「今兒個舒蓮姐姐及笄,可不興給她添晦氣!」
宋洛清卻唯恐局面不夠亂一般,面無表情道:「肋骨咯傷,甚疼。」只是眼底那抹毫不掩飾的探究意味更甚。
話說他甚是好奇眼前擺他臉色的女子,小小年紀明明疼得臉色發白,卻能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他自認為悅人無數也從未見過這般能隱忍的,聽聞她還是個倍受寵愛的大家閨秀……方才來時,雖隔著百米,但她眼裡的那道瘋狂之色他卻一覽無疑——那股子瘋狂莫說是他,任何見著的人只會比他更驚心,偏不緊能從她眼裡見著,她還能說收斂便收斂了!
顏玉甩他冷臉,左嬰卻抽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復朝顏玉勸道:「那咱回府,咱回府再請大夫!」
顏玉朝左嬰笑笑:「不礙得,哪有你想得那般凶險!」又冷瞥了宋洛清一眼,用「不開口人當你是啞巴」的臉色甩他,又拿話噎了他一句:「謹親王多慮了,小女子雖被個小石子咯了一下,這點小傷小痛卻還是受得住的!這傷若放在救死扶傷的大夫眼裡,除了顯得嬌情便別無他顯了;更何況原便沒您說的這般嚴重,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別嚇著我的婢子,她膽子向來小。」說罷又安慰了左嬰一句。
顏玉言下之意,著實在實打實地趕人了。
宋洛清即知曉她被石子咯了一事,便必然知曉她與苗舒武,一起貓著身子躲在苗勁武院子邊聽牆角一事……思及至此,本便冷著的臉又拉了拉!宋洛清即是來她笑話的,眼下看也看了,還傻呆在這兒做甚!難不成想看她疼得滿地打滾的樣子才罷休!
若宋洛清能被她這番話給鎮住,自發自覺地走出這花園,把花園的地盤騰出與她,她定會給他個好臉色。眼下畢竟男女有別,有些時候又往往防不勝防!
左的是他倆都「被」約束在此地等候,自沒一個願意先行離開,宋洛清沒大理會她話裡的用意,他有興趣的只是急欲知曉她這般忍得住的性子從何而來,方才從她眼底瞥見的那股瘋狂的恨意又作何解。
正眸細看了她一眼,雖常聽南門贏叨叨她,左的是眼下他見著的百里顏玉與南門贏口中的百里如玉,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顏玉見宋洛清面上依舊無動於衷,有些僵硬地扯了抹嘴角:「這苗府花園的景致的確適合孤男寡女相處!」說罷又「漬漬」兩聲,「不過謹親王,你得小心了。」
宋洛清瞅了顏玉尋道:「何解?」
見他總算把她的話兒聽進了耳,顏玉心底驟然鬆了一口氣:「若被人瞅見了小女子與謹親王單獨處在苗府的花園裡,身邊只有一個婢子……誒,小女子的名聲倒沒多大關係。」顏玉違心地吐出一句,繼續道,「可總不能因區區一小女子而叫謹親王您失了名聲,那可得不償失了——小女子也吃罪不起!」
話裡話外依舊是趕人的意思。
宋洛清聽罷,抬眸迎上了顏玉的眼。思及她受到苗石武的莽撞相沖,眼底閃過的一絲驚慌時,眼裡不自覺地染了淡淡的笑意:她明明在乎名聲得緊,卻又能把名聲說得一文不值:「苗勁武與南門贏被小廝叫去吃酒。」
此意可理解為:並非本王不懂得賢讓于小姐你,實在是本王與友人先約在先,又沒旁的地方可去只得在此等候。
顏玉則捕捉著了他眼底那一絲笑意,小意的閃了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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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總算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