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美亞森林,薩迦抬眼看了下天上的日光,略微有些怔愣,沒想到在林中突然感悟看似很短的時間,現在已然是午後,原本灼目的日光開始泛起淡淡的微黃,灼熱的氣息卻是絲毫不減,走在街上沒多久,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水浸濕。
此時日光之威猶在,街上行人稀少,早先看到的游吟詩人和興致勃勃的聽眾也早已經散去,嬉戲打鬧的孩童或許被大人呵斥著關在家裡面午睡,原本熱鬧的街道陷入沉靜,彷彿這天地間只有薩迦一人。
薩迦雙手縮在長袖中,神色平靜,絲毫看不出落寞、頹敗之色,腳步穩健,雙手在長袖中輕輕地顫抖著,如同富貴家小姐彈鋼琴般充滿韻律;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連成線往下滑落,在灼熱的日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彩。
街道兩邊的景物不斷後退,薩迦步子看似不大,其實速度極快,比來時還要快上很多。沒有去聖比斯大教堂,他直接回了貧民區的小木屋。
門口的馬車和屋子裡靜靜站著的少年和少女,想來應該就是城主大人賜給薩迦的僕從了。
少年身材很高大,超過兩米的身高,一頭金色的頭髮,沉悶地站在馬車旁,整個人宛如一頭雄獅般充滿迫人的氣勢;少女身材嬌俏,眉眼間充滿一股靈動,宛如百靈鳥般給人一種歡快的感覺。
微微一愣之後,薩迦對著少年少女輕輕點了點頭,從二人的身邊穿過,走進屋內,告訴維綸德爺爺今天可以搬家了,住到教廷給自己準備的大屋子中去。
維綸德聽到薩迦的話,眼中閃過一陣笑意,輕輕點頭,顫巍巍地站起身,在少女的幫忙下坐進了門口的馬車裡。
屋子裡本沒有什麼東西,一些破爛的傢俱和被褥,再則就是幾本書。
薩迦只是簡單地收拾了幾本書,拿起桌子上的煤油燈,其他東西一概未動,目光緩緩在屋子裡打量一番,在那充滿秘密的角落亦未曾停留,轉過身,對著一直站在自己身後默默不語的高大少年道:「走吧。」
「嗯。」
高大少年悶聲的嗯了一聲,跟在薩迦身後走出門,在吱呀聲中將門關上並且認真地上了鎖。
坐上馬車,少年和少女負責駕車,馬車緩緩加速,將破敗、污穢的貧民區漸漸甩在身後。
或許是初次見面,少年少女摸不清薩迦的脾氣,可能是擔心不注意間觸怒薩迦,少年少女一路上都很沉默,只有在不經意間,少女才會流露出對薩迦這個極為年輕的執事的好奇,目光很靈動;少年則是穩穩地駕著車,一聲不吭。
教堂賜予的房子在平民區,卻是離貴族區極近,只有一線之隔,或者說處在平民區和貴族區的中間位置最為恰當。
房子的風格很簡約,較之平民區的房子是極不錯的,卻遠沒有貴族區建築的華美和藝術氣息。
馬車在門前的石板路上停下,薩迦看了眼柵欄之內的房子,眼中適時露出歡喜的神色,轉頭對身邊的維綸德爺爺道:「沒想到是這麼好的房子呢,竟然還是兩層樓,門前還有一個小小的花園和菜園。」話語中的欣喜和滿足讓旁人好像也跟著歡快起來,「這下子好了,再也不用擔心下雨天了。」
維綸德呵呵笑著,臉上的皺紋似也是變淡了,輕輕摸了摸薩迦的腦袋,眼中的慈愛之意不加掩飾。
少年幫薩迦提上馬車裡的煤油燈和幾本書,推開柵欄門,和少女一起走在薩迦的身後。
「你們叫什麼名字?」推開門的時候,薩迦輕聲問道,溫溫糯糯的聲音很是溫和。
或許是薩迦一路上都很隨和,亦或許是薩迦的聲音讓人感到親切。沒待少年吭聲,少女就搶著道:「我哥哥叫亞歷山,我叫伊莉莎。」少女的聲音很清脆,有些許歡快,宛如夜鶯般動人,比之剛才,少了些拘謹。
薩迦回頭看了眼伊莉莎,心情也變的歡快輕鬆起來,畢竟要住新房子了嘛。
輕輕點點頭,薩迦的嘴角泛起微笑,想來這個少女也是個活潑的性子,邊向院子裡走邊問道:「你們是聖比斯城本地人嗎?家住哪兒啊?」
伊莉莎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囁嚅著輕聲道:「我們是本地人,父親是獵人,有一次打獵沒有回來,母親出去找他,也沒有回來。」情緒瞬間低落下去,雙眼微紅。
薩迦看了眼身後沉悶的如鐵塔般強壯的亞歷山,眉頭一挑,似是來了興趣,「你也會打獵?」
「是的,少爺。」亞歷山的聲音依舊沉悶,回答卻很及時。
薩迦想到自己以後修習魔法的必修課—打獵,沒有猶豫,直接道:「你以後跟著我一起去美亞森林。」說著,推開房門,走進去。
「是的,少爺。」亞歷山沉悶的聲音再次響起,還是那樣的乾脆。
走進屋子,腳底下是厚厚的橡木地板,刷成淡黃色的牆壁上開著兩扇窗戶,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灑進來,將屋內照得透亮;兩扇窗戶的窗台上都放著一盆鬱鬱蔥蔥的綠色植株,給屋子裡添了幾絲活力與生機;屋子的正中間是一張長長的橡木桌子,幾張椅子整齊地擺放在桌子的邊上,都擦拭得極為乾淨,看來教廷還是花了心思的;在屋子的西北角是一個大大的壁爐,可以想見,寒冷的冬日生上火,坐在壁爐旁邊,靜靜地看書,那是何等的愜意啊!
輕輕笑了笑,薩迦對這屋子是真的滿意,語氣歡快道:「明天一定要好好地感謝下迪奧比長老和伊耶達牧師,感謝他們,感謝上帝。」這個時候,倒是適當的收起了平日裡的謙謹與沉悶。
薩迦笑著在屋子裡轉了個圈,帶著亞歷山和伊莉莎在一樓轉了一圈,維綸德也是很有興致地跟著,往日裡沉沉的暮氣倒是消去不少。
一樓有兩間臥室,樓梯下面是一間儲藏室,樓梯旁邊有一扇小門,推開門進去是廚房,裡面的器具一應俱全,看來不需要再另外準備了。
上了二樓,亦是有兩間臥房,在臥房的中間是書房,除了書,書架、書桌、靠椅都是齊全的。
將向陽的一間臥房給了維綸德爺爺,畢竟老人家年紀大了,冬天裡多多曬曬陽光還是很不錯、很愜意的一件事。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散發著淡淡的溫馨的陽光的味道,估計是教廷的人員幫忙曬過,還真的是貼心。
安排好住處,維綸德坐在二樓臥房內,沒有下去;薩迦很快下樓,喊上伊莉莎和亞歷山一起出去,買些東西。
如今,這輛馬車也是送給他們了,出行也很方便;這次出去主要是買一些吃的,順便也幫幾個人買些衣服,畢竟住在這樣的屋子裡,身上的衣服很破舊會覺得很彆扭。
坐上馬車,聽說要沒新衣服,伊莉莎很開心,歡樂地拍著手,有些雀躍;她雖然是第一次見到薩迦,而且還是主僕的身份,但是這些好像並不能夠掩去她本就耀眼、令人歡樂的活潑的天性,亞歷山倒還是一副沉悶的樣子,看著快樂的妹妹,眼中閃過一絲柔和。
亞歷山做的車伕,趕車的手藝很不錯,一路上速度很快但也很平穩;薩迦坐在車廂內,雙手托著腮幫,靠在車廂上,神色平靜,心裡卻想著亞歷山打獵的本事是不是比這趕車的本事更好,要是這樣那就更好了。
伊莉莎坐在薩迦的邊上,偷偷地打量著身邊沉靜的少年少爺,一點兒也沒有做侍女的覺悟;看著薩迦如水一般平和的淡藍的眸子,伊莉莎的神思漸漸飄遠,彷彿看到了記憶裡模糊的茂密濃郁的山林,想到了很小很小時候的那份平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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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伊莉莎看著近在眼前滿是促狹笑容的淡藍色的眸子嚇了一跳,驚呼出聲,隨即想到了自己偷偷看少爺被發現了,臉上頓時飄起兩朵紅雲,很不好意思地轉過頭,逃也般的跳下馬車。
薩迦輕輕一笑,眼中帶著惡作劇之後的歡快,說不出的朝氣與輕鬆。
亞歷山站在馬車旁看著逃也似跳下來的妹妹,注意到妹妹臉頰上的兩朵紅雲,輕輕皺了下眉頭,看了眼伊莉莎;伊莉莎調皮地朝亞歷山吐了吐舌頭,正好被下車的薩迦看到,又是一陣不好意思的嬌羞。
呵呵笑著,薩迦的心情很好,三個人向坊市內走去。
整個過程都很順利,就是在買衣服的時候出了點小小的意外,因為店家沒有現成的衣服供亞歷山穿,他兩米多的身高,鐵塔般的身材,店家沒有現成的合適的衣服倒也不奇怪,只得讓店裡的裁縫量下尺寸,等做完之後再來拿;給伊莉莎也買了幾件好看的衣服,雖然比不得富貴人家,但是在平民中算是很不錯的了。
薩迦如此這般自然讓伊莉莎和亞歷山很是感謝,薩迦卻笑著擺擺手,輕聲道:「我自幼是孤兒,你們也是,如今在一起就當兄弟姐妹過吧,不要太過在意;我對外人講究禮節不代表我對家裡人也這樣,你們可以輕鬆些,再輕鬆些,多出活力來才是最好的。」
不經意間,本來不想老氣橫秋的薩迦發現,這番話倒比以往更加顯得老氣了,不覺搖搖頭,長時間一個人悶著,還真的容易讓人的心態變老。
聽到薩迦的話,最開心的當然是伊莉莎了,眉開眼笑的,亞歷山還是有些放不開,卻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買完衣服,三個人又買了很多的麵粉、油、糖等日常必備的食物,還買了些牛奶、牛肉,最後臨回去前還買了一隻大大的火雞;好在有亞歷山這樣的壯漢在,倒也不要擔心搬不上車。
回來的路上,薩迦本來是在車上單手撩著窗簾看著窗外的,後來還是下車;一來車上的東西很多,擔心將這匹本不算很壯實的馬給累壞了,二來也想看看車窗外平靜祥和的畫面。
等到他們幾個回到屋子的時候,夕陽將天空渲染得黃橙橙的,暮靄中傳來教堂的鐘聲,在田中忙碌了一天的平民都趕回家,貪玩的小孩也互相招呼著明天何時何地繼續做什麼遊戲,一切都顯得那樣的祥和美好。
靜靜地看著夕陽下祥和的畫面,薩迦長長地舒了口氣,眼神變得更加的清澈平和。離開了貧民區那等陰暗、晦澀的地方,特別是在看到了這般祥和的畫面之後,薩迦的心情也一下子不一樣,變得輕鬆好多。
亞歷山忙著把麵粉這類東西送進廚房,薩迦則是將給維綸德爺爺買的衣服送上樓去,伊莉莎歡快地開始準備晚飯,屋子裡洋溢著快樂輕鬆的氣氛。沒過多久,廚房裡就飄來麵包的芬芳、土豆燉牛肉的香味,還有烤火雞的誘人香氣。
維綸德呵呵笑著,和薩迦從樓上走下來,輕聲慨歎道:「好久沒有聞到土豆燉牛肉的味道了,烤火雞啊,好遙遠的回憶。」
「這些年苦了維綸德爺爺了,以後薩迦一定讓您天天吃上土豆燉牛肉。」
「你這孩子,何苦自責,要不是遇上你,我老頭子能不能活到今天還不知道呢,真的謝謝你了。」
薩迦淡淡一笑,抿著嘴,沒有說話,攙著老人來到一樓的長桌前坐下,便進了廚房。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做的,一個人竟然能夠烤好麵包、火雞,還做出了香噴噴的土豆燉牛肉。」薩迦看著正忙著切麵包的伊莉莎,呵呵笑道。今天,或許是因為搬了家,或許是家裡終於多了兩個可以說話的人,他顯得有些開心,話也比往日裡多了些。
伊莉莎嘻嘻笑著,「少爺,伊莉莎可是很能幹的哦,你可不要小瞧了我。」
「呵呵,看出來了,伊莉莎是天底下最能幹的,少爺遇上你們是上帝的眷顧。」說笑間,薩迦推開門走到後院裡,亞歷山正在劈柴,手上一把寬大的板斧,那些柴火在他的板斧下如同紙片一般脆弱,被劈得細細的,整齊地碼在一邊。
看到亞歷山手上的板斧,薩迦的瞳孔微微一縮,有些詫異,卻沒有多問,看了眼一旁馬廄中的馬,道:「你明天拿幾塊銀幣去買些大豆回來,喂餵這匹馬,把它的膘養起來,以後用的時候也更得力些。」
「是的,少爺。」亞歷山手上的動作不停,呲啦一聲,又一塊木柴劈好了。
晚飯很快就好了,四個人圍坐在長桌邊開始了飯前禱告。
禱告完,伊莉莎給每個人切了一份烤火雞,又給大家盛上一碗馥郁濃香的土豆燉牛肉,薩迦輕笑著讓大家開始用餐,自己看向面前烤火雞和土豆燉牛肉的眼神早已經不善,卻還是生生剋制住,一口一口地慢慢吃著,不急也不慢。
維綸德臉上的笑容好像一下午就沒有消失過,吃東西的時候極有風度,這個小小的細節被薩迦看在眼裡,不動聲色。
亞歷山和伊莉莎好像也是好久沒有吃到這麼豐盛的晚餐,臉上都露出享受的神色。亞歷山的食量極大,吃得也很快,吃完面前的東西見大家還沒有吃到一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薩迦抬起頭,呵呵一笑,示意伊莉莎再給他盛滿一碗土豆燉牛肉,切了些麵包和烤火雞。
呼。
薩迦長長呼出一口氣,微微瞇上雙眼,不得不說,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來吃的最舒服的一頓飯了,難以言喻。
不多時,伊莉莎和維綸德也吃完了,一個人對付了三個人的晚飯的亞歷山竟然還在維綸德之前吃完,臉上泛著光彩。
一頓晚飯除了禱告時候有人說話,之後再沒有人說話,都在安靜地對付著自己面前的晚餐,很享受的模樣。
笑了笑,薩迦輕輕攙扶起維綸德坐到一邊的躺椅上,伊莉莎早就燒好了熱水,這時候正好幫老人家泡泡腳;亞歷山則笨手笨腳的幫伊莉莎收拾餐具。
忙完了一切,躺在床上,薩迦側身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沉悶的黑夜,目光閃爍。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了,自己的境況終於得到了改變,這讓薩迦很欣慰;刺客工會那邊的任務不要停,接任務的頻率可以小一些,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一個不錯的收入來源;至於魔法……
想到這裡,薩迦低下頭,雙手輕輕一顫,一陣亮銀色的光芒輕輕在他的指尖纏繞,安如精靈般沿著手臂直上,遊遍全身,如魚兒戲水般輕靈自如,哪裡又有白日間在森林中的掙扎和失敗?
看著極為柔順聽話的元素之力,薩迦輕輕一笑,輕聲呢喃道:「這可比當初跟著老頭子學習劍術來得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