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顧盼心很快就出院了。
何嵐扶著做完透析的顧盼心在客房的沙發上坐下,找來了被褥被套給她換上:「你不去跟阮震東他們住是正確,但是你要是再拒絕跟我和陌安住在一起,就說不過去了。」
「你真是的。嵐嵐……」顧盼心歎氣,端了水喝下,「我不想拖累你們。」
「什麼拖累不拖累的。我說你就是腦抽。你什麼事都自己扛了,你能扛到什麼時候?你是人,不是機器。」何嵐搖頭媲。
「對了,他和顏未的關係怎麼樣?」顧盼心在沉默半晌後,看似隨意的找了個話題。
何嵐在床邊坐下,裝著枕頭套子,眼瞳裡有著擔憂:「……你是不是,對阮震東……我的意思,你明白的。」
「愛他嗎?」
「嗯。」
「曾經。」顧盼心用手撐起身體,走到床邊和何嵐面對面的坐下,「曾經,愛他。很愛很愛,是真的打算和他過一輩子。但是,是曾經。嵐嵐,我現在都這樣了,其實,我想知道的只是,他對顏未的是愛,還是其他的?」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找到愛的人。這樣,上天也算對我不薄。」什麼都比不上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無憂無慮的感受,「從我住院開始,他就有點在躲我。我在想,是不是我和他應該開誠佈公的談一下,有些事必須要放下了。」
何嵐倒在床上:「他和顏未的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不喜歡顏未,她說話總是帶著刺似的。不過,她對阮震東應該是很認真的,這一點我能感覺出來,女人的第六感吧。」
顧盼心也跟何嵐倒在床上,「那陌安經常和他在一起,他有提過阮震東和顏未的事嗎?」
「提是提過。阮震東原本是打算要和顏未離婚的,你也知道,他坐牢三年,顏未對他依然是不離不棄,他不是沒提過,顏未一直說要等他出獄,其實,我不是沒有讓陌安去問,如果你回來了,阮震東和顏未又在一起了這該怎麼處理。陌安的意思是,其實阮震東也有點猶豫不決……不過,好在你走了,不然這件事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看來,我當時選擇離開好像沒有錯,對吧?」
「錯!大錯特錯!當斷不斷,反糟其亂,現在他躲著你,其實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你、他、顏未的三角關係,大概也是覺得能僵持下去就僵持下去吧。不管怎麼說,顏未對他一直是不離不棄的,就算顏未現在說話尖酸又刻薄,說實話,我到現在都沒有見他們兩個吵架過。」
顧盼心與側躺的何嵐對上了眼瞳,她微微一笑,翻轉了身體仰躺著面對天花板,唇邊洋起淡淡的笑意,「真好。」
「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宿。」她歪過臉看向何嵐,「難道不好嗎?真好。」
「傻瓜,你也可以有的啊。」
「也許。」她伸了個懶腰,「總覺得這次離開戮天刑的收穫很大。算是秋天的大豐收了吧?」她頓了頓,「幫我轉告阮震東吧,現在,我和他毫無關係。他對我來說,這是你和陌安的朋友罷了。」
「心心?」
「畢竟過去有過那麼一段的事,如果我再說和他當朋友,恐怕顏未會受不了吧,沒有女人會希望自己的男人和前女友還做朋友的。以後,我不會再跟阮震東見面,要斷,就徹底的斷個乾乾淨淨吧。」
何嵐思索了一下,「也好。」
「那你會不會介意呢?」顧盼心意有所指。
何嵐大笑著給了她一拳:「不介意。」
「為什麼?」
「因為我瞭解你,也瞭解他。這還不夠嗎?」
「不愧是我唯一的朋友。」顧盼心回了何嵐一拳,兩個人逗樂了起來,相視而笑。
何嵐知道,顧盼心在努力的將一切往好的方向推,這件事她和程陌安已經做過幾次的深談了。
程陌安永遠都不可能放下顧盼心不管,畢竟是他的父親撞死了顧盼心的父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程陌安早在很多年前就把他自己當成了顧盼心的監護人。
而顧盼心,如果她要和程陌安有什麼,早在多年前有了什麼了,而不是到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是把程陌安當成兄長和朋友。
她經歷過兩個男人,兩個人的愛情中都沒有絲毫的去戀上程陌安,何嵐知道,顧盼心永遠都不會對程陌安有除了親情以外的其他的感情,而程陌安也知道這一點。
他們都在等結束,等到一切結束了……何嵐知道,如果顧盼心活著,到最後,她也會選擇離開他們三人。
她並不是一個堅定的人,但最起碼的,她現在知道了……有些東西,不是堅持就能到手,人,要懂得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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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色的水晶吊燈自天花板上流瀉而下,偌大的餐廳裡,男人正在用餐,他凝著眉頭,若有所思,顧盼心並沒有和阮震東在一起,反而是程陌安和何嵐住在一起,是不是也在表明,她對阮震東死心了呢?
他食不知味的考量著,突然掏出一張紙條遞給管家:「每天,九十九朵玫瑰……不,九十九朵鈴蘭送到這個地址去。」
管家自當遵從。
事實上,他想了很久,從一開始的暴跳如雷恨不得馬上把她給抓回來,到後來,想想,的確,他似乎給了她太大的壓力,或許他的確應該緩一下了。
莉莉帶著耳機哼著歌一蹦一跳的經過餐廳的門口,看到裡面有光和食物的香味,立刻蹦了進來,「呀!你怎麼回來了?」
「找你有點事。坐下談。」他頷首,示意莉莉在他對面坐下。
莉莉嘟了嘟嘴,取下耳機,心情很好的眉開眼笑在長桌的對面坐下:「趕緊說哦,我還要上去和我家小明明聊天呢。」
「你和羅明進展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你是指一壘、二壘,還是全壘打?」
「……說人話。」
「一壘就是牽手,二壘就是打啵,全壘打就是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你指的是哪一方面?」常年在國外生活,莉莉的作風也帶了幾分歐美的開放風氣,所以很坦然的直言不諱。
他想扶額:「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誒……」莉莉搖頭晃腦的思索,「我想慢慢來。畢竟你也知道嘛,我之前被安東騙過,雖然我很喜歡羅明啦,可是我還是想多深入瞭解他一點,而不是一時的頭昏腦脹就嫁了。況且……」莉莉對著手指,「他還沒帶我回老家去見他父母呢……」
男人的濃眉深蹙,手指不耐煩的敲擊著桌面:「多久?預計。」
「多久?」莉莉仰天認真開始掰手指,「我想了想啊,我目前只進展到和他牽手的地步,連嘴都沒親過,依照現在的速度吧……怎麼也得一年吧。」
「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盡快搞定他。」他想,顧盼心反應會那麼大,不願意再給他生一個小孩,多半是由於知道他結婚的事,她那個人死腦筋,如果他不盡快把莉莉的婚姻問題給解決了,恐怕,他們兩個見面就是拔劍弩張的。
「一個月!!?」
「對,一個月!!莉莉,我不能再等下去。」他每天都睡不好,每天都好像頻臨在火山爆炸的邊緣,每天滿腦子都是如果當時他沒有因為安東的事生氣,是不是現在和她又是另一個生活!?
他等不下去,他恨不得現在立刻馬上就把顧盼心給弄回自己的身邊!
然而,莉莉和他結婚的事不解決,他們兩個見面就沒有好話。
「是因為顧盼心?」莉莉猜測,見他鐵青了臉,頓時明白自己猜對了,「哎喲,你自己告訴她你和我結婚根本就是幌子嘛。又不是多大的事。」
「她那個人死腦筋。」男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死腦筋到你想像不到的地步,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則誰說都沒用。」
「那我去見她好了,我給她解釋難道她還不相信嗎?」
「你別忘記了,我們兩個曾經在咖啡廳做過一場戲。」
「所以呢?」莉莉非常無辜的眨眼。
「她不會相信。」
「那我和小明明一起去說,她應該會相信了吧?」
「現在還不行,現在時機不對。再等一段時間吧,我先把她哄下來,她心情好點的時候,你和羅明去告訴她真相。」他真的是失了方寸,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就沒有想過告訴顧盼心,羅明和莉莉一起去說的話,顧盼心不可能不相信。
只是現在他們兩個的關係還比較僵,現在去說,她那個死腦筋誰知道胡思亂想些什麼。
該死的,他應該在他們關係比較和緩的那個時候直接告訴她的。
「唉,所以說你不懂女人的心,你越是拖得久,她的誤會越深,這種事是打死都不能拖得。你得趕緊。你做事就是喜歡慢慢來,這樣不行,尤其是女人方面的事,特別的趕緊。」
「……你很囉嗦。」
「我還不是為你好,眼見我成天和小明明親親我我,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大哥能夠花好月圓,我真是太善良了。」臨了,還不忘記捧自己一下。
他思索的數秒:「還是再緩一下吧,她現在估計心情不好,解釋什麼也聽不進去。你等下羅明聊的時候,你記得讓他把輝煌轉到txh名下。」
「???」
「安東來了。」
此話一出,莉莉臉色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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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的早上,顧盼心被何嵐怦怦的敲門聲弄醒。
「嵐嵐?」她揉著惺忪的睡眼拉開門,看到何嵐抱著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淹沒的鈴蘭站在她門前,「這些花是?」
「是你的!你的花!」
「我的?」顧盼心在鮮花堆裡翻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了一張卡片,打開看來,上面只有兩個字:
「回來!」
沒有落款,沒有姓名。能用這種口氣說話的人,放眼天下只有一個人。
不知怎的,她突然覺得好笑,戮天刑你實在是太有意思了,做了送花這種柔情蜜意的事,可是卡片上卻是毫不妥協的命令。
何嵐看著顧盼心又想笑又無奈又有點生氣的複雜表情,偷偷看了一眼卡片,立刻滿頭黑線:「……我不發表我的看法了。送花這種浪漫的事,也能讓他弄得像討債似的。」
顧盼心接過鈴蘭,「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啊,一輩子也幹不出什麼浪漫的事,想要他浪漫,還不如閉著眼睛睡大覺做夢比較好。這麼久了,我一隻手也數不出來他到底做過什麼浪漫的事。真是的,送花也不會寫點好聽的。戮天刑,你去死啦!」
卻是眉開眼笑的抱緊了鈴蘭。
何嵐瞪大了眼睛,一直對於他們都是客客氣氣的顧盼心,現在可以說破天荒頭一次的像是嗔怪似的說話。
幾乎,從來,她都沒有這樣對他們說過話。
「心心?」
「什麼?」顧盼心抬眼,看到何嵐眼睛裡的驚異眼色,「你那是什麼表情?是花又不是鬼,你用得著像見了鬼似的嗎?」
「你……沒發現嗎?」
「發現什麼?」
「你說話的方式都變了……」
顧盼心一怔。
「真的跟和我說話不一樣,感覺你有朝氣多了。……可能,你是不是只有在遇到戮天刑的事的時候你才會這樣說話?」
顧盼心沉默了。她說話的方式變了嗎?僅僅是因為他送了一束花給她嗎?所以,她說話的語氣和方式變得連何嵐都覺得驚訝了嗎?
「你和他……其實,在一起你們很開心吧?如果沒有小輝的事,你們其實過得很開心,對嗎?」
她僵硬了腦袋,終於別過了頭:「我和他沒有未來。」
「心心,你是何苦呢?僅僅是一束花,我都能看到你眼睛裡全部是開心,全部是幸福,你從來都沒有這麼朝氣蓬勃過。他……已經不知不覺的讓你變得很好了,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會用嗔怪的口吻說話,都是他讓你改變的。要不,你再考慮一下,不要把小輝的事……」
「不!」顧盼心果斷的拒絕了,「……不變了。不變。這樣就好。」
「心心,真的,你在阮震東面前我都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開心。心心,你剛才說『戮天刑,你去死』,應該平時你就經常在他面前說這句話吧?不然你不會這麼順暢的脫口而出,以他的個性,他是不可能容忍有人在他面前說他去死這三個字的。他如果不愛你,他不能讓你經常在他面前說這三個字的。」
「……」
「心心,你說『戮天刑,你去死』的時候,我聽見的不是『戮天刑,你去死』,而是,『戮天刑,我愛你』。是不是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只要做了任何讓你感動的事,你就會忍不住讓他去死,心心,你是口是心非。」
「嵐嵐。」顧盼心抱緊了鈴蘭,閉上了眼睛,「我……是下定了決心的。很多事,你不知道。除了他結婚以外,還有其他的事……我和他真的沒有辦法一直依靠偽裝過我們想要的日子。」
「那你就說清楚啊!!」
顧盼心打了一個冷顫:「我怕。我……怕他生氣的樣子,我很怕,真的很怕……」她緩慢的蹲在地上,「他不要我和任何的男人接觸,別說說話了,連看一眼都不行……我原本一直以為可以繼續裝下去,拖下去……可是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怕,他把我關籠子裡,他用冷水潑我,他餓我……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惹他生氣,我一直是戰戰兢兢的……他的確對於有些事很容忍我,可是,當小輝的死,他結婚,他的強權還有那些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謊言,這些全部累加在一起的時候……嵐嵐,我分不清楚,他的愛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小輝的死,他是真的,真的很痛。只有這一件事,我是可以肯定的,我肯定,他一定會報仇的。」
何嵐說不出話來,她以為戮天刑是愛顧盼心的,但是愛一個人怎麼可能將一個人關籠子,餓她?別說是顧盼心,就連何嵐也分不清楚,眼前送來鈴蘭的男人,到底對顧盼心有幾分真幾分假。
亦或者是戮天刑也是愛心心的,只是,小輝的死他有憤怒,在愛的同時又恨著,於是,遷怒的折磨到了心心身上?
顧盼心取下一朵花,將剩下的交給何嵐:「幫我扔掉吧。」
何嵐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那支,點了點頭。
願深愛,便留下你的花,當做留下你的人。
願深恨,便丟棄你的話,當做丟棄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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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顧盼心都能收到戮天刑送來的話,起初和程陌安說起的時候,程陌安還打算趕緊帶顧盼心換到其他地方躲起來。
「不了。」顧盼心搖頭,「他要找上門來,早就來了。」
何嵐也撞了撞程陌安:「你怎麼就不知變通,難得有人天天送花,還是心心喜歡的人,讓她多開心幾天不好嗎?」
不過,每天的花,顧盼心都只留下一支,其他的全部讓何嵐扔了出去。
一個星期後,除了鈴蘭花以外,外帶多了一個鳥籠。
「你說,他今天突然多送了一隻鳥是什麼意思?」何嵐逗著鳥籠裡的小鳥,疑惑得到,「難道是要鬧得你睡不著?」
「鬼才知道,他一直做事都是神神叨叨的。」顧盼心將鳥籠放在腿上,也在食指上沾了米粒,讓小鳥到她手指上啄食。
「你說他要討你歡心吧,應該是送你狗對吧?和嘟嘟一樣的雪橇犬,幹嘛送鳥?」
顧盼心挑了挑眉:「你猜。」
「我猜?我要猜得到我就不用問你。顧盼心同學你要是知道就趕緊回答我。」
顧盼心呵呵的低笑:「其實我也不知道。不如你去問問陌安,他現在腦袋裡的東西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都多。」
於是何嵐跑去問程陌安。
程陌安微微一笑:「這是杜鵑,又叫子規、子歸。子在古代的意思是妻子,送這只子歸,戮天刑是在說,妻歸。心心,他想要你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