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醒來,帳篷裡一片漆黑,外面卻隱隱有喧鬧聲和火光傳來,似乎是慶功的酒會正在進行中。他揉揉有些乾澀的眼睛坐了起來,估計下時間,自己大概睡了有四五個小時,那班傢伙不會從晚飯一直喝到現在吧?真受不了他們。
他摸摸肚子,感覺有些餓了,於是站身來想出去找點吃的填填肚子。剛一撩起帳篷門卻差點被外面的喧鬧和吵嚷聲頂個跟頭。
營盤裡到處都攏著火焰沖天的大堆篝火,整只的豬羊被整個的架在上面燒烤著,所有的在場的人不論官兵都在大口吃肉大碗灌酒,大聲喧嘩高談闊論,更有甚者乾脆放浪形骸的大聲高唱起來,士兵們都是喝得都是滿面紅光一臉油汗,看得出來這肯定是皇子殿下的命令,否則誰也沒膽子在軍營中這般狂呼豪飲。
看著眼前喧鬧場面,小夏禁不住微皺眉頭。他本身就不是很喜歡這種喧鬧場面,再加上已滲透在骨子裡的軍人素質,更讓他對這種在大敵環伺下還能放鬆警惕的開什麼酒會的行為嗤之以鼻。當然,自己又不是這支部隊的主官,沒必要去cāo這個無謂的心。
「主人,你醒了啊!」隨著一聲低呼,艾米爾的身影從帳篷的陰影處閃現出來。
「……你一直守在這兒?」小夏隨口問了一句,艾米爾有點不好意思的點點頭。看著眼前已經比自己長得還要高的少年,小夏忽然覺得有點感動。
「走走走,咱們找地方吃東西去,愣在這兒幹嗎?」剛剛小小的感慨了一把,小夏大人立刻醒悟過來,暗罵自己矯情。狠狠瞪了小艾一眼,他氣哼哼轉身就走。
艾米爾卻是不以為忤,笑瞇瞇的跟著小夏去了。
這個時候,不但是小夏大人沒有留意,就連沒有參加慶功宴會的哨兵們也沒有注意,在大營的東西南三個不同的方向,三支仙度亞的虎騎部隊正無聲無息的潛行而來……
今夜是洛德尼草原這個季節甚為少見的例外,向來都是月朗星稀的夜空中現在卻是陰雲密佈,一絲星光也不見,四野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不單這樣,也不知道老天爺是抽的哪門子瘋,剛是六月底七月初的時候卻刮起了這個時節絕少的北風,捲起漫天的長草和煙塵,放眼望去,茫茫草原上視力所及處皆是灰濛濛一片,正是夜戰的絕好時機。
今日雖然大勝,重挫了仙度亞人的銳氣,但十一皇子安德裡斯殿下畢竟是帝**校的高材生,並非浪得虛名的紈褲子弟。慶祝酒會雖然一開到深夜,但他還是非常謹慎小心的將巡夜的衛隊和暗哨、游動哨等等統統增加了三倍的人手,而且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加入到酒會當中,當值軍官和預備隊依舊是嚴守崗位的。
小夏先前看到這些松藍軍狂吃海塞的時候還很不以為然,不過當他發現大營中的要害部門依舊戒備森嚴,各處巡邏哨卡都在認真巡邏的時候,又轉而有點佩服起這位殿下來了。這位皇子看似有勇無謀,實際上心思卻細得很,儘管看得出他很得意於白天的勝利,但這卻沒有沖昏他的頭腦,至少他做到了有備無患防患未然,單從這一點上來看,已經是有名將的風範啦。
如此一來,即便是仙度亞人借助今夜的天氣來偷襲恐怕也很難得手了。這些與松藍比起來還相當落後的民族的戰爭模式呢,基本上還延續著那種一哄而上的作戰方式,似乎並沒有什麼很嚴格的紀律約束他們,往往形勢佔優的時候作戰會更加勇敢,但戰事失利的話,他們就很難保持先前的勢頭了。
並且,由於技術及等等方面的原因,仙度亞人並沒有松藍那樣的工程技術,就連攻城用的大型投石機、床駑和沖車等等他們都沒有,所以松藍人據堅而守實可以說是高枕無憂,這綿延盡二十里的連營的確不是仙度亞人僅憑騎兵就可以攻破的。
有鑒於此,小夏大人只是稍稍擔心了一下,便很施施然的領著小跟班遛達出去找東西吃了。反正呆在這裡是安全的,他管那麼多幹嗎?只要是與自己關係不大的事,小夏大人的責任心向來都是不怎麼強的。
可惜無論是小夏,或是那位松藍的皇子殿下,他們全都錯誤的估計了形勢。或者是說,他們實實在在的小看了仙度亞人的智慧和能力,今夜,他們已經是注定要栽上一個大跟頭了。
「靠,都在喝酒吃肉,他媽的憑什麼讓咱們哥們爬這麼高來喝風?」大營西面的瞭望高台上,兩個負責瞭望的衛兵正在凜冽的夜風中凍得直打哆嗦,恨恨的小聲詛咒著。
「魯科,你他媽的小點聲!」另一個衛兵破口喃喃的罵:「你活得不耐煩的話就自己去死好了,別想把老子也拉上!這些話要是傳到殿下的耳朵裡,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叫魯科的士兵也不示弱,立刻反唇相譏:「你他媽那麼懂事,不一樣也和老子一來蹲高台?怎麼沒見你回去睡大覺啊?」
「行了行了!」那個不耐煩的擺擺手:「咱們兩個還吵什麼吵,還是想想這一夜要怎麼熬吧……哎,你說這種鬼天氣,那仙度亞人會來夜襲嗎?」
「會來個屁!」魯科狠狠的啐了一口:「這種冷得要死的天氣,誰不想舒舒服服的鑽在被窩裡睡大覺啊?還跑來夜襲?你當仙度亞人都是瘋子麼?」
「我猜也是,殿下什麼都好,可也就是太過小心了點,這一來不要緊,倒害得咋哥倆得在這蹲上一宿了……」他眼珠一轉,詭笑著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看這是什麼?」
「酒、酒壺!」魯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模樣就像是守財奴見了一大堆的金幣一樣:「你小子從哪兒弄來的?快、快快!給我來一口,我他媽的都要凍僵了!」
「想什麼美事呢?」魯科的同僚白了他一眼,得意洋洋的吹噓道:「這可是老子好不容易從伙房偷出來的!就是留著這會兒擋寒呢!你想先喝就先喝啊?哪有這種好事?老子我先來一口……」說著,他舉起手中的酒壺就灌。
「哎哎!你、你真他媽的……」魯科著急的嚷嚷起來,當兵的都幾個不好酒?尤其又是在這麼個寒風四起的夜晚,攤上這種守夜的活兒那當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眼下這傢伙就拿出那麼一小壺酒來,豈有不喝的道理!眼見那傢伙仰著脖子灌起沒完,魯科當即伸手去搶……
猛然間,魯科覺得自己的眼前似乎微微一花,就像是憑空多出了什麼東西似的,他定睛一看,這才駭然發現正在仰頭灌酒的那位脖子上不知何時多了枝細細長長的黑色羽箭!箭頭已將他的咽喉射了個對穿!而可怕的是自己並沒有聽到羽箭破空的聲音!
魯科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了,他第一時間便想拉動瞭望台上的鐵鍾示警,可惜他的手剛剛舉起,又一枝無聲無息、彷彿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猛然射出的羽箭同樣毫不費力的在他的喉嚨上撕了個窟窿!
最後一絲意識消失之前,列兵魯科腦中最後的一個念頭竟不是恐懼,而是深深的不解:是什麼人射出的箭,竟然可以在夜色中沒有一絲聲響?
大營中的流動哨和巡邏隊並沒有注意到瞭望高台上的兩名士兵已經靜悄悄的死亡,他們依舊來來回回的巡視著,除去燈火通明的內營中傳來士兵們的喧嘩暢飲聲,一切看起來都是正常又正常……
在距離松藍大營千步之外的距離處,近萬人的虎騎兵呈散兵線一字散開,無聲無息的靜伏在那裡,所有的獨角斑虎空中都銜著橫骨,它們的身上都覆蓋上了黑色的布幔,讓這些大傢伙完美的與夜色融為一體,如果超過了百步之外,根本看不出那裡竟然隱藏著凶悍的騎兵部隊。
不僅如此,就連它們背上的騎士也都換上了黑色的皮甲,就連手中的戰斧也都塗上了一層不知是什麼玩藝的漆黑顏色,看不出一絲反光。從以上的這些佈置不難看出,這並不是什麼突襲,分明就是一場已經預謀了很久的作戰計劃!
後排居中策應指揮的赫然正是白天那場沒頭沒腦的作戰中仙度亞指揮官,也就是那位老薩滿祭祀,此刻,他正興奮的和跟在他身邊的一位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低聲交談著什麼。
那名男子面上無甚表情,手中提著的卻是一把比普通的長弓還要長上數分的黑色戰弓,一身暗色裝束,皮膚竟也是如夜幕一般的黝黑顏色,銀髮紫眸,依稀可見他生著一對異常突出的尖耳朵。微瞇的雙眼不見什麼威勢,偶一張合卻是冷光迸射,銳利的驚人。剛剛千步之外射死高台上瞭望士兵的那神乎其技的兩箭分明就是此人的傑作。
看上去老薩滿對這人也頗為忌憚,言談中對他也是頗多恭敬。兩人簡單說了幾句之後,那中年人不露聲色的退後一步,朝後面做了個手勢。
黑暗中忽然一陣詭異的波動,千餘黑影就那樣扭曲著出現在了虎騎兵隊的後方。這些人的身影清晰後便能看到,這些人統統都是和那中年人同樣的裝束,一樣的銀髮紫眸暗色皮膚,看起來明顯是同一族的族人。中年人也不多說什麼,低聲輕叱一聲,這些人立刻用完全不明白的怪異語言低聲念誦起來……伴隨著地上的一個個黑色形狀魔法陣閃動,一些獅首鳥身的巨大猛禽悄然地憑空出現了……
本來,若是瞭望高台上的士兵還在的話,這樣召喚魔法陣所產生的光芒是無論如何也瞞不過他們的眼睛的。可惜現在這個方向瞭望台上的士兵已無一例外的斃命在中年人的箭下,所以這些異空間召喚法陣的發動竟沒有引起松藍大營方向的任何注意。
那些人影飛快的躍上那些猛禽,巨大的羽翼猛烈的扑打著,彷彿平地起了一陣不小的旋風,捲得四下裡草葉飛揚……中年人在風口處長身而立,目送著這些猛禽背負著他的族人們騰空而起,向松藍大營的方向飛去……
幾乎是同一時刻,松藍連營的東、南兩個方向處,幾乎同樣的一幕也同樣的在進行中……
松藍方面的巡邏隊直到此時才發現了一片黑壓壓的猛禽飛到了大營的上空,從來沒有見到過這般情景的士兵們都驚駭的望著夜空中上下盤旋飛舞著的巨大猛禽,面對這前所未見的詭異景象,所有的人都是張大了嘴巴做聲不得,竟沒有一個人想起要趕快去報告。
「……嘖,這裡廚子的手藝可真是糟糕,這種東西拿來讓我吃這不是要人老命麼?」小夏唆著牙從廚房裡蹦出來,完全不顧身後已經臉色發青的廚子。看起來他又是沒說什麼好話,這名廚師看起來受的打擊很是不小啊。
艾米爾忍俊不禁的跟在後面,他可是深知自己主人的脾氣,這別的都可以馬馬虎虎,嘴巴和肚子是絕對不能虧待的。話說回來今天這位當值廚子手藝也真的就是不怎麼樣,但估計也從來沒有人這麼絲毫不給面子的損過,碰上沒好東西吃心情就奇壞的主人,也只好算他倒霉了。
剛剛一出伙房,小夏本能的感覺到上空有狀況。他抬頭一望,卻見上空下雨似的灑下一陣「液體」,不及多想,他側身拽過還沒反應過來的艾米爾,身形一閃避到了伙房帳篷的雨搭下。
上空中,巨大的獅鷲獸們不再隱藏形跡,它們在背上的馭者的操縱下發出一陣陣恐怖刺耳的悠長鳴叫聲,猶如淒厲的深夜梟啼一般傳遍了整個松藍連營的上空,讓聞者無不心驚膽戰。那種莫名的古怪液體依舊從它們兩肋下的繫著的皮囊中當頭灑下,彷彿雨般的澆在了帳篷、車輛、營轅,甚至士兵們和戰馬的身上……
喝得半酣的皇子安德裡斯殿下倒並沒完全喪失警覺,他很快的領人從大帳中衝了出來,當看到空中大批盤旋的獅鷲獸時卻也是做聲不得,但他畢竟是軍隊統帥,很快便反應過來,大吼著命令馬上調集弓箭隊來對付這些來自空中的敵人。
小夏小心翼翼的抽出軍刀沾了些灑在帳篷上的液體,湊到鼻端嗅了嗅,臉上立刻變了顏色。
「快!去告訴大姐和哈里德他們,拉馬出來準備跑路!」這句話剛一出口,他已風一般的躥出,身形閃動間逕自朝中軍大帳的方向奔去。
「怎、怎麼了?主人?主人!」艾米爾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愣愣的望著小夏的背影發呆。
「靠!少他媽的給我廢話!」小夏被這遲鈍的小子氣得忍不住口出惡言,但仍然還是忍不住丟下一句:「……小心別被那些油沾到身上!」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在重重帳蓬間閃動幾下,不見了。
「……油?油!天啊!」艾米爾到底還不是那樣蠢到家的人,被罵了一句後呆了一呆便反應過來,他立刻也像是被火燒到屁股了似的直跳起來,飛一般的狂奔而去。
此時,松藍大營內亂做了一團,無數的士兵彷彿沒頭蒼蠅一般撞來撞去,清醒的預備隊士兵們在軍官們的調動下要衝出去防守,卻被喝得醉醺醺的士兵們亂糟糟的一衝,原本嚴整的隊形登時混亂起來。一時間,人喊聲、馬嘶聲、淒厲的風聲、獅鷲悠長的鳴叫聲,種種莫名其妙的聲音紛雜其一起,遠遠聽起來連成一片,幾乎讓人懷疑自己身處地獄當中。軍官們大聲怒罵不停,卻怎也攏不住已亂作一團的軍心……那一剎那,所有軍官的腦海中都湧起三個絕望而恐怖的字眼:
「炸營了!」
所有的松藍人這一刻都在慌亂的向他們的神在祈禱,剩餘的心思則完全花在了要怎麼逃命上面。可惜,天不佑松藍,就在這嘈雜的情緒漸漸要達到頂峰的時候,連營的東、西、南三個方向先後升起三道火紅色的光芒直衝天際,並且形成一團刺目的鮮亮火球,久久不散。
接下來,在場的松藍人見到了他們這一生都難以忘記的夢魘。自東、西、南三個方向,陡然閃現出無數閃亮奪目的「星星」,這些「星星」全都拖著長長閃亮的尾焰,在夜空中劃出了無數道各不相同的完美弧形,閃著光焰無比的軌跡向大營中亂紛紛直落下來!
那一瞬間,似乎漆黑如墨的夜空也被這些乍現的流星照亮了!驚懼和恐怖永遠的刻在在了許多人的臉上!
很多的松藍士兵都在這絢爛而壯麗的一幕下徹底的呆住了!直到那些拖著尾焰的閃亮星星呼嘯著落在他們的身旁或是頭上、身上的時候,他們這時才恐怖的發現,那哪裡是什麼流星?分明就是箭頭處縛有易燃油脂的火箭!所謂絢爛奪目的流星雨根本就是大隊弓箭手的齊射出來的箭雨!許多不知道該說幸運或是倒霉的傢伙在第一波箭雨攻擊下便亂箭穿身被射成了刺蝟,他們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我們的瞭望哨呢?這麼多的弓箭手是從地下鑽出來的不成?
僥倖沒有被這一波無目標散射波及的傢伙卻也好不到哪兒去,剛剛還在慶幸沒被亂箭穿身的傢伙緊接著陡然發現自己竟身處在烈火煉獄之中!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話還不如挨上一箭來得痛快呢!天空中盤旋的獅鷲獸剛剛灑下的那些液體原來竟是軍中常用的燃油,亂紛紛的火箭很輕易的便點燃了這些灑得遍地都是的油脂!
當此時,北風大起,燃油灑得最多的連營東面最先起火,巨大的火勢幾乎是瞬間便連成一片,將整個東面營區化作一片火海!
無數驚呆了的松藍士兵走避不及,轉眼間便被狂奔突進的火焰給吞沒了!一些身上沾了燃油的士兵或戰馬只是碰上一星半點的火苗,便轟地燃成一團,可一時半會又不得死,烈火焚身的痛苦讓他們徹底失去理智和判斷力,狂亂的四處奔走、翻滾起來,這直接產生的後果便是引著了更多的火頭,彷彿一連串可怕的連鎖反應,亂紛紛的人群當中一個跟著一個的燃燒起來,伴隨著痛苦絕望的嘶喊和皮肉燒灼的焦糊味,這既恐怖又詭異的情景就這樣活生生的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松藍的軍官們仍在努力控制著局面,訓練有素的他們剛剛想要下令讓手下的士兵們去撲火,聯營西面和南面又是一陣亂紛紛沒頭沒腦的火箭散射,西側和南側登時也是火光沖天而起,尤其聯營南側又是緇重營等等的存儲地,其中還有隨軍攜帶的燃油和火藥等物,火勢一起,這些地方立時連成一片,轟轟發發的爆炸聲不絕於耳。好在這個時代的火器並不怎麼發達,軍隊中攜帶的火藥也僅僅是製作相當粗糙簡單的黑火藥,威力相當有限,若是換成大威力的精純炸藥的話,怕是連半面聯營都要被炸上天了。
風緊火急,粗木質地的營轅沾火就著,遍地長草也飛快地燃燒著,被風力一逼,飛騰的烈焰連成一道鋪天蓋地的移動火牆,以常人都難以想像的速度斜斜向大營中間合圍而去,眼見用不了多少時間,中軍大營就要化作滾滾火海中的一捧灰燼了!
猝然響起的猛獸的巨大嚎叫聲將松藍人最後的一絲希望無情的擊成了粉碎!東南兩面的虎騎部隊同時殺出,緊隨在滾動著的火牆的後面向中軍大營撲去。加持了嗜血術和狂暴術的虎騎兵和他們座下的魔獸與白天松藍人所見到的完全是判若二人,整個人與坐騎都彷彿脹大了一圈,幾乎瞪出眼眶外的眼球徹底充血成了紅色,擋在他們面前的無論是什麼全都是毫阻礙的一斧兩斷,速度也同樣恐怖得驚人,現在的他們才是當之無愧的平地陸戰無敵兵種——仙度亞魔虎騎兵!
松藍軍此時徹底喪失了抵抗下去的勇氣,三面皆是鋪天蓋地的大火,緊跟在後面的又是那恐怖的嗜血虎騎,人在危難來臨的時候完全是依照本能來行動的,並不用誰來指揮,所有的人全都不要命似的向沒有火焰的北方狂奔而去。這個時候,什麼禮節風度全都丟到了九霄雲外,前面有堵著自己去路的傢伙,往往毫不猶豫的就是一刀剁過去,許多人沒有在箭雨和大火中喪生,卻這麼糊里糊塗的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更多的人則是慌不擇路的自相踐踏,哀號之聲四處大起,莫名其妙的被踩成肉餅的傢伙更是不知有多少。什麼禮法信義統統變成了地上的狗屎,怎樣活下去才是每個人心中唯一的目標。
這當口,命運給予每個人生存的機會都是均等的,無論是你是帝國的大貴族還是最低級最下賤的僕兵……
正所謂兵敗如山倒,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所有的松藍人全都亂成了一團,連最勇敢的戰士也失去了繼續戰鬥的勇氣,就不必說那些只是到前線來打個晃,目的只是來混個功名的貴族少爺了。
鋪天蓋地的大火藉著猛烈的風勢依舊燃燒著,裹挾著毀滅一切的氣勢。僅僅片刻前還堅固雄壯不可摧毀的松藍連營現在已徹底化作一片火海,無數奔走不及的松藍人就都同這座大營一道化作了灰燼,片刻前夾雜在風聲中的呼喊和慘叫聲現在已全都聽不到了。所剩下的就只有大火燃燒時劈劈啪啪的爆響、連綿不絕的可怕風聲以及那充斥四野的燒焦的皮肉糊味。
帝國十一皇子安德裡斯;安;庫瑪凱拉此時正在自己的衛隊和少數殘部的保護下向著北面瘋狂奔逃著,這個時候他的心情也就像是被活生生的掏出來給丟到火上去烤灼般一樣的痛苦……
那可幾乎是整整二十萬大軍啊!可更跟隨自己及時逃出來的怕是只有數千之眾!剩餘的怕是都被卑鄙的仙度亞人付之一炬了!這對於初次上陣,一心想要建功立業的皇子殿下來說,那是怎樣也無法接受和面對的。
在仙度亞人的虎騎兵團藉著火勢開始衝鋒的時候,怒發如狂幾乎已是失去理智的皇子當時就要衝出去拚命,這可把他親隨的侍衛和一眾軍官們嚇了個半死。打了這麼大規模的敗仗要領的責罰肯定是小不了,但若是一不小心把皇子殿下的小命送在這裡的話,那可就是抄家滅族,禍及三代的大罪了,當下眾侍衛幾乎是連拉帶扛的將已近瘋狂的殿下硬搶了下來,制止了他去和數萬虎騎單挑的送死舉動。
這個時候,討論敵人究竟布下了怎樣的陷阱已經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了,所有的人只是本能的朝著火勢最小,敵人最少的方向鑽去,而四下裡唯一一個無火又無敵人的方向,那就是向著松藍的方向——正北方了。繼續猶豫討論下去的不外乎兩個結果,被燒成烤肉或是被仙度亞的魔虎重騎砍成碎片,而這兩種結果無疑是每一個人都不願意面對的。所以在這個要命的時刻,連平日裡最囉嗦的參謀也牢牢的閉上了嘴巴,老老實實加入到逃亡的隊列當中。
他們這些傢伙可不傻呢,平日的裝裝腔也就罷了,到了這種時候,他們引以為傲的戰略戰術可全都派不上用場。說起戰場上保命的技倆,一慣於養尊處優的他們可能還不如一個小兵來得要強。
當生命真正受到威脅的時候,人往往都會激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這些失魂落魄的參謀大人加上一個已經失去基本判斷能力的皇子,竟然在為數不多的部隊的掩護下鬼使神差的從那片可怕的火場中逃了出來,一頭撞入了黑沉沉地、無邊無際的夜色當中。
然而,可怕的夢魘還沒有結束,死亡的陰影仍然沉鬱的在這些殘兵敗將的頭頂上空盤旋著……
是的,就是那些駕馭著巨大獅鷲猛禽的傢伙,從空中傾下了無數的燃油,一手直接導演了這幕火燒連營大戲上演的人惡魔,此刻竟然操控著那些巨大的猛禽追了上來!
由於夜色的緣故,地面上逃命的松藍人無法看清盤旋在他們頭頂的究竟是些什麼角色,事實上也沒有人敢於停下逃命的腳步去看上一看,但是身畔不斷響起的悶哼和慘嚎就已經令他們失去最後一絲停下來戰鬥的勇氣了。甚至沒有人敢去看一看自己的袍澤們到底是喪生在什麼人的手上。
獅鷲背上們的馭者們看似隨意的不斷向下方瘋狂奔逃的隊伍中射出一枝枝通體漆黑的羽箭,藉著夜色的掩護,每一枝無聲無息的羽箭都準確無誤的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連遍體重甲的騎兵也不例外。那些羽箭就像是生了眼睛般地,準確無誤的避開甲冑的防護,從毫無防護的縫隙處透體而過,往往把一些防護薄弱的倒霉蛋硬生生地直接釘在了地上,還來不及喊出半聲,無數的大腳丫子和馬蹄便從他們的身上筆直的踐踏過去……
黑夜彷彿就像是最漫長的噩夢一般久久不曾散去,逃亡的人們已不知奔跑了多久,已經有很多戰馬跑得脫力,口鼻噴血的一頭紮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連帶著也將它們背上的騎士一同甩到了旁邊。儘管那人聲嘶力竭的大聲向同伴們呼救,但卻沒有他的袍澤們卻沒有任何人回頭向他看上哪怕一眼,散亂的隊伍風一般的遠去了……轉眼間,掉隊的傢伙就被丟得看不見人影,被無盡的黑暗吞噬掉了……
這個當口,沒有任何同情心氾濫的人去關注掉了隊的人。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在涉及到自身生命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會首先替別人著想,所謂的同情也不過是建立在某種程度上的憐憫罷了,當這種憐憫本身已分離崩析的話,那麼同情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逃亡和追殺就這樣在漆黑的夜裡默默地上演著,僥倖從火場中逃出生天的幸運者們又不知道有多少人糊里糊塗的永遠留在了這片大草原上,他們中的很多人直到死竟然也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麼喪命的。
雖然姍姍來遲,但既被眾人詛咒又同時投以無比希望的光明還是到來了……
無比厚重的天幕漸漸的發白,黑暗的天際現出了清晨的第一道霞光。當這道神跡般的光芒播撒開來的時候,奔逃了一夜的人們那充斥著麻木、恐懼、悲傷與絕望的臉上才首次現出了可以稱之為希望的表情。
幾乎是同時,一直追逐著他們整夜的獅鷲騎士群中響起了一陣連綿不絕的悠長鳴叫,獅鷲群向兩邊一分,各自分成兩隊劃了個半圓調頭向回飛了。這些詭異的空中殺手來的時候無聲無息,撤退的時候竟也快捷無比,大批大批的獅鷲獸竟然不再向這些已經被他們追殺了一夜,已經近乎精疲力盡的敗兵們看上一眼,就那樣一窩蜂的撤退了……轉眼之間,大群的獅鷲便已像厚厚的黑雲那樣沒入了還沒有完全被陽光照亮的黑暗當中,如同他們來時那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松藍人實在已是嚇破了膽子,明明看見了那些盤旋在頭頂的魔鬼已經撤退,但**的本能仍然支撐著他們繼續向前狂奔,直到最後一頭獅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當中,亂紛紛的隊伍的速度這才漸漸的放緩下來,逐漸的停住。
「撲通!」「撲通!」一連串的悶響聲響起,就像是麵粉袋砸在地上的聲音似的,逃亡了一夜的騎士們精神一鬆,紛紛直接從馬背上栽了下來。能夠有命逃到這裡的清一色都是騎兵,至於步兵則是半個也沒有,沒有人能靠自己的兩條腿從那樣恐怖的追殺中逃脫,剛剛衝出大營時那些徒步的侍衛們不用說也都是凶多吉少了。
死裡逃生的松藍人們面面相覷了半晌,已經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二十萬大軍啊!能留下性命跑到這裡來的居然只剩下了大概只有三五千人,原本衝出連營的時候還有近萬人跟隨,可被那些獅鷲騎士一路上的追殺竟減員了有近半之多!在場所有人的心中不禁都湧起了一股深深的無力和絕望,莫非真的是神不佑松藍麼?
不知道是誰最先哽咽起來,這股負面情緒就像是可怕的疫病一樣飛快的在敗兵們中間蔓延開來,無數的士兵開始毫無顧忌的放聲大哭,一些情緒激動的傢伙甚至死命的捶打著地面,拚命的把自己的頭朝地上使勁磕著,也不顧頭上撞得滿頭滿臉的鮮血。幾個軍官強撐著爬起身來嘶啞著嗓子呵斥著,試圖平息這混亂的場面,但卻是收效甚微。精神緊繃了一夜的士兵們現在陡然放鬆下來,立刻滑落到近乎崩潰的邊緣,出於人類的本能絕大多數的人都開始放聲哭嚎起來,數千名鐵血士兵齊齊放聲大哭的場景平日裡倒也時難得一見,一時間當真是聲傳四野,哭聲震天。
偏偏在這個時候,遠方的草原深處出現了一道小小的黑線,正在逐漸的擴大中……這情景對於久歷軍旅的軍人們那是再熟悉不過的了,這分明是一隊高速移動中的騎兵正在飛快的向這邊靠近!莫非那些獅鷲撤退並不是要放過己方,而是將這個功勞拱手送給隨之而來的騎兵嗎?
在場所有軍官的心中再一次跌入了絕望的深淵之中。
若是在平時,松藍的士兵縱是再不濟也不會這般全無鬥志的放聲大哭,可今夜乍逢大敗軍心渙散,恰巧又在這個時候追兵卻又如影隨形般的跟蹤而至,照眼下士兵們的狀態來看這仗乾脆也不要打了,大家乾脆束手就擒吧,至少多少還能把小命保下來,難道還能指望眼前這些鼻涕一把淚一把,就像是剛被強姦了的小妞一樣的傢伙去和士氣正旺的敵人對拼麼?
軍官門徒勞的大聲吼叫著,下死勁的用腳去踢委頓於地的士兵們,試圖讓他們恢復勇氣去和來襲的敵人戰鬥,但卻收效甚微。眼見那地平線處的黑點飛快的擴大著,這些高速撲至的騎士速度竟是快得驚人,儼然要比松藍軍中最優秀的斥候游騎兵還要快上那麼幾分!
很多人仍在絕望的哭泣,任憑軍官們的馬鞭雨點般的落在身上也只是稍稍的哆嗦一下,沒有一絲想要起來戰鬥的意思。這些人已經徹底喪失了作為戰士所應有的勇氣,現在的他們只不過是一群把腦袋窩在土裡的鴕鳥而已。
「……看、看哪!那是我們的軍隊!不、不是仙度亞人!」幾個眼尖的軍官忽然驚喜的尖叫起來,這突如其來的發現就像是一陣興奮劑一樣讓死氣沉沉的隊伍忽地有了生氣,許多剛剛還是死狗一樣的士兵奇跡般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嗷嗷怪叫著向疾衝而至的騎兵們又蹦又跳的揮手致意,很多人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擦去臉上的淚水和鼻涕,一群又哭又笑的大男人像瘋子似的又吼又叫,無數頂頭盔被摘下來甩上天空。就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撈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這支尾隨逃出來的松藍部隊竟像是救命的良藥一樣讓這些幾乎已被嚇瘋了的大兵們忽然又找回了些許的勇氣。
隨著距離的拉近,遠處的騎兵隊列的影像愈發的清晰起來……沒錯,那的確不是仙度亞人,仙度亞不產戰馬,所以他們所有的戰鬥序列中所有的騎兵騎的都是產自仙度亞山區的一些稀奇古怪的魔獸,眼前這支狂奔過來的騎兵雖然模樣狼狽不堪,但座下都是清一色的戰馬,只不過千人的隊列中服se不一,有傭兵打扮的傢伙,也有身著松藍制式軍服的正規士兵……也有一些衣衫不整的傢伙,甚至還有個傢伙全身上下只套了條花花綠綠的襯褲,看起來是從睡夢中被驚醒,連衣服也沒來得及穿上馬就逃出來了。但這位老兄能只穿條內褲就能毫髮無傷的跑到這裡,倒也算得上是奇事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