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卿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換好衣服出來,你還坐在院子裡哭,我只好圍著你左一個『尋姐姐』,右一個『尋姐姐』,才把你逗樂了。」易卿聲音慢了下來,略帶惆悵地歎了口氣,「你不喜歡我再喊你姐姐了嗎?」
想到那個穿著花衣裳,淚眼婆娑的小女孩,顧尋忽然有些鼻酸,見易卿一直凝望著自己,她勉強一笑,輕聲說,「喜歡啊,你以後還是這麼喊我吧。」
易卿依然握著顧尋的衣袖,悠悠一笑,「還有件好玩的事,你聽不聽?」
「嗯,說說看。」
「先前我不是說顧念靈總是纏著我們麼?」易卿臉上有抑不住地笑意,「那時候大哥被她惹煩了,就乾脆順了她的意,見了面就先喊聲『靈姐姐』,她一得意,我便喊她幾聲『野靈子』,每回都氣得她追著我打。」
顧尋撲哧一笑,這情景很是好玩,易卿小時竟是這樣淘氣的孩子,只是她有些不解,「你這人真是,沒事總欺負我姐姐幹什麼?」
易卿伸手指了指顧尋的腦門,佯怒道,「什麼你姐姐,她可沒把你當妹妹,別糊塗了。」
「怎麼?」
「那天落水之後,伯母把我抱去前廳,才進了院,便說她不方便再進去,讓我自己沿著路回。我謝過她,剛離開了幾步,顧念靈就鑽了出來,笑嘻嘻地問我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我沒多想,就都告訴了她,誰知到她登時就跑去你爹那裡告了一狀。」,
「告狀?」顧尋一頭霧水,「這這能告我什麼?」
易卿沉著臉道,「當時一干長輩都在屋裡喝茶,她衝進去就說『不好了不好了!』,你二叔的就問了,『怎麼了啊』,她有板有眼地說,『我見顧尋和楊恪在後院裡玩,那楊恪弄髒了顧尋的衣服,顧尋一惱,就把楊恪推水裡去了!』?」
「啊?」顧尋不可置信地看著易卿。
易卿撇撇嘴,「還好當時我看她古里古怪,一肚子壞水,就一直跟著她,趴在窗戶外頭偷聽。她話音剛落,我爹蹭一下就站了起來,驚呼一聲『什麼?』,我娘嚇得手裡的杯子都掉了地,我見狀趕緊跑了進去,說,『這丫頭滿嘴胡話!我好好的!』」
顧尋皺起了眉,「然後呢?」
易卿歎了口氣,「我娘一見我頭髮濕漉漉的,身上又換了一身舊衣裳,就知道我是真的落了水,但見我生龍活虎的,也就知道沒了大礙,頓時就鬆了一口氣。那個顧念靈見我竟然衝進來拆她的台,馬上就換了一副臉孔道,『恪哥哥你怕那個顧尋作甚麼?她怎麼威脅你了,竟讓你還為她說話?』你爹聽了立時大怒,拍桌子道一定要嚴懲你這個不肖女,幾個丫鬟被招呼來要抱我下去重新換身衣服,眼見著就要拖我下去,我使勁掙開她們的手,衝到屋子的另一角。」
顧尋靜靜聽著易卿的話,眼中既好奇又擔憂,「然後呢?顧念靈得逞了嗎?」
「哼,她狡猾透了,當時便跑到我身旁,抓著我的衣服,在我耳邊小聲說,『你要是敢再為那個丫頭說話,我就把你用竹竿捅魚的事情告訴你爹爹!』」
顧尋忍不住一笑,「那你怎麼辦呢?人家手上可握著你的小辮子呢。」
易卿負氣地望了望顧尋,「我怎麼會就這麼讓她威脅?我當時就甩開她的手,跑到你爹跟前請他原諒,你爹有些奇怪,問道,『這是做什麼?有話起來慢慢說。』我心一橫,就把我是如何捅魚,如何摔進池中,你又是如何救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謝謝你。」顧尋心中浮起一陣由衷的感激。
易卿一笑,「都多少年了,還謝什麼?」
「那他們信你了嗎?」
「我字字確鑿,豈由得他們不信?」易卿嘴角一提,又笑起來,「我娘聽了那件花衣裳,心中大為憐惜,你二叔則當即大怒,指著顧念靈道,『你生得眼睛幹什麼用?好事壞事也看不清楚?』我一聽便知他這是在避重就輕,正要反駁,你爹卻開口為她辯解道,『二弟也無需責怪靈兒,她這樣小,一時看差了也情有可原啊。』大人們總是彼此客套,我一聽便冷冷一笑,走到顧念靈跟前問她,『原來你一直在附近啊,可你既然看到我落了水,為什麼不找人來救我,而是跑到這兒來告狀了?』顧念靈支支吾吾答不上來,你二叔也就不好再護短,罰她禁閉三日。後來長輩們只當是小孩子胡鬧,便沒有再追究了。」
顧尋閉上眼睛,歎了口氣。
易卿握住顧尋的手,輕聲道,「後來我就總跟在你身後,尋姐姐長,尋姐姐短,把顧念靈氣得冒煙。」
顧尋一笑,便低下了頭。
易卿見她忽然消沉,目光亦隨之黯淡,他伸手輕點她的下頜,二人目光相對,易卿一字一頓道,「尋姐姐,楊恪今日在此立誓,日前之事,是易卿疏忽了,今後在這楊府之中,我必護你周全。」
顧尋微微一怔,望著眼前神色認真的易卿,她又覺一陣鼻酸。顧尋坐起來,低頭莞爾,「謝謝你,對我這樣好。」
易卿依然躺著,笑著翻了個身,將頭枕在顧尋的腿上,閉目假寐,不再言語。他長髮散逸,顧尋用五指為他梳理。易卿微微勾起嘴角,只盼這一刻地久天長。
傍晚,再回到院落,顧尋剛一進門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楊謹竟然背著荊條跪在自己的院中,陸秉坐在葡萄籐下雙手抱懷,作壁上觀,見顧尋回來了,便不自覺地咳了一聲。
聽見身後傳來聲響,楊謹立時便回了頭,見顧尋站在門口,面色冷峻地望著自己,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嘀咕,他嚥了嚥口水,小聲道,「顧…顧公子回來啦…」
顧尋雙眉一豎,理了理衣襟,冷聲道,「三公子又出現在我院子裡了,真讓顧尋受寵若驚,心驚肉跳。」
楊謹立時跳起來,跑到顧尋身前,一臉不情願地開口,「我可是在你屋前跪了一下午的啊,是你自己不在,沒看著。」
顧尋心知如他這般頑劣的少年不可能突然改性回來認錯,而今聽他如此說話,心中不由得一陣冷笑,她開口道,「哦,是嗎,那三公子請回吧。」
楊謹一聽,頓時面露喜色,「那你不是就原諒我了?」
顧尋冷冷看他,「我原不原諒你,又有什麼要緊?」
楊謹立時回道,「你要是原諒我了,就趕緊去我二哥跟前說說好話呀!」
顧尋眨眨眼睛,笑道,「我原不原諒你和你二哥有什麼關係?」
「唉…」楊謹歎了口氣,哀怨地看了顧尋一眼,「我二哥他…他…不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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