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小手撣了撣綠色袍子裡潔白的馬甲,雖然他喜歡穿白色的衣服,可是在這樣的森林裡為了掩護自己,不得不穿上遊俠們的墨綠袍子,何況現在還是處在被人追蹤的狀態之中。
年幼的精靈取下水袋輕啜了一口,裡邊的水已經所剩無幾,這幾天來他一直在逃避追蹤,進食時也沒有停下過腳步,連眼都沒怎麼合過,就更別提找水了。艾威因歎息了一下自己奇怪的潔癖,已經灰頭土臉的他此刻還是不經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剛剛從山坡上滾落下來的他,也來不及查看自己有沒有受傷,只得繼續往前跑。
對手只有一個人,不過卻是極為高明的獵人,起初還爭強好勝的精靈少年,在連對手的人影都還沒有見到時肩膀就中了一箭,儘管原來那塊護肩讓他免受皮肉之苦,但精靈的自信心卻是大打了折扣,打那以後,他就放棄了抵抗的打算,奪路而逃了。就算他幾乎是不眠不休地一直在跑,可每天中午的時候,總是能發現有人跟在後面。
前幾天去傳遞消息的時候,精靈聽說了其他的小隊已經有三個兄弟失蹤了,想來肯定是身後這個傢伙的傑作,恐怕不久的將來,自己也要被列入失蹤者的名單了。
已經在這個森林裡兜了好幾天圈子,精靈明明記得自己在摔了那一跤之前還知道今天是第幾天的,可現在就是想不起來,看來這麼多天不眠不休地逃命,體力已經消耗地差不多了。起初艾威因知道,只要自己回到營地裡,他就平安無事了,如果是剛開始的時候,以他的腳力,是不成問題的,不過作為一名遊俠的本能告訴他,自己不能回去。根據幾個弟兄失蹤的時間,艾威因斷定這個獵人一直在這片森林裡徘徊,應該還沒有找到這片森林裡五個營地中的任何一個,雖然這獵人的追蹤能力和戰鬥力都很強,但他藏匿的水平則低了很多,連自己這樣的新手都能發現背後有人跟蹤,更何況那些比自己經驗更老道的游騎兵。顯然這傢伙前幾次也是因為行蹤敗露而起了殺機,大概先前那三個人是抱了和自己同樣的想法,為了不讓營地被發現轉而在森林中兜圈子,賭的就是能被其他同伴發現,而最後卻因為體力不支而被殺的。
唉!一時逞能害得自己現在身陷險境,艾威因現在有些後悔離家出走了,本來出來是為了跟麥西米倫學唱歌的,現在歌沒學幾首,連小命可能都保不住了。其實自己前一陣子可以留在萊布尼茲,纏在溫蒂妮身邊的,可惜自己當時昏了頭,愛屋及烏地跟著克裡因參加了游擊隊,現在想想,才發現不對勁,恐怕溫蒂妮早就心有所屬了。而現在自己很可能在這個鬼地方,死得不明不白,按照人類的年齡算,艾威因也就是十歲出頭的年紀,儘管經歷了這麼多場大小戰役,更遇到過恐怖的索多姆精英,可其實精靈自己從來沒對死有一個準確的概念,小孩畢竟是小孩,亂七八糟的東西想得多了,也就更絕望了,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不過哲人常說,絕望過後就是決死,通常在自己絕望夠了的時候,勇氣也就來了,如果怎麼都是死的話,不如乾脆拚個魚死網破,要是能拉對方一塊墊背的話,也算是值了。在又跑了一個晚上之後,年幼的精靈開始冷靜下來。
仔細想想,自己這幾天雖然是荒不擇路,但很明顯地是按著對方安排好地路線在逃,幾次留下假的足跡都被識破,被迫沿著一個方向逃跑,顯然那傢伙對這片森林比自己更加熟悉,要把自己一步一步逼向最好的擊殺地點,如果真的到了這麼一個所在,那恐怕自己就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乾脆就在這裡做個了結吧!」艾威因想著便停下了腳步,這裡正好是一塊比較空曠的地方,他俯下身子耳貼地面聽了一陣,感覺到對方已經放慢了腳步,大概離自己也已經不遠了,應該是正在搜索獵物的準確位置。於是精靈稍稍調勻了呼吸,從腰袋中取出一小瓶蜂蜜,一口喝了下去,頓時神清氣爽了許多。
「可惜那把得心應手的大弓沒有帶在身上,不然仗著弓的性能,自己就能在距離上拉開優勢。」艾威因甩了甩腦袋,丟開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開始念頌咒語,開啟了明鏡止水,立刻覺得耳朵和眼睛都好使了許多,再把前一陣子從溫蒂妮那裡學來風之信步加諸身上,一下子信心也增加了不少,接下來就只等那傢伙放出第一箭了。
沒有讓艾威因失望,不一會兒他就感到了不遠處的一陣魔法波動,那獵人也開啟了明鏡止水,這下知道了大概方位,精靈就開始感覺起對方的氣息。
「嗖」地一聲,一枚羽箭從另一個方向激射過來,與艾威因猜測的位置**不離十,來不及驚喜於自己能力的提高,他連忙閃身、打滾,帶著一串殘影躲過了這箭。對手可能是看到這樣的技巧吃了一驚,延誤了第二擊的時機,於是乾脆放棄了攻擊,再次藏匿起來。
這下精靈的感覺更清晰了,轉了一下朝向,引誘對手從後面攻擊自己,又如他猜測的一樣,第二箭從他右側射了過來,精靈以同樣的身法躲過了這箭,這次對手沒再給他留下機會,緊接著又是兩箭射向了他的落點處。附著風之信步的艾威因一個前躍閃過了第一箭,然後迅速出手,早已帶上秘銀手套的右手一把抓住了第二支箭,搭弓、瞄準、射出。
這次精靈終於見到了這個追了自己好幾天的獵人,對方正在抽出第三支箭,卻沒有預料到自己的對手會有這樣的動作,就在他準備放棄攻擊閃開的時候,艾威因的箭已經激射而出,直指對手的眉心,不過由於精靈瞄準眉心的驕傲習慣,獵人只是縮了縮頭便躲過了滅頂之災。見攻擊不中,精靈連忙從腰間的箭袋抽出一支箭一邊向前奔跑一邊瞄準,也就是四分之一秒的時間,第二箭便已離弦。而獵人則同樣射出一箭,這一箭他多瞄了一會,比精靈的箭稍稍晚了一秒,然後「叮」地一聲,兩支箭的箭尖碰到一起,同時落地。
艾威因連忙從腰間抽箭,奔跑的速度也更快了,帶著一串殘影朝著獵人衝了過去,發出了自己的第三擊。正當獵人打算故技重施,卻發現迎面飛來了三支箭,愕然之餘連忙躲避,一個側滾逃到一邊,然後立即抽箭搭弓,同樣也是三支,瞄著直直奔向自己的對手射了出去。
兩個影子在艾威因左右晃了一晃,三支箭全部落空,緊接著精靈就還了一箭,正搭弓的獵人突然鬆開持箭的右手,迅捷地從胸前拔出匕首,撥開了這一箭,然後急速地射出一箭、又一箭。艾威因不再抽箭,一個斜身躲過第一箭,再次用右手抓出第二箭,搭在弓上,此刻兩人的距離已經不到十步了。
一個側跳躲過接下來的一箭,艾威因馬上腳在地上用力一蹬,在原地留下一個身影和大把飛揚而起的枯葉,人已經來到獵人的面前,拋起了手中的弓,從腰側抽出了兩把彎刀,剛要出招的精靈愕然發現獵人搭在弓弦上的箭尖已經指向了自己的面門,立刻剎住了身體。
這個時刻的精靈則做出一個怪異的動作,因為腳立刻戳在地面上,而身體由於慣性嚴重的前傾,雙手揮出彎刀,刀刃則堪堪滑過對方的雙腿。離弦之箭毫無阻力地洞穿了精靈的腦袋,可是精靈的身體並沒有因為中箭的衝力而倒退,卻是變得越來越模糊。
長長的傷口和流淌的鮮血並沒有使佇立的雙腿動搖分毫,獵人立刻搭上了另一支箭,瞄向剛剛艾威因留下的,現在已經實體化的虛影,獵人的右手發出微光,然後放開箭尾,弓上的箭支突然之間不見了蹤影。
一陣辟啪聲響,羽箭穿透了艾威因面前的旋風障蔽,將其化為烏有,緊接著打在精靈戴著秘銀手套的手背上,彈飛開來,手的主人被巨大的衝力打得在半空中轉了好幾圈,然後跌落地面。
箭只不過是從手背上擦過,便產生了這樣的效果,艾威因左手捂在已經溢出鮮血的手上,體內五臟六腑一起翻騰著,耳朵也開始嗡嗡作響,表情已經因為痛苦而扭曲。整個過程也不過一分多鐘,精靈現在已經停止了一切動作。
「你什麼也問不出來的,趕快動手吧!」艾威因大聲喊著,聲音壓過了附近所有的風吹草動。
不過預料之中的奪命之箭並沒有到來,等到艾威因抬起頭的時候,卻發現那個獵人已經被一根長槍從側面穿過脖頸,牢牢地釘在樹上了,兩隻手還保持著拉滿弓的姿勢,鮮血沿著他懸空的雙腿一滴一滴地淌在地上,而獵人的臉卻同精靈剛開始看到他時一樣的面無表情。
隨著一陣沙沙聲,一個翠綠色的身影從一棵大樹後邊走了出來,這個身影擁有一頂漂亮的羽毛帽、一頭耀眼的金色長髮,外加一張俊美的微笑臉孔。
「你要是再晚動一下,恐怕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我了。」艾威因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故作悠閒地說。
「這倒不一定。」吟遊詩人擠出一個幾個月來十分少見的燦爛笑容。
「你怎麼這麼說,這傢伙可是殺了咱們3個弟兄啊!」
「其實……只殺了一個。」
「啊?」
「另外兩個人我已經找到了,只是被打昏之後綁了起來,在一個簡陋的小木屋裡,應該是這個人的住處。」麥西米倫說著緩緩地拔出插在死者脖子上的長槍,然後把屍體慢慢地放倒,開始原地刨起坑來,「你也來幫忙吧,雖然這林子裡沒有狼之類的動物,但暴屍荒野總是對死者不敬的,何況這傢伙也是好好安葬了我們的弟兄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裝扮這個人應該是個獵人,可惜卻不是,剛才你也注意了吧,這個人臉色蠟黃,四肢慘白,而且瘦得厲害,儘管被切開了動脈,流出的血卻很少,而且十分粘稠,看起來是嚴重的營養不良,說明他是個素食者。」
「你怎麼這麼明白?」
「我也是風信子啊,比精靈森林的遊俠差不到哪去的。」龍吟詩人說著取下身後的標槍遞給精靈,示意他一起挖。
「那麼說來他是這個森林的守護者,他殺死我們同伴的原因是我們捕食了這裡的動物?」
「另外兩個弟兄沒從他口中得到任何信息,不過我猜是這樣的,而且他在殺了人之後是極度悔恨的。」
「這你又怎麼知道?」
「剛才連你都發現了我的存在,難道以這傢伙這樣的身手,會毫無察覺?」
「你是說他自己要尋死?」
「大概吧……不過都是我猜的,你也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想像力都很豐富。不管怎麼說,這個人殺了我們的人,而且很有可能要殺你,動不動手殺他也由不得我了。」
艾威因看著麥西米倫一絲不苟又帶有苦澀的笑容,感覺他是把什麼到了嘴邊的話又吞進了肚子裡。
……
屍體埋得很乾淨,看不出下面有埋著東西的樣子,當然,墓碑是沒有的,因為也沒人知道碑上該寫些什麼。
「最近看你作戰時挺勇猛的,已經習慣殺人了嗎?」坐在地上深深地呼吸,麥西米倫向身旁的精靈問道。
「好很多了,畢竟在身邊都是死人的情況下,那種感覺就會淡很多,」艾威因皺著眉頭說,「現在我對死也有了一個很透徹的感覺了。」
麥西米倫感同身受似的點點頭,沒繼續說什麼。
「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好幾十年以前了,那時候經常有一些強盜來森林抓捕我的女同胞,恰巧我在巡邏的時候碰到了一次,當聽到動靜趕過去的時候,地上已經倒了幾具同胞的屍體,當時我腦子裡什麼都沒想,就這麼下意識地下了殺手,還誤傷了一個同伴。後來我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開口說過話,大概用了十年時間才恢復正常。」艾威因看了看沉默的詩人,問,「你呢?」
「跟你的情況差不多,大概是我七、八歲時的事情了,那個強盜也許是想不到一個這麼小的孩子能有膽量把刀子插進人的身體裡,又恰巧那一刀刺中了心臟,於是我就殺了人,不過事後我卻沒什麼反應,甚至沒過多久對那件事情的記憶都變得模糊了,不過也多虧了這樣的經驗,讓我現在經歷了這麼多戰鬥還能活下來。」麥西米倫用和平常判若兩人的神態幽幽地說。
「那個……還是不提這些了,被你找到的兄弟現在怎麼樣了?」艾威因連忙換了副腔調
「應該已經回到自己的營地去了,說起來大家最近的行動都很順利,傷亡的人數用五個手指頭都能數過來。」麥西米倫也立刻恢復了微笑。
「對了,你最近怎麼樣?自從在掠空走廊分開之後就沒看見過你,在司令部裡的感覺如何?」
「切,什麼司令部啊,說什麼銜接各個隊伍,其實就是到處蹭飯,都讓我想起了以前在迪斯科特游手好閒的日子了。」
「哈?原來你真是馬蓮姐姐說的那樣,曾經是被人保養的小白臉啊!」
「我去!看我回去之後不找這個胡說八道的巫婆算帳!」龍吟詩人怒道。
「雖然嘴上總說你的壞話,不過馬蓮姐姐似乎真是很思念你。」
麥西米倫瞥了一眼早熟的精靈少年,然後站起身,「回去吧,你出來也不少天了吧。」
艾威因點了點頭,也跟著站了起來,回頭看了看那已經找不到的墳墓,跟著麥西米倫走出了這小片空地。
「你們回來得正好,我們在這都等了好幾天了。」迎著麥西米倫和艾威因疲勞的步伐,帕特金走過來,「那個獵殺者解決了嗎?」
麥西米倫輕輕點了一下頭,「雖然我覺得那傢伙不像是個偵察兵,不過我看所有人還是都轉移離開這片森林吧。」
「嗯,我正要說這件事,剛剛有一個新的情報,我想大家不用再在這片區域裡轉悠了。」帕特金滿臉興奮地說。
十字星紀元118年魂靈周的月末,在溫得雷斯海蘭德郡與格蘭斯福斯特郡接壤的地區,突然出現了大批的山賊,其聲勢和行動力都甚是驚人,所打劫的目標則是由溫得雷斯本土運往格蘭斯前線的戰略物資,而其中最主要的則是糧食。
雖然格蘭斯今年的莊稼收成不錯,不過由於溫得雷斯元帥的明令,軍隊不許向佔領區的百姓強徵糧食,再加上格蘭斯邊境三郡一個是軍事重郡,一個是木材產地,還有一個則是出產礦石的地方,本地的糧食也就更不富裕,並且菲格恩和金州在萊布尼茲方面的大軍壓境下大有收復之勢,糧食問題便成了令駐紮在福斯特的5萬多溫得雷斯軍隊頭痛的大難題,補給就不得不依靠本土運送的儲備來解決。
原本用於保護糧道的索多姆附屬兵團,在經歷的兩次大的戰鬥後之剩下可憐的三千多點兵力,而由於格蘭斯的游擊隊在掠空走廊附近出現,整個兵團全數被調去圍剿,在近半個月的地毯式搜索不見成效的時候,千里之外的海蘭德卻傳來了山賊肆虐的消息。等到三千軍隊風風火火地趕到事發地區時,鬧得轟轟烈烈的山賊卻像突然鑽入地底一樣,不見了蹤影,而當地的守備部隊已經所剩無幾了,出於軍團長艾盧坦伯爵個人的驕傲感,所以邊境部隊並沒有在向軍部申請調派援手,再加上山賊們並沒有徹底斷絕糧道,也就沒引來前線大軍的注意力,負責剿滅山賊的工作就完完全全地落在了艾盧坦伯爵的身上。
原本勢在必得的艾盧坦在率領軍隊在這片山地丘陵與森林湖泊互相交錯地形錯綜複雜、連獅鷲騎兵也不利於偵察的區域翻騰了又將近半個月,非但沒有抓到一個山賊,反而是負責運送補給的部隊不斷遭到襲擊,到了金花鼠周的中旬,威震全國的索多姆附屬兵團已經只剩下堪堪兩千人了。
「先前有一支隊伍假扮成補給隊,混入了辰砂城,結果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坐在小小的帆布斗篷鋪就的會議桌前,艾威因這隊游騎兵的首領——岱芬賽開口說道。
「辰砂?」發問的是麥西米倫,一個本不該屬於這個會議的人,一個大概完全是為了湊數才放進來的人。
「就是福斯特要塞群落中最靠近溫得雷斯的一座,在防禦能力和內部設施上都是僅次於福斯特要塞的。」克裡因解釋道。
「我們得到了一個可靠的消息,那就是在辰砂城裡有數量很多的俘虜,應該是本城沒來得及撤退的格蘭斯守軍,至於為什麼沒有撤退,溫得雷斯為什麼又要留下這些俘虜,那就不得而知了。」岱芬賽接著說。
「辰砂城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無論是作為瞭望塔還是用於阻攔敵軍,都是非常有利的,如果能奪下這座要塞,再防守個十天半月的,那被夾在萊布尼茲和辰砂之間的5萬溫得雷斯軍就得因為沒有糧食供給而不得不面臨兩條路:分散兵力滲透入格蘭斯內陸;或者是立刻進行談判,而前者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凱文對這個信息進行了一個簡單的分析。
「對,」帕特金跟著點點頭,「所以我們從現在開始,應該而且是必須把戰略目標鎖定在這座要塞上,再偵察幾次,收集到足夠的情報之後,我們就要對這座要塞下手了。」
「因為索多姆附屬兵團差不多已經被我們逼急了,恐怕不會再分散兵力,而要採取大規模的圍剿,大概靠現在這種小打小鬧的方式是不可能再有什麼收穫了。」凱文接口。
「所以拿下這座要塞是迫在眉睫的了。」岱芬賽總結了一下。
「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還要了結一件事。」克裡因少有的發言了,「那就是得先把這索多姆附屬兵團解決掉。」
「很對,」帕特金和凱文同時滿意地點了下頭道。
「一是除掉這個在攻打辰砂時隨時有可能出現的不確定因素,還有就是籌集一批用於攻打要塞的補給物資,很大數量的一批。」帕特金接下來把自己的整個計劃詳細地陳述了一遍。
……
百十來個人一聲不響地行走在這道崖壁交錯極為複雜的峽谷中,正午的陽光直直地射入這大地的縫隙中,落在這些人頭頂、身上,再加上迎面直直吹來的東北風,讓這些趕著著數十輛大車的人在這樣寒冷的季節中依然滿頭大汗,而那些拉著車輛的馬匹則在皮鞭的抽打下聲嘶力竭地嘶鳴著。
鎧甲和武器全都被脫下放在車上,這些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並不算難以忍受的天氣上的士兵,看起來與車上那些鐫著琪美拉獸紋章的盾牌絲毫不相稱,如果這時候突然冒出幾個人來發動襲擊,恐怕這些士兵們立刻就會被制服。
「全員停下來休息半小時!」走在最前面的一個看起來是隊長的人高喝一聲,這樣的命令不需要重複第二遍,幾乎所有人都是立即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呼呼喘氣。
「哎喲,我說,最近山賊鬧得這麼厲害,上面竟然還弄了這麼大陣勢的一支運輸隊,難不成是沒被搶夠?」一個士兵抹著臉上的汗水說,同時還大口地喘著氣,穿著麻布衣的胸口在喘氣中一下下地起伏,顯示出這個人胸肌的健壯。
「白癡,你看不出來嗎?」旁邊一個相對稍微瘦弱一些的人很小聲地說,「這樣的架勢,擺明了是給人看的嘛!」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本來就是被當作誘餌的?」
「小點聲,怕別人聽不到啊,咳……其實也無所謂,大概咱們這些人裡也就你這個頭腦簡單的傢伙看不出來。」稍瘦一些的那個人有點戲謔的看著這個自己上鋪的兄弟說。
「既然是讓我們當誘餌,那為什麼長官不提前說明,好讓大家有個提防啊。」壯漢也有意識地壓低聲音問,猜測什麼的沒關係,但是被長官發現在議論自己正執行的任務就比較麻煩一點了。
「大概是為了表演得更像一點吧。」另外一個人湊了過來,晃了一下肩膀說。
「我靠,那咱們豈不是性命不保?」壯漢很不滿地吐了口唾沫。
「那有什麼辦法,大局為重嘛!」瘦一點的那個無奈地搖了搖頭,「說起來,咱們這些人可以變相看成是先鋒隊了。」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剛剛湊過來的人接著道,「其實想一想,如果真是把咱們當餌,那後邊肯定是跟著大部隊的,待會要是真來了敵人,開了仗,如果咱們死不了,再殺他幾個,沒準就是立大功的了。」
「只怕沒你想得這麼好。」瘦一點的人立刻潑了一盆冷水,「這些敵人可不是簡單貨色,不比咱們在南邊殺的那些沒腦子的魔族怪物。」
「不就是群山賊嘛,有什麼好怕的?」壯漢立刻回應,還配合了一些捏動骨節的辟啪聲。
「唉,說你頭腦簡單夠還真誇你了,用你那屁股好好想想,這樣的年頭,哪有敢打劫遠征軍補給隊的山賊?」稍瘦的那個人立刻反駁,「雖然上邊一直說是山賊,其實擺明了這些人就是咱們上個月在中央山脈裡找了半天沒找到的那些游擊隊。」
「你說是那些格蘭斯蠢騾子?」
「不能小瞧他們啊,雖然團裡沒公佈什麼消息,可聽說除了咱們三大隊這些人之外,其餘的人根本不是被調到前線,而是被這些傢伙消滅了!」那瘦人咂了咂嘴,說。「我還聽說他們只有一千多人,就在這兩個來月的工夫幹掉了咱們兵團三分之二還多的兄弟啊,那其中可是有一千獅鷲騎士外加一千捷克護衛啊!」
「靠,真的假的啊,你小子可別在這妖言惑眾攪亂軍心啊!」說著說著就又湊過來好幾個人。
「喂,你們這幾個小子,在那說什麼吶,讓你們休息不是聊閒天的!」剛剛發令的軍官看這邊聲音越來越大,便喝叫了一聲,滿臉不悅地朝這裡走過來,剛剛鬧翻天的幾個人立刻噤若寒蟬,要趁長官過來之前散開。
可是還沒等幾個人散開,走過來的軍官就停下了腳步,愕然地看著插在自己胸口的一支利箭,然後眼前一黑,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幾十名士兵立刻炸了鍋,紛紛跑到車子旁抓起武器和盾牌,可就在軍官倒下的同時,卡著人數射來的一百來支箭就從天上傾瀉下來,潑在這些人頭上、身上,一陣箭雨過後,只有寥寥數人躲過了致命的箭支,抓起盾牌頂在腦袋上。
這幾個人無法看見,可他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戰友卻看得見,山崖上那一片墨綠色,瀕死的他們已經沒什麼判斷能力了,卻也大概知道這足足有一千人。
「把剩下那幾個解決掉!」司克特羅對身邊兩名游騎兵命令道。
兩名游騎兵在短短兩三秒的時間內每人發了四箭,下面或站或蹲的幾個人也即刻慘叫著倒下來。令人驚訝的是,那些本來應該受了驚而狂奔的馬匹卻沒有絲毫的動靜,全都老老實實地停在原地不停打著響鼻,絲毫沒有被剛剛的箭雨傷到。
「保持警戒四周。」同樣游騎兵裝扮的凱文低喝了一聲,剛剛攻擊的那一百多游騎兵也重新搭弓,轉過身加入到對外警戒的同伴中去。
時間不斷的流失,一分鐘、兩分鐘,直到半個小時過去了,周圍還是沒有什麼動靜。
「不要鬆懈!」司克特羅喊了一聲,把部下們的精神重新提起,然後對身邊那兩人說,「你們下去看看,沒死的都處理掉,順便看看餌是不是真的。」
兩個人爬下懸崖,在屍體堆中走了一圈,給幾個正在呻吟的索多姆士兵補上一劍,便開始檢查起車上的東西。
打開一袋,是糧食,再打開一袋還是糧食,當兩個人走到放置肉類和鹽的車子旁,剛剛開始檢查的時候,背後突然人影一閃,一個原本倒在地上連呼吸都沒有的索多姆士兵突然暴起,掏出腰間的匕首刺了過來。
未等匕首刺到目標,那個索多姆士兵的脖子就被長劍貫穿了,出劍的游騎兵甩掉劍上的屍體,保持了戰鬥姿勢警戒起來。
「再下去十個人。」得到下面一個確認無誤的手勢,司克特羅又下了一道命令。
又有十個人攀援而下,十二個人又在屍體中檢查了一遍,這次對每具屍體都公正無私地給了一劍,過程中有幾具「屍體」像剛才一樣跳了起來,不過也都是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再次倒下,真真正正地變成了屍體。
在把所有車上的所有口袋和箱子都檢查了一遍之後,最先下來的兩個人再次對懸崖上打了一個確認無疑的手勢。
「看來沒問題了,大概是埋伏的人不多,看到我們全軍出動便回去報信了吧。」凱文用手搓著下巴思索道。
「嗯,恐怕是這樣,那我們分出一部分人下去弄走這些東西,其餘的人在上邊跟著,負責警戒。」克裡因學著凱文的樣子搓著下巴說。
「嗯,殿下的辦法很好。」凱文說完,便做出一個對自己的話表示嫌惡的表情。
四百名游騎兵爬到峽谷中,一陣陣輕輕的口哨聲想起,游騎兵們在馬兒的耳畔低於了幾句,那些原本傻傻地站立不動的馬匹再次邁開了蹄子,在游騎兵的驅趕下重新拉著車前進了,而留在上邊的人也動了起來,他們仍然保持著搭弓的姿勢行走著,時刻警惕著四周。
太陽漸漸地西斜,走了兩個多小時後,所有人都由於疲憊而降低了警覺性,峽谷的寬度越來越狹窄,相應的,懸崖上兩側的植物也越來越多。
等到一片森林映入峭壁上人們眼簾的時候,下邊負責車輛馬匹的游騎兵們眼中也出現了一些東西。
飛揚的塵土即使連眼力極佳的游騎兵也很難辨認前邊是什麼,但是馬蹄蹬踏大地的聲音卻是誰都聽得出來的。
「不好,是騎兵!」抬起貼在地上的頭,司克特羅驚叫道,「而且還是六、七百人的樣子!」
「快,所有人瞄準下面的騎兵。」凱文的命令很快的被執行,崖上的游騎兵紛紛跑到崖邊,搭弓瞄準,而下邊的則紛紛解開馬匹,任由受驚的馬兒狂奔而去,然後便全退到車子後邊,也搭弓瞄準起來。
捲著大把塵土的騎兵隊飛速地接近,就在懸崖上游騎兵們的弓箭蓄勢待發之時,他們身後的樹林裡突然傳出一陣呼嘯聲,數百支箭從樹木的縫隙中猛然衝出,射向正瞄準下邊的遊俠們。
「哼,果然不出所料,這傢伙還真能忍啊,不愧是索多姆兵團。」凱文發出一聲輕哼。
數百支滿載著憤怒和殺意的箭矢並沒有如預料的那樣落在毫無防範甚至是毫不在意的游騎兵身上,一面陡然升起的暴風障蔽、幾團氣勢磅礡的鬥氣外加密密麻麻的籐蔓將這氣勢洶洶的攻擊完完全全地阻擋下來。而同一時刻,峽谷裡同樣氣勢洶洶地騎手們則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慘叫聲宣洩出來,一千名游騎兵的無情射擊籠罩在這幾百名高速奔馳的騎兵身上,寥寥數團鬥氣所起到的作用實在微乎其微,短短兩輪齊射過後,騎手和坐騎的屍體便堵塞在這狹窄的通道之中,
在這樣狹窄的地方,步兵面臨衝鋒的騎兵是避無可避,反過來,騎兵面臨弓箭也同樣的沒法躲閃,更何況是精靈森林遊俠們那精準無比的射擊。
就在騎兵們倒下的同時,樹林裡傳出了充斥著悲憤之情的喊殺聲,只可惜,還沒等聲音的主人們衝出來展開肉搏,整個樹林就被轟飛了起來,斷木碎枝和破爛的枯葉、泥土滿天飛揚,爆炎火球掀起的熱浪直逼人面,還時不時飄起一片片血霧,令被籠罩在其中的人發出非人的哀嚎,空間裂縫衍射出來的電流肆虐著發出滋滋的聲響,其間還夾雜著被放慢了數十倍的呼喝聲以及慘叫。混亂持續了近十分鐘時間,沒有一個人能從這已經不能被稱為樹林的樹林裡逃出來,最後,彷彿是宣告著一段樂章的結束,不計其數的烏鴉從徹底破敗的林子中騰空而起,喙上、爪子上掛著諸如內臟、碎肉等等形形色色的戰利品。
與此同時,一條閃耀著鬥氣光芒的身影首當其衝地撞了進去。呼嘯聲和慘叫、呼喝聲再次響起。
「跟著殿下衝啊。」司克特羅抽出長劍高呼一聲,緊隨其後衝了進去,游騎兵們爆發出一聲震天的吼聲,形成了一股綠色的洪流,也衝進了這片已經被摧殘得不成樣子的樹林。
這幾乎已經成了單方面的殺戮,在這樣的攻勢之下,索多姆附屬兵團殘存的士兵卻支撐了整整兩個小時,直到戰至最後一人。冬季慵懶的太陽早早地落了下去,將自己最後的餘暉揮灑在這片已經被血染紅的大地上,在這裡,已經分不出哪裡是夕陽,哪裡是鮮血了。
最後的最後,在整個戰鬥中衝在最前面,身上卻沾染了最少血跡的龍吟詩人高叫了一聲,當然這也只是相對的,只不過看起來不像別人那樣跟個血人似的而已。
「快來啊,這好像是那個軍團長!」
聽到這一聲,克裡因第一個跑了過來,緊隨其後的是凱文和司克特羅,幾個人同時看著這位已經倒在血泊之中的壯年男子,那張顯露著古感美的蒼白臉孔此刻已經是毫無血色,看起來已經死了一段時候了。
「就是他吧,那個時候要跳崖的傢伙。」克裡因眨了眨眼說。
「是自刎的吧,這次沒逃跑呢!」龍吟詩人跟上。
「好歹是個軍團長,應該也是貴族吧,總算是有點戰敗者的尊嚴。」
「不過可惜,連這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克裡因搖了搖頭,「剛才找了半天還想跟他對對手呢!」
「老毛病不改啊!」麥西米倫吐了吐舌頭。
「行了,算是大功告成,這下我們可以無後顧之憂了。」凱文總結了一下,「讓大伙收拾一下,拿上戰利品離開這吧,小孩子們還在營地裡等著呢!」
眾人點了點頭,想到那個把這裡整個情況預測得幾乎絲毫不差的小孩,腳下立刻都動了起來。
早該出現在這個季節的雪花在躊躇了兩個月之後才開始稀稀拉拉地飄蕩在這片廣闊而略顯荒涼的地域,人們對於這個暖冬的咒罵在早已過去的那疾病肆虐的一個多月中被消磨的一乾二淨,那些本來就勤勤懇懇的農人們早已經被時不時出現的感冒和瘧疾弄得沒了發脾氣的精力了。
在這個溫暖的冬季,在這片完全稱不上肥沃的土地上,卻是發生了不少的事情,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數千條生命被埋葬在這片面積不大而地理環境複雜的土地上,先是海蘭德的戎邊部隊,緊接著是溫德雷斯大名鼎鼎的索多姆附屬兵團,而在不久的將來,同樣會埋下更多的死者,就在這個短短的,溫暖的冬天。
溫德雷斯和格蘭斯的戰爭狀態依然持續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兩國沒有因為冬季的到來而停止戰爭,一是因為這個冬天並不算冷,二則是誰也不想獲得這個會把自己本來就不鋒利的銳氣消耗得乾乾淨淨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