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顧照光安排女兒進京,遠離其母,眾人打點小姐行李忙。
王雪娥也備下許多東西給小孩,這日,她到容園,正好撞見青蘋青菽。
王雪娥笑問:「阿南可在房裡?」
青蘋馬上道,她去通稟一聲。
剩下二人對視一眼,王雪娥遞上食籃,道:「這湯多燉半個時辰,再端給阿南喝。」
「謝夫人,還該添多少炭?」藉著交拿食籃之際,青菽小聲把蔡氏撒潑意圖拐騙小姐手裡錢財的事說了個遍,「前兩天她又說到要夫人手裡的鞋廠子賬目,不給她就嚷不生孩子死了痛快省得受氣。您真是沒瞧見她那嘴臉,我聽了都恨不能打她幾個嘴巴子。」
「多加兩匙炭。」王雪娥撫撫髮鬢,笑容款款,「等著,看她還能得意多久。」
「沒有別的法子嗎?」青菽微擰眉,憂愁道,「今早她又鬧,小姐給她兩千銀就安靜了。照這樣,總督爺給小姐的那點私房錢都給她掏乾淨了。」
青菽還待多說,這時,青蘋、阿南身影出現在樓廊處,王雪娥使了個眼色,青菽雙手捧牢食籃,輕快道:「好勒,婢子這就去廚房看著火,保準不誤事兒。謝夫人,您在這兒稍待片刻。小姐馬上就來。」
「姑姑。」顧家琪歡快地叫了聲。
王雪娥趕忙迎上去,憐惜護著小孩免受冷風吹,道:「天冷,你做甚還親自下來接?」
「誰叫姑姑不自己進屋,還要青蘋傳話。」
「你那個蔡姨娘規矩大著,姑姑可不想哪裡做得不對又讓她肚子不舒服!」
「姑姑不生氣嘛。」顧家琪扯著她的袖子撒嬌,王雪娥展顏一笑,抱起小孩回樓內。青菽趁機告退,提著小食籃走往廚房,青蘋接過小丫環手裡大小紙袋,跟進樓裡,放在桌旁,知趣地退下。
王雪娥環視暖閣周遍,見一應物事都是齊整乾淨,知兩丫環沒偷懶,臉上冷意緩和許多。
顧家琪倒了茶,王雪娥接過熱茶,溫度正正好入口,燙燙地暖人冷腸,她笑誇道:「阿南真個細心體貼,以後也不知哪個有福氣地討了阿南去。」
「姑姑取笑阿南。」小孩子眼睛眨巴眨巴看著姑姑,卻礙著閨禮沒有伸手。
王雪娥又是一笑,把紙袋子推過去,捏捏小孩的鼻尖,道:「跟姑姑還裝樣子,還不快穿上試試。」
顧家琪歡呼叫聲,不掩急切的心情,快速取靴盒,脫下絨球毛皮鞋,套上新制的高筒牛皮靴,繫好靴帶,再跑到屋角,騎在小木馬上,邊玩木馬邊炫耀似地問:「姑姑,姑姑,你看。」
王雪娥臉帶笑容,看小孩兒穿新靴玩得快活,下意識地歎聲道:「若是個男孩兒,該多好。」
「姑姑,你說什麼?」
王雪娥回過神,失笑,招呼小孩兒換試小羊皮靴子,有不盡之處,儘管說出,她好叫人改。
顧家琪逐一試過,合腳地全留下。
收拾紙袋時,王雪娥像是想起什麼,從中找出一個楠木匣,丁寒青托她帶的:「他還道來不及與阿南辭行,要回家鄉接父母,這是臨別贈禮。」
顧家琪頓時棄靴不管,急急打開盒蓋,裡頭是套精工細磨的連彈火統,三排特製銅鐵彈丸。
王雪娥輕笑,道:「算那小子有良心,不虧大哥推薦。」
「最重要的是姑姑好吶,」顧家琪抱著人,甜甜地笑,「謝謝姑姑。」
王雪娥撫著小孩的頭笑得溫柔,放下茶碗,又取出一方銀盒,裡頭是五萬兩銀票。她道:「也不知那個蔡氏有沒有為你準備,京裡的管家婆子都是勢利眼,沒銀子不辦事。阿南只管塞錢,不夠給姑姑寫信。」
顧家琪推辭,王雪娥態度強硬,說不了幾句話,她就急著回營地,如今這姑娘是大忙人,豬場鞋場一刻都離不了人。
送王雪娥下樓,顧家琪重新回到小桌邊,拿起精鐵曲式火銃,直接塞進靴筒裡,在房間裡跑步磨擦感覺,嗯,需要一副槍套。
她抽出曲銃,放回原位,捧起木匣往裡間走,掂著木盒忽覺重量不對,她以匕首劃開夾板。
盒底有一套白金製地的女子配飾,色澤光黃,鑲嵌紅玉翡翠,但是,它們的造型相當奇特。
顧家琪略有所思,她解下配件上的玉端頭重新裝置,幾分鐘後,一把貴重金屬打造的新式手槍現形。她舉槍做勢瞄準木窗外的花骨朵,無聲地開槍,手感不錯。
槍形小巧精美,秀雅高貴,讓她想起美麗的白朗勃左輪手槍。
她在盒子裡翻了翻,只有兩梭白金彈丸,別無線索。
顧家琪笑了笑,何必管這人是誰,這般仔細作為足見好意。她取來寬腰封,往裡頭塞銅金彈頭;又把新的白金首飾隨意扔進梳妝台,縫槍套。
隔天,丫環們為小姐梳妝穿衣。
青菽拿起錦帛腰封時,低呼一聲:「好沉。」隨即像是想明白了,把東西遞給青蘋,叨念,「小姐,青菽再繡幾個漂亮厚套子,您進京了可以天天換,叫誰也瞧不出。京裡啊,可不比咱們這兒,這值錢的飾物可得自己收緊,扎眼。」
青蘋給小姐繫好紅玉腰帶,再打結絡,啐了聲:「就你話多。」
青菽吐吐舌頭,這不是怕小姐不懂那些貪財鬼的心思麼,她見飾盒裡有樣新的紅玉翡翠白金頭簪,覺得配新衣,道:「小姐,用這新簪?」
顧家琪微示意,青菽送上新飾。
青蘋輕梳頭,挽好發,接過新簪插上,青菽舉著銅鏡讓小姐看週身形態,誇道:「謝夫人出手就是闊氣,這副身當方真正襯小姐。」她翹著手指頭,把蔡氏送的瑪瑙玳瑁小耳釘扔進首飾匣,落在金鐲珠鏈裡,幾不可見。
「瞧姨娘那點兒眼界……」青菽是逮著機會,就不忘埋汰蔡氏一頓。
青蘋瞪她幾眼,青菽微吐小舌,快手快腳地從外頭端進早點,服侍小姐用餐。
飯後,青蘋青菽相陪縫皮套,顧家琪讀了一會子書,聽到外院小廝傳報青菽,總督爺回了。顧家琪剛邁出繡閣,顧照光已踏上小樓,吩咐僕役抬小姐行李上馬車。
「青菽,去備些吃食,爹爹怕是沒用早點。」青菽輕快地應了,青蘋悄聲道,她去囑咐眾人小心安置箱具。二人從邊梯下樓,另一側,透過珠簾已能瞄見顧照光的身影。
「阿南,爹爹抱抱。」顧照光抱起女兒,拿青茬下巴逗小孩。
顧家琪咯咯笑著躲,父女倆一個笑呵,一個惱躲,互動來到底樓小廳。青菽青蘋已備好熱食,顧照光大口用了些,問膝上女兒丫環近期作息。
幾人對答正熱鬧,院外傳來女子尖細的喧嘩聲。
顧照光不快地皺眉,青菽手腳麻利,一瞬跑到外頭看究竟,返身時,道:「呂嬤嬤說姨娘身子不爽,請總督爺過去瞅瞅。」
「讓她安生歇著。」
顧照光不痛快,等行李全都裝上車,抱起女兒直接啟程。
馬車從容園出發,到新總督府接來顧府少爺主僕車行,再到宣同軍營,與大部隊會合。
王謝夫婦與兒子早在軍門前等候,顧家琪探出頭,揚手相招,謝天寶也綻開笑臉,背著個大包袱,揮手叫小南。兩孩兒相親相笑,只叫人羨慕年少。
顧照光讓兩小孩與夏侯夫人同車,托她照顧。
夏侯夫人笑說保管不少一根頭髮,夏侯遜領總督看他打點的行帳,顧照光不時點頭,頗為滿意。夏侯遜不由地把兒子拎過來,道有這臭小子一份功勞。
仨人邊查看,邊對談,改變些許守衛的安排。
最後,顧照光去看妻子。
他與池越溪久未逢面,恍然一見,簾內女子青絲黃羽,還是那林間少女,嬌妍如花,天真爛漫。他不由伸出手,想撫那夢中才得見的玉顏:「你瘦了,溪兒。」
池越溪以小桌打開他的手,道:「我死了,你更稱心。」
顧照光緩緩收回手,仍是癡望,道:「我以為你會開心,你終於可以回京。」
「滾。」
顧照光歎息一聲,放下車簾,轉身走向馬隊之首,跨馬時見蔡氏在路邊瑟瑟發抖,瘦削見骨,瞧起來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他怒喝:「老賀,怎麼回事?」
車伕上前回話,蔡氏憂心總督與小姐飢腸轆轆,特意來送點心。
顧照光罵又罵不得,走過去,拎過食盒,放到女兒所在馬車,頭不回地吩咐道:「好了,回去。」
豈知一轉身,蔡氏已硬生生拖著羸弱身子骨,走到池越溪那輛車前,說也給夫人準備了吃食。韋婆子掀簾叫她滾。蔡氏固執,一再說請夫人賞臉,見車內無動靜,竟跪了下去。
顧照光大步走過去,喝道:「你到底要做什麼,啊,拿孩子開玩笑?!」
蔡氏取出一碗桂花蓮子湯,雙手過頂磕拜,道:「夫人未曾飲過妾氏一杯茶,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還請夫人飲此湯,認下妾氏入顧府。」
原來是為那杯過門的敬禮茶,莫怪這般堅持。顧照光奪過湯碗,一飲而盡,道:「好了,我認了,回去。」
蔡氏全身癱軟在地,滿臉驚懼,色白如雪,隨即顧照光手中碗摔落,身形不穩,面呈死黑,他強壓毒素:「你,你為何?」
「……為什麼,為什麼不帶我進京,太后娘娘都下旨要我進京。」蔡氏初時不敢答,後來就像豁出去似地喊出她的委屈她的心忿,「她算什麼?她憑什麼搶走我的誥命?她早該死了。她死了你就不會離開我。」
顧照光舉手要一掌擊斃此女,殺他可以,要殺池越溪除非踩著他的屍體。
他激動,內息不穩,摔倒。
「大人!」「總督!」眾人驚呼,夏侯遜抓起湯碗一聞:砒霜。
聞此劇毒,眾人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像無頭蒼蠅般找不到方向。
池越溪聞車外動靜,探出身瞧,見顧照光被自己的新妾毒殺,痛快地哈哈大笑,這就叫報應。王雪娥臉罩霜,目含淚,一腳將她踢進車裡,冷喝道:「大人要有事,我要你全家陪葬!」
韋婆子被她的狠話給嚇得倒在車裡不敢吭氣,顧家琪下車,叫大家鎮定,想辦法催吐,再煮牛奶、綠豆湯解毒。謝天放叫王雪娥扶住義兄,兩人一起聯手給總督催吐;夏侯遜指揮眾人當場生火燒水,等軍醫來了下藥方。
「賀叔,帶姨娘回院子,喝藥安胎。」
「這惡婦毒害大人,不能輕易饒過。」眾親兵目睹妾室親手謀害他們敬愛的總督,只想把人撕成碎片剁了,還給她安胎,打死了餵狗才好。
「不是,我不是,不是我……」蔡氏顛三倒四,裙下已滲出血,她身子弱,今次情緒波動數番,當場動了胎氣。
顧家琪對眾人道:「蔡姨娘是罪不容赦,但她肚裡有爹爹的孩子,等爹爹醒了再行發落。」
想自家總督僅有一雙兒女,親兵們只能歎大人妻妾子女命不旺多難。軍醫來後,見催吐得當,寫下養生解毒藥方,得休養;倒是蔡氏,保胎不易,軍醫說只能是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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