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子雖然破舊了,卻收拾得乾乾淨淨,看得出有人一直在很細心的打理著。
「咳……咳咳咳!」
還未推開門,門內便傳來一陣虛弱的咳嗽聲,隨著門扉被推開,咳嗽聲越見清晰,像是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一般。
這間屋子打掃的非常乾淨,破舊的木桌被擦拭的半點油漬都沒有,被褥還有一股剛曬過的陽光味道,中午的正陽從紙糊的窗戶上傳來暖黃色的光亮,但這一切都掩蓋不了屋子裡那種腐朽的暮氣。
原本在屋外連晃都沒有晃一下的菜粥忽然重重搖晃起來,幾步之間竟灑了大半去。
聽見咳嗽聲這般撕心裂肺,小男孩再也顧不得手中的粥,隨手放在門邊的破木桌上,快步奔向床邊,扶起床上瘦弱嶙峋的老人,焦急道:「爺爺!你沒事吧,怎麼咳得這麼厲害了」
說著一手攙扶住老人一手搭住老人的左手就要輸入內力,卻被老人乾枯如爪的右手堅定地抓住了手腕,「天兒,咳咳……你現在剛入一層門檻,不要妄動內力,再說你那點薄弱的內力對爺爺也起不了什麼作用。聽話,咳咳……咳……如果你想救爺爺,就好好練功,爺爺一定撐著到你步入三層!」
老人虛弱的斷斷續續的說完,便再也沒有力氣的倒在了床上,謝天如何不知爺爺這是安撫自己的話,可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強行為爺爺輸送內力的話,恐怕不用過明天,爺爺就會自絕而去,不再拖累他!
謝天低頭,握緊拳頭,手臂青經暴起,好半天才克制住自己,他痛恨自己的無力,為什麼我才五歲!再給我十年,不,只要五年,我一定能步入三層為爺爺打通破損堵塞的經脈。
滿眼的不甘和瘋狂在抬頭的瞬間消失殆盡,謝天參扶著爺爺靠床坐了起來,輕輕為他拍胸順氣,直到老人咳嗽平息下來,才端過那碗可憐巴巴的粥過來一勺一勺的喂老人吃,不時拿過床邊的毛巾幫爺爺擦拭滴落的粥水。
儘管這碗菜粥到謝爺爺面前只剩下了小半碗,他卻依然沒辦法吃完,只吃了其中的一半就再也吃不下了,謝天幫爺爺躺下蓋好被子,看著爺爺閉上了眼睛,便拿著碗出去了,關上門的瞬間,他低頭看了下那碗吃剩的菜粥怔怔出神,爺爺吃的愈發少了……
門外的謝天端著碗回了灶間,默默地吃完鍋子裡剩下的菜粥。
門內的謝爺爺卻慢慢睜開了昏黃的老眼,望著屋頂,流出渾濁的淚來。
老天爺待我謝家何其不公啊,為什麼要讓天兒小小年紀承受這麼多!
老人原本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他是祖傳下來的古武家族傳人,從祖爺爺輩便隱居在這偏遠的小山村,以打獵為生,背靠大山,吃穿不窮,又有武藝傍身無疑是全村最好的獵人,老人的日子過的很是滋潤,妻子雖是外來戶,卻是整個六里村最漂亮的媳婦,剛嫁他不久就給他生了一個聰明挺括的兒子,只遺憾的是老妻在兒子十多歲的時候癌症去世了。
後來兒子走出窮山村當兵去了,憑著一身高強的武藝很快便升做了軍官,還娶了個白淨孝順的城裡媳婦回來。
本來一切都是很好的,但卻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門神!
兒媳婦生謝天的時候竟然難產就這麼去了,兒子本就是在部隊執行著危險任務的,驟聽媳婦死了一時心神恍惚,被敵方毒梟一槍打中胸口,死在了邊境。
中年喪妻,晚年喪子,謝老爺子看著並肩躺著的兒子媳婦的屍體,再也忍不住一口心頭血噴了出來,走火入魔了去,幸好,冥冥之中還不允許他現在就死!小嬰兒的哭叫聲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是命雖然留了,人卻已經經脈盡斷,內腑重傷。
可是那又怎麼樣,為了嗷嗷待哺的孫子,我也不能死!
謝老爺子背著取名為天的幼孫帶著兒子媳婦的骨灰回了山村,一把屎一把尿親手帶起了謝天,起初他還能藉著山上的藥材壓制傷勢,但隨著時間漸久,紊亂的內傷壓制不住了。
謝天三歲時,他已經連上山放個陷阱的力氣都不夠了,只能靠家裡從前積攢的皮子和村裡人換糧在加上門前的野菜度日。也是這時候起,謝老爺子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抱著幼小的謝天教他學字,教他心法,教他習武,教他粗淺的藥理知識,填鴨式的學習對於才三歲的謝天來說常常一知半解,每次他看到天兒那迷茫的眼神時總是鼻酸得忍不住,他沒有辦法啊,也許明年,也許後年,如果我就這麼去了,我可憐的孫兒該怎麼辦。
所幸天不亡謝家!天兒不但很懂事,而且跟他爹一樣聰明,練起武功來更是刻苦。
今年他的身體越發不行了,已經連床都起不了了,才剛過他小腿高的謝天沒有哭鬧,沒有學壞,竟然開始笨拙的學起做飯洗衣,還伺候他吃喝拉撒,給他擦身洗腳。
這一年來天兒長大了太多,那表情卻越發不像一個孩子了,唉,天兒……
漸漸,身體越來越虛弱的老人在紛亂萬千中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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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謝天收拾完家事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盤坐床上修煉內功或者翻看古籍。
而是翻出自己新配的驅蛇粉灑在衣服上,然後走到柴房前,把砍柴刀和採藥鐮裝進跟他差不多高的背簍,背起,再一掀柴房門,從門後拿下積了灰的大斗笠,也不在意上面的灰塵一把戴在頭上。
走到院門外,隨意的抓了把碎石子裝進口袋,扭頭,謝天目光堅毅的直直穿過院子看向那扇乾淨破舊的屋門,嘴唇無聲的蠕動了下,最終什麼也沒說。
「卡卡卡」
老舊的大門輕輕合上,斗笠背簍頂著烈日快速的向連青山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