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啟超聲音越來越微弱,強打精神,繼續道:「我有一個致命弱點,就是在大事之前患得患失,優柔寡斷!」正說著,一陣劇烈咳嗽,哇地又吐出一灘血來。春燕、春霞趕緊弄來石灰掩蓋,清掃地上的血跡。馮劍站起身來,勸道:「同司令!你先歇著,有啥話等趕明再說!」同啟超緊緊抓住馮劍的手,拚命搖晃著,聲音沙啞道:「你別慌走,我病成這樣,可能熬不過今夜了!今天不把話說完,怕是沒機會了。」馮劍不禁駭然,趕緊重新坐了下來,安慰道:「同司令!千萬別往壞處想呀,你不會有事的!鍾老先生不是說了嗎,趕明帶你去徐州大醫院看病,肯定能治好的。」同啟超苦笑道:「我也不想死呀!只要我撐過今夜,徐州醫院我是一定去的。只是我已和羅榮垣將軍約好了,後天晌午,他便派人來南陽島商談合作事宜,我這一走,只能拜託給你了。」
馮劍不勝惶恐:「同司令!我啥也不懂,恐怕難當此大任!您在湖中這麼多年,手下難道就沒有一個能幫你排憂解難的人嗎?」同啟超歎息道:「我病了這麼多年,湖中嘍囉都是宋朝民調遣,我擔心的就是人心思變,不敢相信呀!再說,我最倚重的六大金鋼相互之間未必服氣,我托付他們中任何一個,都會打破這種平衡!萬一他們內訌起來,互相殘殺,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還有:湖中弟兄!哪個人身上沒有幾條人命?他們擔心投靠了**,將來**秋後算帳!這也是人之常情。要是叫他們中任何一個去和**派來的代表商討合作,恐怕他們自已也不願意呀!所以,這事我辦得機密,沒有人知道!思前思後,才想到只有托付給你才中呀!」馮劍苦笑道:「我初來乍到,恐怕壓不住案,島上都是您的弟兄,誰會聽我的?」同啟超笑道:「我早就料到了,不是你直接去管,是我夫人孫倩靚出面當代司令!你當副司令!具體事由她來辦!」馮劍扭臉瞥向孫倩靚,見她眼中也充滿企盼,不由心裡一熱,頓時豪氣頓發,這才感到踏實!他義不容辭道:「同司令!只要您和同夫人相信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怕。」同啟超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欣慰道:「怪不得倩靚對你讚不絕口,果然敢說敢當,是條硬漢子!我為有你這樣一個本家弟兄感到高興呀!你們是不會叫我失望的。」馮劍偷偷看了孫倩靚一眼,正好孫倩靚也在看他,兩人的目光一對,一同羞紅了臉。同啟超看在眼裡,暗暗點頭,繼續道:「馮劍!我還有一事求你!」馮劍道:「有啥事您就直說罷!啥求不求的。」同啟超聲音低沉,由衷道:「倩靚是個好女人!單純、漂亮,心地善良,只是嫁給了我,受盡了委曲。我求你的第二件事,就是等我走後,求你娶倩靚為妻。」
馮劍一聽,頓感頭皮發麻,驚出一身冷汗。他連連搖手,驚悸道:「同司令!這玩笑可開不得。」孫倩靚也坐立不安,驚叫道:「同司令!你是病糊塗了?咋說出這樣的話來?」同啟超憋得滿臉潮紅,拚命咳嗽了幾聲,又大口喘息。孫倩靚趕緊過去,給他輕輕捶背,許久,同啟超方才緩過勁來。同啟超閉目道:「我都這樣了,還有心開玩笑嗎?我說得是真心話!我一個該死的人,求你倆這點事,難道你們也不答應嗎?你們難道叫我死不瞑目?」馮劍、孫倩靚面面相覷,尷尬萬分,不知如何是好。同啟超氣得使勁捶打著床板,叫道:「馮劍!你不是啥事都答應我嗎?咋說話不算話呀!」馮劍一臉尷尬,望著孫倩靚,直咂巴嘴。同啟超見他如此,一下子背過氣去。孫倩靚慌忙給他捶背,低頭垂目,輕輕道:「馮劍!你先答應他!」馮劍尚未答應,卻聽外屋艾鳳玲氣得「哼」了一聲,把門摔得山響,衝出門去。孫倩靚趕緊追出門去,抓住艾鳳玲,哀求道:「艾小姐!你聽我說,這不是真的!同司令病成這樣,如果不凡事依他,萬一今夜有個好歹,後悔都來不及了。我這是沒法子的法子……這都是為了安慰他呀!」艾鳳玲望著遠方,幽幽道:「同夫人!不用你再解釋了,我心裡啥都明白呀!馮劍和我的脾氣並不合!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他的心事!他心裡一直沒忘了你呀!」說罷,快步而去。孫倩靚呆呆地佇立在院中,任憑如銀的月光撒在身上。
突然,從遠處跑來一個人影,捂臉來到院中,一見孫倩靚,帶著哭腔道:「同夫人!你可得給我做主呀!」孫倩靚嚇了一跳,驚問道:「又出啥事了?」那人氣急敗壞道:「我巡湖回來,剛把船靠上碼頭,小船就被宋夫人搶走了,她說要出湖追趕宋副司令!我說不管是誰,沒有同司令的命令,不能離開南陽島,就被她一個耳光,打腫了半張臉。」孫倩靚呆了半晌,跺腳驚呼道:「我的傻姐姐!你咋這樣糊塗呀!」那人心有餘悸,戰戰兢兢道:「宋夫人還好說,跟馮劍來的那個艾小姐更是厲害,我剛想張嘴說話,她一聲不吭,衝上來就是一拳,把我的門牙打掉三棵。」孫倩靚詫異道:「她們兩個在一起?」那人委曲地道:「是呀!她倆是坐一條船走的。」孫倩靚愣了半晌,知道就是追上,也難把孫倩傑拉回來,更何況船上還有個肝腸寸斷的艾鳳玲呀?她安慰道:「這事我知道就中了,同司令已經睡下了,就別叫他再煩心了!回頭我叫春燕給你兩塊大洋養傷。」那人無奈,捂著臉悻悻地走了。
孫倩靚回到屋裡,見馮劍依然附在同啟超耳邊,同啟超斷斷續續道:「你都記住了?」馮劍點頭道:「都記住了:在邵盼頭家的地洞裡藏有國寶!可能是……」同啟超突然大聲道:「馮劍!不管到啥時候,都別忘了咱是個中國人!」馮劍心中一凜,鄭重地點了點頭。同啟超因說話太多,已是疲憊不堪,這時又奮力一呼,再也支撐不住,頭一歪,竟昏死過去。馮劍趕緊叫道:「同司令!同司令!」細看同啟超,已是氣如游絲。馮劍來到外間,見孫倩靚面帶憂鬱站在門口,卻不見艾鳳玲的蹤影,便問道:「噫!鳳玲呢?她上哪兒去了?」孫倩靚面對牆角,輕聲歎道:「她走了!」馮劍大吃了一驚,詫異道:「她……走了?深更半夜的,她上哪兒去了?」孫倩靚幽幽道:「她和我姐姐一起,坐船出湖去了。」馮劍頗感意外,問道:「她倆咋在一塊?」孫倩靚突然搶白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她倆咋在一塊,你只能去問她們呀!」馮劍被她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須臾,天色大亮,只見鍾元保帶著兒子鍾好山來到後院。鍾元保臉色陰沉,鍾好山一臉委屈,爺倆像剛吵過架。孫倩靚迎出門去,見此景尷尬,眼珠一轉,上前問道:「老鍾叔!昨夜睡得好嗎?」鍾元保面色緩和,微笑道:「睡得好!睡得好!」孫倩靚詫異道:「您老人家好像不高興?」鍾元保苦笑道:「唉!說起來忒丟人:我那個徒弟渠振五一向聽話,也知不道咋治的,昨天夜裡突然不辭而別,所以我才生氣!」孫倩靚秀眉一挑,自語道:「他能到哪兒去呢?」鍾元保道:「聽說半夜搶了條小船,出湖去了。我本打算把他留下幫你們整理事務,沒想到……」孫倩靚「哦」了一聲,若有所思。鍾元保問道:「啟超侄子咋樣了?」孫倩靚愁容滿面,憂鬱道:「昨夜吐了好幾灘血,天亮時好歹睡著了,至今還沒醒呢。」鍾元保見她眼圈烏青,像是一夜沒睡,便安慰道:「你也別犯愁,愁也沒用。事不宜遲,趕緊去徐州治病,我親自帶他去。」說罷,和孫倩靚一起進了上房。到了裡間,只見同啟超臉色臘黃,眼窩深陷,氣色更是不佳。鍾元保急促道:「再拖一天,恐怕就不是好結果了。趕緊安排人手,我帶他去徐州治病。」他們一吵鬧,同啟超掙扎著睜開眼睛,聲音微弱,對孫倩靚道:「你叫人把六大金鋼喊來,我安排一下後事!」孫倩靚到了外間,吩咐春燕去叫人!
過了不大一會,方程營、方程明和另外四人匆匆走了進來,正是同啟超手下干將馬水法、梁水根、龐星、潘永鴻——南陽島上的六大金鋼!這六人進了上房,都是焦慮滿面。方程營見了孫倩靚,關切地問道:「同司令咋樣了?」孫倩靚緊蹙眉頭道:「情況不是太好,老鍾叔正說帶他去治病呢!同司令臨走前,有些事要交待一番。」同啟超聽到外屋說話,睜開眼睛問道:「他們都來了嗎?」方程營、方程明等趕緊走進裡屋,來到同啟超床前環繞而立,聽他吩咐。同啟超突然神志清醒,挨個看了一遍,道:「馬叔!梁叔!你弟兄倆從我父親在世時就是俺同家悍將,我一直把你們當成我的親叔對待,今天侄子得了重病,還知不道能活到哪一天,萬一侄子我有個閃失,您兩位老人家可要把握好島上的事務,侄子拜託了!」馬水法、梁水根是鬍鬚花白的老頭,見到此時此景,當不住眼含熱淚,唏噓道:「同司令!你就放心去看病!雖說這些年俺們已不管島上事務,但南陽島上每天發生的事情,俺兩個老東西都看在眼裡,心中有數。」同啟超點點頭,又道:「龐星!潘永鴻!自從父親把衣缽傳到我的手中,你倆就一直跟著我,是我的左膀右臂。我走後,有你倆在南陽島上,我是一百個放心!」龐星、潘永鴻神情複雜,歎息道:「同司令!從十九歲就跟著你,出生入死,已經二十多年了!光腚長大的弟兄,咱還有啥話說的?」
同啟超鄭重地點點頭,道:「『人不如故』!這話不假!今天沒有司令!只論弟兄!」龐星、潘永鴻疑惑不解,心中嘀咕:「他都病成這樣,把俺們叫來,就說些這事?」同啟超接著道:「方程營、方程明!你們弟兄是直通子脾氣,沒多些拐彎心眼,對我同啟超忠心耿耿,我在這裡謝謝你倆了。」方程明、方程營詫異道:「同司令!您說得這是啥話呀?俺弟兄倆是您手下的兵,俗話說:『軍令如山倒』!只要您一聲令下,就是刀山火海,俺也敢闖。」同啟超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恭恭敬敬道:「兩位長輩、四位弟兄!我這幾年得病,島上事務都是宋朝民管理,宋朝民是蔣介石先生派來的人,這幾年也沒少出力!但他心術不正,昨夜竟招來外寇殺我,獨掌島上大權!被我及早識破,請來老鍾叔師徒和馮劍兄妹倆幫忙,把他趕出湖去。」馬水法、梁水根點頭道:「俺早就知道了!」龐星、潘永鴻道:「俺倆被他支派出去採買東西,聽說此事,立馬趕了回來。」同啟超道:「我身體有病,得趕緊去治療,我走後得有人把島上的事務接過來。」
他這麼一說,龐星、潘永鴻均低頭不語,各懷鬼胎。馬水法、梁水根對望了一眼,問道:「『鳥無頭不飛』!是該有人接過挑子!俺弟兄倆年齡大了,凡事只能張張嘴,要說動手做事,怕是不行了,自然得是個年輕的接挑子,誰接好呢?」同啟超見他們耍滑頭,把球踢給了自已,便詢問道:「兩位老人家說說,叫誰幹代理司令合適?」馬水法支吾道:「誰幹合適呢?在南陽島上,就這麼幾個夠格的,叫誰幹都中。」梁水根也模稜兩可:「老馬說得對,叫誰幹都中!俺倆年紀大了,你們年輕的誰來干代司令,俺都沒啥意見。」這兩人老奸巨滑,心知肚明,目前夠資格接任代理司令一職的只有兩個人,那就是龐星、潘永鴻!他們知道同啟超心中早有人選,如果貿然說出人來,跟同啟超的想法相悖,拍錯馬屁,和後來的代司令搞不好關係,陷入尷尬境地,忒不值了。再說,誰都清楚,同啟超病成這樣,此次出湖看病,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個問題,那如今的代理司令人選就成為南陽島未來的主人,這可是馬虎不得的大事!
同啟超索性單刀直入,突然問道:「潘永鴻!你先說說,誰幹代司令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