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碧如洗的天幕之下,一個長寬均有數里的巨大營盤昂然矗立在遼闊的草原上,無數高高豎起的槍桿上頂著鋼鐵鑄就的槍尖,淬火的槍尖在還未徹底放亮的天色下閃著幽藍色的寒芒,如同一個個面目可怖的幽靈。大地在微微的顫抖,鐵靴踏地發出的沉悶響聲即使在數里之外也依然能清晰地傳入耳中。
大營的門前,身披血紅色披風的十一皇子安德裡斯和尼可拉老將軍並騎而立,仰首向遠方眺望著……
他們的身後是無數密密麻麻,身著厚重甲冑手執巨大鋼盾的步兵。他們列成整齊的方陣,無聲無息的站在那裡,當真是十足的威風百步煞氣。
遠方忽然閃現一個飄乎的影子,皇子凝神看去,原來卻是一匹無主的戰馬。戰馬見到眼前的大軍,加快了步子小跑奔來……
皇子盯著跑近的戰馬,目光忽地一緊,他看見戰馬上伏著一個人,腹部橫跨在馬背上,帶著鐵製頭盔的頭顱搭拉在一側,另一側那晃晃蕩蕩的雙腳幾乎垂到了地上。
皇子和將軍同時辨認出馬背上的騎手是一名松藍的斥候兵,他輕輕的揮了揮手,身後的重裝步兵方陣內頓時豎起了無數的長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陣前的那匹正在緩緩走來的戰馬身上……
戰馬跑近了,斥候兵背上那支斜插入體的漆黑色奇形長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這個斥候騎兵,已經死了。
遠方天地交接之處忽然隱隱現出了一條模模糊糊的黑線,從它剛剛出現在所有人視線內的那一刻起便在飛速的擴大著,彷彿一陣遮天蔽日的黑雲席捲而來,其間還夾裹著滾滾雷聲和無邊無盡的死亡氣息……
「……終於來了!他、他竟然真的辦到了!」面對著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仙度亞鐵騎,皇子不驚反喜,以致於忘形的大叫起來。
「殿下,既然如此,我們便依計行事好了。」老將軍尼可拉眼中殺氣畢現,嚓地一下抽出自己的佩劍。被夜襲後的這些天來老將軍心裡一直憋著股火無處發洩,帝國的榮譽怎麼能被這些蠻人玷污呢?今日定要用他們的鮮血來洗刷松藍軍人面上的恥辱!
無數猛獸的巨大腳掌踐踏在碧綠斑駁的草原上,大地在劇烈的顫抖,鐵騎所過之處泥漿橫飛,煙塵沖天而起。最前鋒的虎騎加快了前進的步伐,馬上的騎兵們幾乎在同一刻舉起了那巨大的戰斧,而戰虎奔跑的速度也很快提升到令人目眩的程度,如同迅雷急流一般,黑色巨chao的潮頭奔騰咆哮著壓向大營前的長槍戰陣……
大地的顫抖已經變成劇烈的轟響,萬獸奔騰那無可匹敵的氣勢展示出令人窒息的美,這一刻,在場的人無論敵我都忍不住要為之擊掌讚歎,戰爭之壯闊瑰麗也在此時顯示得淋漓盡致!
松藍人和仙度亞人都知道,對付騎兵的衝鋒,。由巨盾兵和龍槍兵配合而成的組合山林陣和半月弧形陣是最有效的方法,騎兵衝鋒絕大多數時候是先衝擊敵方的前軍,只顧得上眼前的撕殺,而騎兵兩翼的防護相對較弱,若單單山林陣還好說,加上一個半月弧形陣,步兵隊的抗敵能力大大增強,當騎兵衝鋒不能速戰速決時,兩翼的步兵必會用長槍挑落馬上的騎兵,並迅速包抄到騎兵隊伍之後,將騎兵隊伍包圍在內使之陷入重圍,那是騎兵所依仗的高速衝擊能力勢必無法施展,只有被絞殺至死一個下場。
這個道理他們是都清楚的,只是這種理論也是在雙方兵力相當的情況下才能夠得以實現。就目下雙方的兵力對比,怕是仙度亞虎騎們一次衝擊,松藍士兵們就統統要被踏做洛德尼草原上的爛泥了!
一陣悠長淒厲的號角聲飄蕩在整個草原的上空,宣告了戰鬥的開始。令人膽寒的震天喊殺聲蓋過了巨獸的嘶吼和大地的轟鳴,成為此刻草原上最嘹亮的聲音。虎騎兵們那凶狠彪悍的面容在騰起的煙塵中隱隱浮現,隨之映入松藍士兵們的眼中,他們注視著迅速湧來的無數敵人,眼神中雖有隱隱的不安,但更多的則是狂熱與亢奮……
當此時刻,卻沒有人去注意虎騎隊列前數箭之地,那一小群正死命的打馬奔逃的人了。
以五百對數萬,這之間的差距不可謂不大,換做任何一位將領來看這都是實實在在的送死之路。然而事實擺在面前卻不容他們不信,那獨自領軍離去的少年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當真將仙度亞人的主力虎騎部隊引到了這裡來,自皇子到最下等的士兵心中都有著無數的疑問,但在這個要命的時刻,卻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們想上更多了!
實際上他們也是將小夏估得過高,這些只會一板一眼排兵列陣的貴族軍官們又哪裡能想到騎兵居然可以這樣用?就算是有那麼幾個異想天開的,卻也沒那個本事,他們想像的戰術也只好是個笑話了。
然而小夏不同,深諳現代特種作戰理念的他當然知道在一場重要的戰役中,動搖敵軍的士氣和直接打擊敵軍指揮系統是多麼的重要,靠手頭的這五百精銳殺光數萬敵軍當然不現實,但若說想不讓他們過得舒服,小夏大人還是有很多辦法的。
戰術方面小夏倒沒怎麼考慮,實在是因為有珠玉在前,他乾脆的借鑒了從戰史資料中記載的一位名將的戰術,這位將領曾以八百輕騎長途奔襲數千里直搗敵人要害,那當真是縱橫無敵來去如風,這正合小夏的脾胃,自然是毫不客氣的搬來使上了。
當然,他和那位名將略有不同,他求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激怒敵人,打疼他們並把這些人引入預定好的地點,所以從難度上來講,小夏認為這並不算難做到。事實上也是如此,他們並沒有花多大功夫便找到了仙度亞人主力的蹤跡,畢竟幾萬人和他們的坐騎聚集在一處,不是輕易能掩蓋過去的。
當下小夏便下令將五百人分成兩隊,一隊人潛伏下來看守多餘的馬匹和器械,自領一隊騎兵徑直衝殺過去。他也是壞心眼,踏營的時間正選在黃昏剛剛開飯的那一刻,虎騎兵們剛剛把烤得香噴噴的烤肉塞進嘴裡,跟著便愕然發現一群滿身殺氣的松藍騎兵直衝過來,迎接來不及抄起武器的他們的是一陣劈頭蓋臉的馬刀亂砍,等到醒悟過來的仙度亞人想要整隊迎敵的時候,那隊騎兵卻早已一陣風似的跑得無影無蹤,讓怒氣衝天的虎騎們連發洩都找不到對像,只得憤憤作罷。
然而這僅僅是仙度亞人惡夢的開始。
在黑沉沉的夜幕籠罩下,那支小小的松藍騎兵隊再一次驚醒了好夢正酣的仙度亞士兵,一陣血腥的砍殺後,這些騎兵順手在仙度亞人那簡陋的營地內點了十幾處火頭,再次在黑暗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隨後趕來的仙度亞軍主官暴怒不已,接連殺了幾個值夜的哨兵,好容易在薩滿祭祀的勸說下他才抑制住了怒氣,下令全軍加強戒備。
但事情並不像仙度亞主官和薩滿祭祀們所想像的那麼簡單,自這次夜襲開始,這支人數不多卻素質極高的騎兵便隔三岔五的出現在仙度亞駐地的附近。這些人來去如風下手利索,一擊即走絕不糾纏,而且選擇的突破點都是絕佳之處,每次都是打得仙度亞人措手不及。最要命的一點是,與松藍帝國不同,基本還保留著部落制社會習慣的仙度亞生產和技術能力都非常落後,根本沒有能力搭建起松藍那樣的堅固營寨,各類的輔助戰爭器械也極其的缺乏。並且,仙度亞軍中根本沒有弓箭手這個兵種,對於快速的輕騎兵衝刺根本拿不出什麼好的辦法。
可以想像一下,廣闊草原上數萬沒有障礙防護的重騎兵要隨時隨地提防不知道從哪個方向衝過來的敵人,這本身便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總不能一天都讓士兵們全副武裝的警戒吧?更何況沒有弓箭手的配合,怎麼對付這些神出鬼沒的騎兵?
更讓仙度亞人怒發如狂的是,這隊騎兵帶隊的那個年輕人明顯是個不依常規出牌的傢伙。當他們受不了騷擾派兵去追這支小隊伍時,他馬上領著人跑得無影無蹤,超過百人以上規模以上的隊伍這些松藍人根本不和你照面,虎騎兵們就是想拚命都找不著對像;發現人少或是落單的士兵,這些傢伙立刻撲上去開砍,絕不放過一個活口。兩天下來不但松藍一個騎兵的影子沒發現,在他們手中喪命的仙度亞人倒馬上要超過一千人了。
更何況這些松藍騎兵都是精擅騎射之人,大隊虎騎追上去根本就是人家的箭靶子,若是守在營盤裡的話這些人卻也不靠前,只是遠遠的用火箭she他們那原本就簡陋非常的帳篷,於是仙度亞人又得咒罵著去救火,心中恨不得將這些可惡狡猾的松藍人砍成個十七八段。
仙度亞人不是沒想過設下埋伏將這股騎兵一網打盡,無奈費盡心思的準備了數次,這些松藍人卻從來不往那埋伏圈裡鑽。洛德尼草原空曠無比,這隊神出鬼沒的騎兵指不定就從哪個方向跳出來狠狠地朝他們捅上一刀,偏偏領隊的人眼光毒辣得很,從來不帶人走虎騎兵人員稠密的地方,專從那些人手熟絡防衛鬆懈的邊緣地帶突破。結果就是才剛剛兩三天過去,仙度亞軍中對這支詭異的松藍騎兵隊已是恨之入骨,必yu除之而後快了。
小夏見目的已逐漸達到卻也不著急,在他的帶領下兩支隊伍一直是輪換著休息作戰,這也就是仙度亞人一直奇怪這支騎兵隊為何能不分時間段,從不見他們休息的進行偷襲作戰的秘密了。他所要求的不僅僅是要把仙度亞人打疼,更重要的是要將他們激怒並帶入預定的伏擊地點,這才是整個計劃中最最重要的一環。別看現在已經砍了近千個敵人的腦袋,可從數萬大軍的角度來看那不過是九牛一毛,對整個戰局的變化起不到絲毫的作用。
實際上這種撩撥戰術並不高明,只要稍稍有些全局觀的將領便可以看出這支騎兵隊絕對是抱有某種目的的。但小夏賭的不是這個,兩軍相持了這麼多天他怎麼也知道了仙度亞人的軍隊實際上並沒有一套完整的指揮系統,至少和松藍相比,他們就沒有松藍軍隊內那種完善森嚴的軍官制度,即便是長官陣亡,下屬軍官依舊可以繼續指揮作戰。仙度亞人則完全不是這樣,如果他們的最高指揮官陣亡的話,必定是全軍大亂不戰自潰,說起來,這和他們那種極度崇拜英雄的民族xing倒是不無關係。在這些大塊頭的心目中,全軍的最高長官與其說是軍隊核心還不如說是一種精神象徵,如果這象徵沒了,自然這仗也就不用打了。
夏某人倒是起過單刀匹馬衝過去幹掉仙度亞指揮官的想法,但想想接下來自己可能要面對數萬虎騎的衝擊,他還是放棄了這個很有誘惑力的想法。說到這個他不由得狠狠地詛咒了一下某個他很不願意想起的傢伙來,若是他的那個契約空間法陣可以正常使用的話,一支狙擊步槍不就可以解決問題了?何至於要自己這麼風餐露宿的跑來跑去?
心中鬱悶的他乾脆就將怒火發洩在了敵軍中本來就不多的軍官身上,在他的帶領下,騎兵們衝陣的時候都是專找頭盔上有白羽的軍官下手。至於軍功麼,能有膽子跟他出來執行這有死無生的任務的傢伙,無一不是松藍極端民族主義的狂熱者,心甘情願為帝國盡忠的死士,誰會在意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呢。
就這樣,仙度亞人那原本桀驁不馴的心中的火頭一點一點的被撩撥起來了。
,松藍騎兵那毫無顧忌的囂張突襲徹底的惹火了仙度亞人,尤其是恰巧在場的仙度亞指揮官被小夏隨手一刀將他那插滿了漂亮羽毛的頭盔變成了光禿禿的火雞屁股,連帶著還將一個沒防備的祭祀砍成兩截之後,自覺得勇士榮譽遭到踐踏的他不顧祭祀們的極力阻擋,下達了全軍追擊的命令,而連續幾天被松藍人騷擾得怒氣衝天的虎騎兵們立刻跳上坐騎嗷嗷怪叫著追了出去。這幾天他們早已被松藍人的快速偷襲弄得快要吐血,現在既然長官都下了追擊的命令,不用動員便都豁出命的追上去了。
在他們看來追上並把那一小撮不知死活的松藍人砍成碎片才是他們眼下最最想幹的事,其他的嘛,統統可以不理了。
眼見目的達到,騎兵隊長大人立刻尖叫一聲領著人轉身便逃。平時小小的騷擾一下還行,現在惱羞成怒的仙度亞人已經拉開架子全軍衝鋒了,這當口別說衝上去對拼,就是慢走一步也得被那洪水般擁至的巨大戰虎踏成肉泥!死士歸死士,但在這種情況下松藍士兵們倒也沒人熱血沸騰,都是一聲不吭的打馬就開溜,沒見到那位每次突襲都一馬當先的少年隊長居然是跑得最快的一個麼?
當然,松藍士兵們也不是完全的逃跑。在打馬狂奔的過程中他們借助精湛的she術,不時地給吊在後面的仙度亞部隊增添一點傷亡,這明顯的挑釁行為落在虎騎兵們的眼裡更是怒氣填胸,恨不得將這些沒膽子停下來一拼的傢伙都撕碎了吞下肚去。
在小夏及其所屬騎兵們的有意勾引下,被忿怒沖昏了頭腦的仙度亞主力大軍已不知不覺的距離伏擊點越來越近了。或許他們的指揮官冷靜一下的話便可以發現周圍環境的不對,但如今被撩撥的失去理智的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了。
隨著一路上遇到的斥候兵數目的增加,不論是小夏或是仙度亞部隊的指揮官都意識到自己已經距離大營越來越近了。不需要小夏多說什麼,那些見了仙度亞大隊的斥候們無一不是像被火燒了尾巴的兔子似的拚命朝大營方向躥去。
但就在這個時候,從奔騰洶湧的仙度亞大隊中忽然閃電般的黑色羽箭,這些箭矢彷彿長了眼睛似的專she那些跑在最前面的斥候,直到所有的斥候被射殺乾淨後才不緊不慢地由騎兵隊的最後幾人開始she起。
一看那黑色羽箭小夏不用回頭便知道那是闇精靈們的傑作,當他看到第一個中箭滾下馬去的士兵時心裡還是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因為事先的計劃中似乎並沒有把這些闇精靈計算在內,按照柯洛琺爾的說法仙度亞人只僱傭闇精靈參加了那次夜襲,這幾天的騷擾戰中也並未見到仙度亞軍中有闇精靈出手,而現在這個要命的關頭卻陡然出現了闇精靈的蹤跡……這樣一來,原來預定好的計劃中若是一下子多出這個不確定的因素,那麼勝負的天平可就指不定就傾向於哪一邊了!
好在接下來的情況讓他多少鬆了口氣,從箭矢的密集程度上來看敵軍陣中至少只有兩到三個闇精靈射手在放箭,估計可能是僱傭來作為重要人物身邊的保鏢角色而存在的。可能是眼下的情況非常不樂觀,逼得這些「僱傭軍」也忍不住出手了。
眼見大營在望,回頭大略掃了眼緊跟自己的三百多騎兵,小夏朝他們放聲大吼:「兄弟們!跑啊!衝進大營就能活下來!」騎兵們也都是吼叫著死命抽打著胯下的坐騎向前狂奔,這時候已經顧不上愛惜馬匹了,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闇精靈們的黑色羽箭依然在不緊不慢的發射著,他們骨子裡特有的那種以虐殺獵物為樂的習慣又發作了。他們並不一箭致命,而是瞄準騎兵們的肩膀或是大腿上發箭,一下一下的將他們射下馬來,然後任由隨後而至的虎騎們亂紛紛地由他們的身上踐踏而過……
「……這些可惡的闇精靈!我就說他們靠不住!」仙度亞隊列中,一個被數百騎兵簇擁著的超大號壯男狠狠地詛咒著,他的頭上戴著一頂羽毛裝飾被齊刷刷削去一多半的華麗頭盔。此刻他正盯著前方不遠處的半空裡,兩個全身包裹在漆黑披風中的闇精靈正利用「浮空術」漂浮在那裡,不時張開手裡的長弓射出黑色的索命羽箭,尖利而亢奮的狂笑聲竟然連騎兵部隊狂奔時的隆隆蹄聲也不能掩蓋,令人聞之便心生寒意。
「列布吉爾塔統領,先不要理會那些闇精靈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自壯男的身邊響起,發聲的人赫然就是那次在松藍大營外帶人挑戰的老薩滿祭祀。此刻,他正騎在他那匹古怪的坐騎背上,輕飄飄的跟在列布吉爾塔旁邊的不遠處。
「……看!前面就是那些該死的松藍人的大營了!偉大的薩滿神!他、他們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建起這樣的營盤的?」老薩滿滿臉不可置信的盯著前方那座被草原上的霧氣籠罩下顯得影影綽綽的巨大聯營。
「列布吉爾塔,我們還要繼續追上去嗎?」老薩滿急急的轉頭大叫起來:「我們的勇士是對付不了那樣的聯營的!不過是一些討厭的爬蟲而已,不理他們也就是了!統領!我強烈建議您現在撤軍!」
「撤軍!那個銀髮的小子羞辱了我!我一定要他付出代價!」列布吉爾塔睜著一對充血的眼睛死死瞪著前方跑得飛快的松藍騎兵們:「我、我要把他剁碎了餵我的戰虎!」
「可是這樣衝上去的話,根本是讓我們的勇士送死……」老薩滿剛想繼續開言抗辯,列布吉爾塔卻忽然驚喜地大聲吼叫起來:「偉大的薩滿!都安大祭司!看哪!看松藍人的連營!天哪!」
霧氣漸漸散去,眼前的景像一下子清晰起來……
當看清松藍人的大營時,都安老祭祀幾乎也忍不住要放聲大笑起來。那哪裡是什麼連營?根本是一座用細弱的樹棍和樹皮搭建起來的圍欄罷了!雖然那裡面的帳篷綿延不絕,卻連松藍傳統的防禦箭塔都沒有!眼見大軍鋪天蓋地的殺到,高處嘹望台上的幾個士兵慌手慌腳的從上面溜下來,一道煙的跑沒影了!如果是松藍以前用巨木和沙土構建起來的城堡式連營的話,仙度亞騎兵們的確是只有看著的份,但就眼下的這座所謂的「連營」,高速衝撞中的虎騎兵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它們衝散!
而連營的大門口只停留著兩隊人數稀少的長槍兵和巨盾兵,從人數上來看大概連一千人都不到。最讓都安大祭司和列布吉爾塔統領感到驚喜的是,眼見虎騎兵們洶湧而來,那隊松藍士兵竟扔掉武器轉頭就跑,大概是急於逃命的緣故,竟把自家那簡陋的「營牆」都衝倒了好大一片。
那一小隊逃命的騎兵則是火燒屁股似的躥進了大營,左繞繞右繞繞便跑得無影無蹤了,伴隨著他們的驚恐的喊聲,那些帳篷內鑽出了不少衣衫不整的傷兵,向這邊看了眼後也都撒丫子開跑了!看著眼前的情形,都安祭祀幾乎都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了,松藍軍看起來根本已是軍無鬥志,這、這簡直就是薩滿大神賜給仙度亞人的勝利啊!
但都安大祭司畢竟是人老成精的貨色,眼前的情景並沒有讓他失去警惕。略為考慮一下,他立刻伸手攔住了就要下達全軍突擊命令的列布吉爾塔統領:
「統領!雖然形勢對我們有利,但還是小心為好!」
猛男列布吉爾塔卻對老祭祀的謹小慎微頗不以為然。但在仙度亞,薩滿祭祀是絕對受尊重的存在,即便是身為這支仙度亞主力的他也不好駁斥都安祭祀,所以他猶豫了一下便還是按照都安祭祀的意思大聲下達了命令:
「前軍突擊!前軍突擊!後軍放慢速度!」
這個時候便看出仙度亞軍隊與松藍軍之間的差異了,雖然命令本身並沒有什麼錯誤,但一番狂奔下來的虎騎兵們哪裡還有什麼隊形可言?統領的命令剛剛傳達下去,衝在最前面的虎騎兵們已經摧枯拉朽般的將那些單薄的營牆踏倒,一窩蜂的殺進了連營!
數萬人的騎兵隊列跑起來的話想停下來哪有那麼容易?儘管統領的命令在被不斷的傳達著,但已整個攤開來的隊形依舊不可遏制的向前移動著,幾乎是在數息之間,高速狂奔狀態下的虎騎們便有一半以上衝進了松藍的營盤之內!眼見沒有什麼狀態發生,列布吉爾塔和都安都不由得鬆了口氣,但緊跟著他們便面色大變,齊齊慘叫起來:
「不好!」
作為部隊的指揮者,倒不能說他們不稱職,只是他們對戰場上的形勢變化慢了半拍,而這半拍對於整場戰鬥來說,往往卻是致命的!
他們的發現便是,大批的虎騎們已衝進了松藍大營,然而直到目前為止,想像中的喊殺聲卻始終沒有出現。試想一下這樣龐大的連營內怎麼可能連一個士兵都沒有?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根本是松藍人設下的一個圈套!那一小隊騷擾了他們數日的騎兵則是做為魚餌來釣他們這條大魚的!
「撤退!撤退!全軍撤退!」撤退啊!」列布吉爾塔瘋狂的吼叫起來,但在這個時候,他的聲音已完全被突如其來的巨大轟鳴聲湮沒了!
似乎整座洛德尼草原都在顫抖!三束足有里許見方粗細、濃厚得幾乎實質一般的巨大白色聖光從天而降,在仙度亞人驚恐目光的注視下將整座連營和衝入其中的虎騎兵們全部籠罩在了裡面!
巨大到直貫天地的三道聖光束發出震耳的轟鳴聲,在仙度亞人驚駭和恐懼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地旋轉起來,四下裡的空間都被一種龐大而無可抵禦的神聖之力禁錮住了,衝入連營內的虎騎兵們瘋狂的嘶嚎著想要衝出來,但卻統統在聖光束的邊緣處失敗了。一股沛不可擋的聖力死死的將他們擋了回去,在外面試圖打破聖光束縛的一些騎兵們更是被那白色光罩中射出的強烈聖光燒做了灰燼,餘者嚇得屁滾尿流,紛紛你擁我擠的朝後面退去。
「……薩滿神!是神聖教廷的『天堂之罰』!這些卑鄙的松藍人!竟然拉來神聖教廷的人幫忙!」都安大祭司憤怒的咆哮著,語氣中充滿了驚慌與絕望。
聖光束旋轉的速度愈來愈快,隱隱竟發出悶雷一般的聲響。猛烈的罡風捲起滿天的草葉和沙四處亂飛,距離聖光束較近的騎士居然連人帶坐騎都被猛烈的風壓捲得倒飛出去,幾個躲避不及的倒霉傢伙更是被那呼嘯著四下亂射的風刃割得渾身是血,慘嗥著倒在地上!
然而這還僅僅是惡夢的序曲,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還集中那「天堂之罰」的魔法上時,在不斷加速旋轉著的三道聖光束周圍,十三個形狀詭異閃耀著黑光的魔法陣漸漸顯現出來。雖然在光焰萬丈的聖光籠罩下這黑色法陣顯得晦澀無比,但它們仍然在緩緩地、不可阻礙的運轉著……
「……那、那是什麼?」列布吉爾塔乾澀著嗓子嘟囔了一句,但卻沒有人回答他。
仙度亞統領的疑問還沒有人來解答,那十三座魔法陣陡然黑芒大盛,肉眼可見的黑色波紋潮水一樣的湧現出來,無聲無息的沿著地面上前蔓延開去……
仙度亞虎騎們何曾見過這種奇詭無比的場面?一個個的大腦都停止了運轉,只顧張大嘴巴呆呆地望著那流水一般的黑色波動一漾一漾地從自家的足下湧過,卻做不出絲毫的反應……
「啊!」「嗷!」慘嚎之聲忽然響起,當先的幾個被那黑色波紋及身的虎騎兵連人帶坐騎的塌陷了下去,就像是冰塊被扔進了滾熱的油鍋一樣,嗤啦幾聲便熔化得無影無蹤了。就連他們身上的皮甲和手中的斧頭也一樣,統統都在那湧當著的黑色波動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幾團灰白色的光芒慢悠悠地從那些黑色波動中浮了上來,似乎都是十分迷茫不知所措地樣子。然而只是短短地一瞬間,它們便被像被一隻看不見的巨手揪住了似的,飛快的沒入了一座正在運作的黑色魔法陣中……那魔法陣忽明忽暗的接連閃爍了幾下,突然耀眼了起來,運轉速度也明顯加快了不少。
「撤退!」都安大祭司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然喊叫起來:「統領!快下令全軍撤退!那是黑暗法師布下的『暗極噬魂』!發動之後方圓十里的生物都會死死得乾乾淨淨啊!」老薩滿急得面紅耳赤,額頭上的血管似乎就要爆炸開來一樣:「薩滿神!竟然還有黑暗法師為這些松藍人效力!」
一連串的慘嗥聲響起,無數的虎騎兵們被暗極噬魂發出的黑色波動熔化了,他們的靈魂轉眼間被便被吸進了魔法陣,直接轉化成了最基本的黑暗元素動力。得此強助,魔法陣中得黑光愈發的刺眼,運轉的速度幾乎提升到了極限,隱隱竟像活人似的發出了一些鬼哭狼嚎般的聲音……
「撤退!撤退!」統領忽然像是醒悟過來似的瘋狂咆哮起來:「全軍撤退!快!撤退啊!」他心裡清楚得很,都安祭祀說得一點也沒錯!神聖教廷的天堂之罰就不說了,但但這個暗極噬魂的魔法陣如果運作到極限的話,已經足以令自己的軍隊全軍覆沒了!
就在這時,異變忽然再次發生了……
高速旋轉著的聖光束劇烈的攪動撕裂著周圍的空氣,氣壓在急劇的降低,粗大的龍捲風柱漸漸的浮現出來,發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嘶號聲……十三座黑色魔法陣旋轉得飛快,上面佈置的魔法銘文已經完全看不清楚,只是通體都是黑光四射,還間雜著無數的黑色閃電四下裡飛濺,但更多的都是被捲入到三道聖光束當中去了,那令人恐怖的黑色波動不知何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僥倖逃過一劫的仙度亞人卻也沒有立刻轉身逃命,他們已經被這此生從未見過的奇景完全震撼了,儘管他們很有可能在這奇景中失掉自己的性命。
一連串類似玻璃碎裂般的爆炸聲響起,已經運轉到極限了的十三座黑暗法陣逐一的爆炸開來,十三道粗大的黑光沖天而起,扭動著想向四面逃逸。但它們卻無法抗衡天堂之罰那龍捲風一般的可怕漩渦,轉眼間便被捲入到聖光束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三道聖光束旋轉著漸漸貼近,那隆隆的聲音已經連貫在一起變成類似蜂鳴一樣的刺耳嗡嗡聲。緩緩地,三束聖光接觸……在所有人的眼前融為了一體……一束數里方圓的巨大光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周圍裹纏著無數劈啪作響的黑色電光……
大概是因為融合了暗極噬魂的黑暗力量的緣故,原本潔白的聖光現在竟開始了變異,顏色由乳白漸漸化做了灰色,並還在逐漸的變深……咆哮著的青色龍卷依舊環繞著它在肆虐,如同其大無比的凶暴怪蛇……
仙度亞人完全被這天地異變般的景象震撼住了,眼前的異像已不屬於人世間應有的力量,即便是再強悍的人在這融合了光暗兩種元素的龐然能量之前,恐怕也只會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吧?這種力量,怕是龍族見了也要避之不及,何況是普通的人類呢?
深灰色的光柱顏色越發凝重,人們的眼中它似乎在詭異的扭曲、膨脹伸縮,彷彿某種巨大的生命體在呼吸……終於,它膨脹到了無法承受的極限,人們眼前猛然像有顆輝煌的太陽爆裂開來似的,跟著視野間便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了……
「不要慌!不要慌!」列布吉爾塔死命的吼叫著,實際上他的眼睛也被晃得失去了視距,那陣爆炸產生得光芒對人眼的刺激程度似乎與個人的魔抗能力有著很大的關係,像都安大祭司這類人眼睛已漸漸恢復了視力,而普通的士兵們還在沒頭蒼蠅般的撞來撞去,亂哄哄的擠做一團……
「哇!眼睛!我的眼睛!看、看不見了!」「救命!眼、眼睛瞎了!」「滾開!別擠我!」「不要慌!整隊!保持……」士兵們的推搡叫罵聲連成了一片,儘管軍官們極力的大聲呵斥著,但原本還算嚴整的隊形不可抑制的散亂起來,戰虎們似乎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在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和喘息聲……
一陣灼熱的氣浪撲面襲來,曝露在外的體表汗毛似乎一下子被燒光了,視力勉強恢復了的仙度亞人驚愕的發現,那原本搭建著寬廣連營的草原詭異的空出來了,那區域內的所有青草、灰塵、連帶著衝入那裡的所有虎騎統統不翼而飛,就像從來就不曾存在於這世界上一樣。地面被熔化成了某種深紫色的結晶,通體光滑如鏡,閃著暗幽幽的光,一縷縷若有若無的青煙瀰漫在那裡,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焦糊氣味……
「……難、難道那些兄弟全都……」這個念頭還在仙度亞人的腦海中盤旋,悶雷也似的馬蹄聲突然在他們大隊的右側響起!
一些反應快的軍官第一時間大聲尖叫起來,不用看他們也知道那是松藍人的騎兵部隊,他們拚命的吼叫著試圖讓混亂的隊伍重新排列起來,但目不能視物的下級士兵們依舊你推我擠的擁成一團,過半的士兵傷亡讓他們瘋狂,讓他們恐懼!他們那簡單直觀的頭腦中並沒有更多的念頭,只是本能的知道有很多兄弟死了!我們被松藍人騙了!上當了!
右側衝來的騎兵們已呈數道散兵線分開來,他們清一色的身穿輕皮甲,腰挎馬刀,唯一例外的是每個人都在後鞍橋上懸掛著整整一圈箭袋,裡面插滿了羽箭。策馬沖在隊列最前面的是一個身形瘦高的褐色皮膚卷髮少年,他的身子前傾,幾乎完全貼在了馬背上,森冷的彎刀在他手中折射出刺目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