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羅寧根號(groningen)是一艘大型弗魯特商船,只要有必要,它馬上就可以變成一艘載炮超過40門的炮艦,堪稱荷蘭人橫行亞洲海域的最大倚仗,沒有之一。當年明人以震驚的口吻描述的「西夷夾板大艦」、「紅毛夾板巨艦」即是指它以及同類型的重武裝商船。
這次格羅寧根號(groningen)從暹羅出發,目的是前往日本貿易,並無戰鬥需求,因此船上沒有搭載士兵,甚至沒有足夠的艦炮和炮手,只有70名歐洲人和30幾名馬來奴僕」「。
之前強烈的暴風雨令格羅寧根號(groningen)損失慘重,超過20名荷蘭水手、馬來奴僕死亡或失蹤。當他們駕船衝上岸,來不及慶祝死裡逃生,便遭到了中國人的猛烈襲擊。船長和水手長等人在第一輪衝突中被殺,水手們群龍無首,又筋疲力盡,並且大雨如注,火器失效……總之他們有無數投降的理由,那又有什麼理由不投降呢。
電閃雷鳴下,狂風暴雨中,郭大眼看著眼前一個個束手就擒的紅毛番,咧開嘴一陣輕笑,接著哈哈大笑。親眼目睹過「休斯頓號(heusden)」強悍的戰力,郭大眼本以為這次必然會是一場血戰,哪曾想到紅毛番如此不濟,還沒怎麼打就乖乖投降了。
郭大眼大手一揮,意氣風發地對眾手下道:「通通給我綁了。誰敢反抗,格殺勿論。」說完打量起「戰利品」,格羅寧根號(groningen)此時的形象著實有損它亞洲海上霸主的威嚴,中桅齊根折斷,主前帆也被大風刮沒了,甲板上一片狼藉。
郭大眼還注意到船梢的抽水機轟轟作響。似乎船艙漏水了。此船十有**載有貨物,一想到價值千金的貴重物品有可能被水淹了,郭大眼當即帶著手下進入船艙搶救貨物。
果然下來的時候,船底已是一片汪洋,水深半丈有餘,船尾貨倉情況十分不妙。裡面原本儲藏著一批稻穀,當水從貨倉的漏洞衝出,谷粒順水溜進抽水機裡將其堵塞。所幸排水管沒被堵住,另外兩台抽水機仍能正常工作,其他貨倉情況不算太嚴重。
經過好一番忙碌,郭大眼等人成功把進水貨倉內的大部分貨物搬了出來,香料、紅絹、檀香木、象牙等物堆得到處都是,當然還有白花花的銀子與黃燦燦的金子。
周圍手下火辣辣的目光望來,郭大眼笑著說道:「兄弟們此番辛苦了。嗯……我做這個主了。財貨一半充公,一半兄弟們私分。」眾人聞言狂喜,過往獲得戰利品都是八成充公,個人留二成,郭大眼一下子提高到五成,對眾人來說可謂天大的驚喜,不待歡呼,郭大眼急忙又補充道:「此事畢竟壞了規矩。悶聲發大財就好,都把嘴給我閉嚴實些。」
眾人心領神會:
「船主只管放心便是。」
「我看哪個吃裡扒外的敢壞我等好事!」
「誰敢洩漏風聲。不用船主出面,我等皆不饒他……」
「沒錯。不饒他……」
陳輝心裡一陣猶豫,忍不住說道:「船主,這事不太好吧?萬一被大首領知曉……」
郭大眼斜睨陳輝一眼,說道:「區區一點貨物算什麼,大首領豈會放在眼裡。這一艘西夷夾板大艦才是大首領看重的東西。我叫大伙不要聲張,不是怕大首領怪罪,是防著其他人眼紅。懂了麼?」
陳輝還是覺得此事有些不妥,然而一見周圍所有人皆是面色不善的看著他,他倒不好再多說什麼。他一個剛剛站穩腳跟的新人,和所有人作對,顯然不是一件明智之舉。
強勁的暴風雨從下午一直持續次日清晨才開始慢慢減弱,郭大眼的大鳥船和格羅寧根號(groningen)都遭到了重創,期間也發生了一些驚險,不過總算安然渡過了這場危機。
這和他們的避難之地有著直接的關係,他們目前所在的小島不是之前計劃前往的八罩嶼,而是澎湖最南端的小島大嶼。它形狀猶如一條鳊魚,頭在東北,尾在西南,兩船恰好躲在右尾鰭之後,一條延伸的斷崖為它們擋住了呼嘯的風暴,否則早就被捲進海裡淹沒。
中午時雨漸漸停了,風勢依然很大,不過風不是阻力,反是回到澎湖的助力,郭大眼命大伙加緊修船,拘押的荷蘭人亦被暫時放出來參與修船工作。到了下午,兩船勉強可以支撐航行,郭大眼不敢耽擱,叫人將船拖進海裡,藉著風勢向東北數十里外的澎湖駛去。
郭大眼始終未歸,林習山心裡不由悲觀,認為他多半難以存活,憂愁該如何向黃辰解釋,更要命的是楊東與郭大眼相交莫逆,以前者的性子,鐵定把他恨上,雖然以他現今的地位,不懼楊東,可平白無故招人怨恨,他冤是不冤?是以當族弟林完報告郭大眼順利歸來,林習山暗暗長舒一口氣,連所謂的紅毛夾板巨艦也沒在意。
冒雨趕到港口,林習山看到停在郭大眼大鳥船側方的夷船,登時愣在當場,他之前聽說郭大眼俘獲一艘夷船,以為和休斯頓號差不多大小,沒想到竟然如此巨大,此船即使掐頭去尾,亦有十五六丈長短,猶如一座海上城郭,莫說郭大眼的十丈大鳥船,即使黃辰的十二丈大福船旗艦也遠遠比不上它。半晌林習山回過神來,看著面前一臉得意洋洋的郭大眼,由衷讚道:「郭兄弟好大本事!林某佩服、佩服……。」
郭大眼大眼瞇成一條縫,嘴也快咧到耳根,哈哈笑道:「這艘西夷夾板大艦可是我拼了性命換來的。不是有那麼句話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林習山再度舉目端詳夷船,又歎道:「此夾板船威武壯觀,冠絕海上,真可謂有腳銃城,足做大首領旗艦。大首領若是知曉,定會開心不已,林某在這裡提前恭喜郭兄弟。」
「同喜、同喜……。」郭大眼笑瞇瞇道。
返回暗澳城路上,林習山好奇問道:「郭兄弟,不知船上都有什麼東西?」
「香料、檀香木、象牙……好些價值連城的南洋珍物,至少價值上萬兩銀子。」說到這裡,郭大眼笑意收攏,遺憾地搖搖了頭:「可惜這是一條商船,武器數量不多,只有十四門大小紅夷炮,六十餘桿長短火槍,十副鐵渾甲,二十餘頂鐵盔。」
「的確是少了些。」林習山點點頭,又道:「但武器想辦法總能買到,大艦可花多少金銀也買不來。」
「林兄弟說的在理。」郭大眼不由笑道:「對了,林兄弟,不知我等何時返回烈嶼?」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到烈嶼,向眾人抖威風。
林習山抬頭看一眼使人感到壓抑的陰霾天空,說道:「那要看這場風台(颱風)何時散去了。」
「盡快散去吧,莫要耽誤小爺正是。」郭大眼心道。
可惜天不遂郭大眼之願,晚間風勢更猛,同時又下起了大雨,到了第二天也沒停止,短期內都不適合出海,郭大眼只能悶悶不樂的呆在暗澳城,期待天氣快些放晴。
浯洲嶼(金門)。
中左是海盜聯盟的大本營,鄭芝龍、李魁奇、鍾彬等人皆盤踞於此,不過並非人人都在中左,似黃辰霸佔烈嶼,而週三老則竊據金門。
原浯洲鹽場司大堂,週三老一臉陰沉的坐在主位,堂下數十人個個低眉垂首,鴉雀無聲。鄭芝龍已經和福建巡撫熊文燦就受撫一事達成一致,因此下令盟內眾人不得再劫掠漳、泉沿海,特別是週三老,鄭芝龍派遣心腹警告他,再敢生事,休怪拿他開刀,震懾群雄。
右先鋒何三老目光有意無意掃向周夫人,雄壯身軀「噌」地一下站起來,大喝道:「鄭芝龍唯恐大首領勢力壓過他,平日仗著聯盟盟主的名頭,處處與大首領為難,而今竟然逼上門來,豈有此理!大首領,只要你一聲令下,我何三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宰了鄭芝龍!」
「……」週三老聞言臉色更添一份陰森。原本黃辰便對他虎視眈眈,只是礙於盟約,一直找不到對他下手的機會,這時他和鄭芝龍發生衝突,等於叛出聯盟,到時群起攻之,他即便有十條命都不夠被人殺的。
左先鋒翻浪蛟看看何三老,又看看周夫人,面帶玩味之色,何三老是周夫人的人,此事他知道,周夫人不止一次試圖招攬他,皆被他婉言拒絕,但他也不曾向週三老告密,算是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葉富急忙說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這時萬萬不能衝動,做下自尋死路的蠢事。大首領,鄭芝龍忌憚我等甚深,黃辰亦對我等恨之入骨,中左已無我等立足之地,不如就此返回浙江。」
「返回浙江?」週三老心裡一動。
眾人聞言神情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