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的開始回暖,到了四月中旬的時候彷彿炎炎的夏日來臨。都說是人類的污染嚴重,造成了溫室效應,但是要現代人回到古代,恐怕是不可能的。
顧盼心坐在咖啡廳的一角,茂密的綠植形成了一個半開敞的空間,現在正值週末,市中心的咖啡廳裡坐滿了前來休息的人群丫。
顧盼心口乾舌燥的喝了一口檸檬水。
程陌安的話始終迴盪在她的腦海裡,是在他送了她杜鵑後,陌安單獨找她說的。
「心心,我希望你考慮清楚。對於你這個決定是對是錯,我沒辦法給你一個答案。我只是希望能有一個折中的辦法,對於你和戮天刑的事,是不是你們應該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好好的談談?媲」
「談談?」
「對。談談。不要想當然的以為自己這麼做是對的,也許,坐下來談談還會有轉機。你說他最放不下的是小輝的死,為什麼你們好好的就小輝的死開誠佈公的談談?不要意氣用事,意氣用事吃虧的只會是你們自己。既然你愛他,就當是給你的愛一次證明,不好嗎?」
所以,今天。她約了戮天刑在咖啡廳裡見面。
她握著玻璃杯的手指在發抖。
她……記得,在農家住宿的時候,她就已經和他談過一次了,他當時說「愛你的人是戮天刑,不是我!」
他當時說:「小輝的仇我是肯定要報的,誰也攔不住。」
她是不是還可以看在他這一個月來沒有來***擾她,只是不斷送花,再和他好好的、平等的談談?
在顧盼心陷入沉思之思,眼前一抹筆挺的黑影落座在她對面:「你等很久了?」
她抬起眼,看向男人,一個月不見,他依然意氣風發,這個男人好像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把他打垮一樣。
「嗯……」
「臨時沒有知道停車位,今天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叫來服務生要了一杯蘇打水。而後,撐著下巴,凝著她,突地伸出了手,撫上她的臉頰,顧盼心好像電擊一般,想要後退,卻發現在他厚實的大掌下,自己的力量全部都被抽空了,「你的臉色不好。雖然看上去是胖了一點,但臉色很蒼白。」
「你好像沒什麼改變。」
「他淡笑,「你給我電話,約我出來,我自然好好打理了一番。」
「原來如此。」
「讓你喜歡嗎?」他挑眉。
「……」顧盼心沒吭聲。
服務生送來蘇打水,男人點頭致謝後,問她道:「你……打算一直跟何嵐他們住在一起嗎?什麼時候回來?」
「我……」
「之前是我把你關得太緊了,要是你覺得和他們住在一起很開心,多住一段時間也可以。我不勉強你馬上回來。」
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了,他雖然能用強迫的手段逼她就範,但是長期下去,她也過得不開心,如果她能開心一點的話,適當的自由,他是可以給她的。
也可能是因為她和何嵐程陌安住在一起,沒有和阮震東有絲毫的聯繫,連面都不曾再見過,這讓他心情大好。
畢竟,他是知道的,如果顧盼心要和程陌安有什麼,早八百年前就有了。不會等到現在。
相反來說,和程陌安何嵐在一起,他很安心。
顧盼心在思索著應該怎麼開頭,他這個人是明顯的吃軟不吃硬,「我有點事想跟你說,可能你會……生氣。」
她怯怯的抬起眼皮看他。
他的眉心蹙了一下,平靜道:「除了小輝的話題。這是我的底線。」
問題是,她想和他談的就是關於小輝的事。
小輝,他和她的兒子,難道他真的以為小輝死了,她一點的自責愧疚都沒有嗎?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忍著心口的疼痛說:「……他也是我的兒子。他死了,我真的真的很難過,我甚至,在醫院住院的時候,我自己都割腕自殺,我想要去陪他,陪你……你不知道在我以為你死了,小輝死了的那半年裡,我是一個行屍走肉,我每天都做夢到小輝,我夢到他一點點的長大……我很後悔,為什麼,以前……沒有花時間和他在一起……」
「你痛僅此而已。」男人掏出了香煙,幽幽的點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要放過阮震東他們三個對嗎?心兒,不可能的。這樣吧,我們找安靜的地方,我們好好的說這件事。你不想我情緒失控。」
她看得出來他現在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她更知道他情緒失控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這裡畢竟人太多了,如果他失控了的話,場面不一定是她能控制得住的。
「對面酒家的包間可以嗎?」顧盼心看向窗外,對面是一個酒樓,想來都有包間。她是肯定不會和他單獨相處的。這一點男人也明白。
他點了點頭:「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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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菜餚以後,男人叫來白酒。顧盼心說:「你還是不要喝酒。」
「喝了,我痛痛快快的都告訴你。」他倒了在五錢的小酒杯裡,一口飲盡,「飛機,最開始只是引擎著火,我……」他擰著眉頭,說得萬分艱難,「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一定要我說嗎?」
那一幕,是他永遠永遠都不想再去回想的噩夢。
顧盼心抿緊了嘴唇,用力的點了點頭。
他長長的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歎息,再度飲盡了一杯,「很混亂。……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我拉開了逃生門,朝小輝伸手要將他抓過來。就在……我抓住他胳膊的時候……呼……機、機艙發生了爆炸……」
「一秒,一秒前還是活生生的人,下一秒,顧盼心,你知道嗎?我就只剩下、只剩下抓在手裡的那一截胳膊……整個人,小輝整個人……沒了。在我面前,沒了。血。都噴到我身上,就像下雨一樣。」
「……」
「我。全身,都是。都是他。」他痛苦不已的用手抹著臉,狠命的揉,「我。真想。真想,用我的命去換他。我。粉身碎骨,他活著。」
「顧盼心,你不懂。你不明白。你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就在自己的眼前。你眼睜睜的,明明都抓住他的手了。只要再快一秒,就可以抱著他跳下飛機。就那麼一秒。只一秒的時間。沒了。在我眼前,沒了。只有我手上的一截胳膊。其他的,都沒了。」
「你不懂那種感覺。那種愧疚,那種折磨。你沒有親眼看見,你不知道。」他再度倒了一杯酒,再度一口飲盡,「我。不可能。顧盼心,我不可能放過害死小輝的人。永遠,永遠都不可能。」
後面的話,顧盼心已經停不進去了。
她全身的力氣都被抽抽空了。
比她想像的,想像的更加殘酷。她仰頭看著天花板,淚水猶如決堤的洪流瘋狂的將她啃噬殆盡。
她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自己還能勸戮天刑什麼。她自己都恨不得,恨不得那些傷害一個不滿四歲的人全部統統的去死!!
她只要她的小輝,只要她的小輝,可是,小輝做錯了什麼,他要死得這麼慘?
她恢復正常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親親自己的兒子……
她如同置身冰窖,全身都打著哆嗦。
男人沒有安慰她,只是一杯接一杯的飲著悶酒。他原本不打算告訴她的,包括現在給她說的,他經歷的遠比這要殘酷數百倍。
那是真正鮮活的生命,就在他的面前化為烏有。他怎麼接受,怎麼妥協?怎麼可能放過兇手?
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走,端上來的排骨湯早已凝結成了膏狀物。酒家的外面,從正午已經到日落,再到了暮色深沉。
與外面的喧鬧起來,包間裡一團死寂的無聲。
終於,男人打破了沉默:「你怎麼說?」
顧盼心已經哭得虛脫過去了,她無力而麻木的搖著頭,手臂爬上一層雞皮疙瘩:「讓我……靜一下。靜一下。……能不能在我給你答案之前,不要對他們動手。」
他拿起外套起來:「我答應你。走吧,我送你回何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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駛進夜晚的街道中。男人交叉雙臂,閉上眼睛,臉色實在不能說是好。他身邊的女人也是,蒼白的小臉上是一雙已經哭得紅腫的雙眸。
到何嵐家的時候,家裡沒有人,因為程陌安要出差,理所當然的何嵐也去了。正因為他們都不在,顧盼心才會約戮天刑出來。
顧盼心的腦袋一直處於混沌狀態。
直到,他突然伸出手穿過她脖子下,她嚇了一跳,瞠目道:「你做什麼?」
她這才回過神來,發現他已經進了何嵐的家門,和她倒在自己的床上。
「給你當抱枕。」
他大手扯過被子,將兩個人的身體覆蓋。
「你不回去嗎?」
顧盼心驚慌的追問,他苦笑著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邊。
「你看起來很痛苦。」
「你……」
「抱歉,之前嚇著你了,但你現在可以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
就像是需要彼此的溫暖一般。
顧盼心臉埋進男人頸邊,手放在他赤|裸的胸前,感受著他緩慢鼓動的心臟確實就在這裡。
漸漸地心情安定下來,她慢慢閉起眼睛,枕著她的男人的手,憐愛地溫柔撫摸著她的頭。
顧盼心真的覺得,如果能這樣一輩子下去就好了。
雖然一想到接下來的事,內心有著無限的不安與迷惘,但是她今夜想要就這麼沉浸在此刻的安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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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當男人離開以後。顧盼心簡單的收拾了行李,留下了一張紙條給何嵐和程陌安:「嵐嵐,陌安。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因此,沒有告訴你們就私自離開了,真的很抱歉。請不要找我,放心,我會盡快回來的。我需要一點時間,整理好自己的思緒。至於戮天刑那邊,你們可以放心。他答應了我,在得到我的答案之前,他不會傷害你們。」
而何嵐在打她手機不通的情況,終於忍無可忍,擔心她有被戮天刑帶走的給戮天刑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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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眺望大海而散落在海邊並列的房子,每一間看起來都像是精心建造的。
穿著牛仔褲、格子花紋燈芯絨襯衫,顧盼心坐在沙灘上,鞋子似乎也沒穿就跑了出來,蒼白的腳丫子沾滿沙。
不斷的重複著將細沙捧在手裡再放下的動作,享受著沙子沙沙流下的觸感,看起來就像是沉醉在玩沙遊戲般的少女。
「你怎麼說?」
在包間裡他說完了小輝死的情況以後,是這樣問她的。
顧盼心閉上眼睛,靜靜的聆聽著頭頂海鷗的叫聲。
如果她能只單純的成為愛情的蠢者就好了。
這樣的話,是不是所有的事都會變得簡單太多?還是……
「阿姨,我可以一起來玩嗎?」一個穿著洋裝的可愛小女孩在她的面前蹲下。
「可以啊。」她笑了笑,看到不遠處有幾個孩子在堆城堡,她好奇的問道,「你不和他們一起玩嗎?」
「……以後他們會和我玩。」洛洛裂開嘴巴笑道。
顧盼心看了看孩子堆,看到孩子都在沖洛洛做鬼臉。
她便說道:「阿姨陪你玩。」
小女孩開始興高采烈地堆起了城堡,顧盼心托著臉腮看著小女孩的動作。
小輝是男孩,她流掉的那個孩子……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對了,他對她說過,希望再要一個女孩……
這時,遠處出來一陣溫柔的女聲:「洛洛,要吃晚飯啦。」
「好的。媽媽,我馬上就回來。」叫洛洛的小女孩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跑了幾步,又回頭看著坐在沙灘上的顧盼心,歪著腦袋問:「阿姨,你不吃晚飯嗎?」
「我不餓。」
洛洛嘟著嘴巴朝著不遠處的女人跑過去,似乎和女人說了什麼話,又撲騰撲騰的跑了過來,拉起顧盼心的手:「阿姨,媽媽說你可以到我們家吃飯。我們家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了。」
「不用了……」
奈何,洛洛已經牽起顧盼心的手,開心的朝不遠處的木屋跑了過去。
這一頓飯吃得很中規中矩,洛洛的媽媽是個溫柔又剛強的人,和洛洛說話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濃濃的母愛,當然也有嚴厲的要求洛洛一定要吃肉。
顧盼心不禁想到自己小時候也不愛吃肉,尤其是肥肉,覺得會長胖了。
等顧盼心幫洛洛媽洗碗的時候,她說:「洛洛好像被小朋友欺負了。」
「是啊。」洛洛媽微笑著,似乎一點都不介意,繼續忙碌著手裡的活,「不和她玩還是小事,她的課本上還有去死、醜八怪之類的塗鴉。」
「你不介意嗎?自己的女兒被欺負了?」
「當然介意。為了洛洛哪怕是與全世界為敵我也在所不惜。」洛洛媽利落的洗好了盤子,放在一邊的籃子裡。
「可你好像不以為然。」的確,洛洛媽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該幹什麼幹什麼的。
洛洛媽用圍裙擦了擦手,反問顧盼心道:「你覺得小孩子的任務是什麼?」
「任務?」
「對啊。小孩子的任務就是讀書、上學、玩耍,以及交朋友。如果交朋友當中遇到了什麼困難,那也應該由小孩子自己去處理,不是嗎?」
「可是,洛洛還很小啊。」
「洛洛也知道啊。她自己也不希望我去管她的事,交朋友總是需要一個過程,被欺負或者被孤立是在所難免的,重要的是她自己去發現被欺負和被孤立的原因不是嗎?」洛洛媽微笑著,「如果光靠大人解決問題,那也只是大人用年紀和體格恐嚇小孩,那不是仗勢欺人嗎?」
「……你不擔心洛洛嗎?或許她很難受也說不定。」
「所以才有我這個媽媽啊。難受的時候可以給我說,我是她的媽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她這邊。但是解決問題還是要看看。」洛洛媽悄悄的跟顧盼心說,「我告訴你,她會被欺負是因為她在學校的時候沒有顧忌其他小朋友的感受。」
「嗯?」
「前不久學校搞募捐,就是捐什麼舊衣服之類的。洛洛看到山區的孩子穿得很單薄,就一股腦兒的把她自己的好衣服也拿去捐了。結果呢,她捐的衣服最好,有的還是我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可是呢,這裡的人都不太富裕,大家就覺得洛洛是故意的。你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顧盼心點了點頭,「但因為衣服的事就欺負洛洛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
「哈哈,因為我希望洛洛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吧。」
正聊著,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洛洛媽去開門,看到幾個人站在門口:「鎮長,颱風要來了,靠崖邊的那幾家人怎麼說都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到避難所去。」
洛洛媽立刻紮起了頭髮:「我知道了,我和你們一起去。那幾家人都是老人,行動不太方便,你們準備好車方便接送。」說完,洛洛媽又回頭喊道:「洛洛,媽媽要出去一下,等下颱風要來了,記得要鎖好門窗哦。」
「好的。」
說罷,洛洛媽媽就穿著圍裙跑了出去。
顧盼心怔怔的站在原地,洛洛媽是這個小鎮的鎮長?
洛洛走下樓來:「阿姨,颱風要來了,你暫時就不要走了。颱風來了很危險的。」
顧盼心點了點頭:「洛洛,阿姨有一件事很好奇,你可以告訴阿姨嗎?」
「什麼事?」
「洛洛被人欺負了,還去和那些欺負你的人示好,洛洛不覺得不公平嗎?」
「不會呀。雖然我還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欺負我,不過沒關係,媽媽在工作上遇到再艱難的問題都不放棄,洛洛也不會放棄的。洛洛以後也想像媽媽一樣,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就算被人丟石頭丟雞蛋都不在乎,都不會放棄。洛洛最大的夢想要成為媽媽那樣站在鎮民那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