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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87.召見 文 / 必傷不壽

    「……戰場,都打掃乾淨了麼?」軍團長閣下的聲音裡透著一絲無法形容的疲憊與迷茫。

    「是、是的!已經全部打掃乾淨了!」副官怔了一怔,趕緊用力的挺起胸脯。

    肖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間,副官頗有種在最最寒冷的冬天裡當頭被澆了桶涼水的感覺,彷彿一下子從頭頂涼到了腳底,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陣亡的兄弟們的遺體都掩埋好了嗎?」

    年輕的副官又是一呆:「……報、報告閣下,我們並無傷亡啊?」

    肖疲倦的合上了眼睛:「那麼,能不能請貴官為我解惑……這遍佈四野的都是什麼?屠宰房裡的牛羊嗎?」

    「啊?」副官驚詫的瞪大了眼睛:「閣下!這、這些人……都是逆黨啊!他們這些人竟敢攻擊皇家衛隊,這、這……」年輕的副官由於情緒過於激動,竟然一連氣的結巴了起來:「……這不是叛逆是什麼?曝屍荒野,任野獸果腹才是此輩應得的懲罰!怎、怎麼能……」

    肖依舊是一句話也未說,只是那樣靜靜的用那種漠然而且了無生氣的眼神注視著副官。副官先前還是大著膽子又說了兩句,發覺團長閣下的眼神不對後才膽怯的閉上了嘴巴,最後在肖那種目光的逼視下竟手足無措了起來。

    又過了很久,直到副官已經忍不住想立刻死掉的時候,肖才將臉轉了過去,淡淡的說道:「……不管怎樣,他們畢竟也曾是我們的袍澤,這樣的死法對於戰士來說未免太過於不尊重了……還是入土為安吧。」

    「……可、可是!」副官鼓起勇氣叫了起來:「團長閣下!請恕下官逾越,如果上面追查起這件事的話……」

    「如果那樣,本官會一人承擔。」肖冷冰冰的回答。

    「……是!」副官似乎還想要說什麼,可張了幾下嘴卻沒能發出什麼聲音來,只得敬禮後轉身去傳令了。

    肖又那樣沉思了半晌,揮手喚過身邊的親兵低聲交待了幾句話,跟著便獨自一人策馬向已漸漸清晰起來的洛南要塞馳去。很快,一人一騎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稀疏的雨幕當中。

    親兵來到正在忙碌的指揮騎士們搬動屍體的副官身邊,大聲傳達了團長大人的命令。

    「什麼?你說什麼?」副官死死的瞪著這個小親兵,看起來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大概是因為跟隨肖閣下的日子久了的緣故,親兵也沾上了與他一模一樣的習慣,見副官大人沒有聽明白,小親兵又一字一句沒有任何起伏的將團長大人的命令重複了一遍。

    「團長閣下令喻,全團所有士兵打掃戰場後,至要塞三十里處宿營,任何人不得擅離,違者,死。」

    「……!」副官及周圍的幾個中層軍官聞言齊齊倒吸了口冷氣。望著陰沉天色下燈火皆無的要塞,每個人心中都是一般的心思……

    閣下,您、您……到底要幹什麼?

    皇家衛隊與第四師團的戰場距離要塞並沒有多遠,尤其在過了帝厄裡忒山後,基本便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高機動性的騎兵完全可以放馬狂奔,這段距離如果放在「邪雲」這樣的超一流精銳騎士團身上,大約一頓飯功夫便可以快馬到達。

    可是肖·海因茨閣下並沒有快馬加鞭的狂奔,相反他卻鬆開了韁繩,任由著坐騎不緊不慢的小跑著向要塞的方向行進……所以直到夜色已徹底籠罩下來的時候,他才剛剛來到距要塞大門尚有數箭之距的地方。

    當此時刻,就是一個剛剛入伍的新兵也可以感覺出氣氛的異常。本已到了掌燈時分,可偌大的要塞竟然燈火皆無,鴉雀無聲,甚至連原本應有的哨卡和巡邏隊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座要塞籠罩在一團漆黑裡,猶如僵死在原地的野獸。

    肖座下的馬兒可是閒適得很,主人放鬆了韁繩,它便很是輕鬆快意地慢悠悠的朝要塞的大門處慢步過去,時不時的還低下頭啃上兩口青草,不爽了還可以輕輕打兩個響鼻,別提多麼舒服了。馬背上的肖則是一聲不響的垂首,整個人隨著馬匹的走動一起一伏,完全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

    要塞那巨大的吊橋前,不見半個巡邏的士兵,不但是吊橋,要塞那兩扇巨大的門也洞開著,因為沒有掌燈的緣故,再向內去完全是黑漆漆的一片,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唯一的一個通身籠罩在甲冑中的人站在橋前,雙手交叉扶著面前的一柄足有兩掌寬的巨大闊刃戰劍,靜靜的垂首肅立……黑暗中,只能隱隱的看到甲冑的反光,再有便是覆面的鬼神面具上偶爾亮起的兩點綠色螢火……其時有風掠過,捲得漫天草葉飛揚,但此人依舊巍然而立,如果一尊澆鑄在地上的青銅塑像般紋絲未動。

    吊橋前的草原根本便是一馬平川,只是在周圍的護城河前象徵性的挖了幾條防備騎兵衝擊的溝渠,只要是視力正常的人足可以看清方圓數里的一切動靜。肖閣下單人獨騎的策馬而來,只怕是連瞎子都已經見到了。

    馬兒漸漸的靠進,向著吊橋這邊迤邐行來,馬背上的肖依舊沒有抬頭,整個人也隨著坐騎的移動而起伏……

    「叱!」當戰馬行至距吊橋還有數丈的距離時,雙手扶劍的那個高大身影才猛然低喝一聲。戰馬猛然吃了一嚇,陡然人立而起,凌空轉了個半圈在另一邊才落了下來,跟著它猛然打了個響鼻,死死的怒目瞪視著那個驚嚇到了自己的人,一隻蹄子用力的刨著地面,似乎只要主人一聲令下它便要衝撞過去將這個膽大包天的人踏倒在腳下……

    「——吁!」令它不解的是馬背上的騎士在這個時候竟然牢牢的勒住了韁繩,於是它只得很是氣悶的停了下來,但仍然不住的在原地來回倒著步,看得出來相當的亢奮,以至於頸部的鬃毛也乍了起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架勢。

    吊橋前的那人從發出一聲低喝後便又恢復了原本的樣子,似乎對眼前的一人一馬根本就沒有看見一樣。

    「……」肖伸出手去安撫xing的摩挲著坐騎的後頸,花了好一會的功夫才讓它安靜了下來。他摘下頭盔,一頭琥珀色的齊肩髮絲無聲的披散下來,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的面頰上,一對琥珀色的眼眸裡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元帥閣下,好久不見了。」肖的語調仍然沒有任何起伏,平靜刻板得像頑石一塊:「嚇到了下官的坐騎,這算是見面禮嗎?」

    「呵呵……」隱身於要塞陰影中的軍神,斯狄芬妮·約·卡斯維特蘭娜閣下發出了低沉的冷笑:「……彼此而已,您在馬背上睡覺的毛病不是也還沒有改掉嗎?」

    「下官今日趕了一天的路,實在是很疲倦了。」肖將頭盔在手中轉了一圈後,慢慢地放在了馬鞍橋上:「……倒是元帥閣下,現時應該是晚餐時間吧?您一個人站在這裡,又所為何事呢?」

    「放肆!」斯蒂芬妮一聲怒吼,伴隨著她的呼嘯,一股強烈的氣旋從她足下平地而起,猛然向四周擴散開去!四下裡遍地的草葉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巨手狠狠揉/搓過似的,瞬間化成了無數的碎屑漫天飛舞……

    肖只覺得一股沉重的空壓撲面襲來,頭髮在凌厲的衝擊中被激得筆直的向後飛起,背後的披風也嘩喇嘩喇幾聲脆響被撕裂開了數道大小不一的口子,就連座下那匹異常神駿的戰馬竟也被這一吼之威硬生生的逼得後移了數尺,此刻正不安的拚命跺著蹄子……肖很清楚的感覺到坐騎全身肌肉那一陣陣的顫抖,那是動物對強者的本能的畏懼!

    不愧是帝國的軍中之神啊!肖在心裡深深的歎息了一聲,元帥閣下竟然僅憑催發鬥氣時產生的氣浪便逼得自己後退,這是何等可怕的實力!真不敢想像現在的她如果全力催發鬥氣的話,能夠產生怎樣的恐怖後果?難怪在帝**中會有著「鐵面軍神」一人勝過千軍萬馬這樣的傳言……肖雖從軍已有二十年之久,但親眼目睹斯狄芬妮元帥參戰的情景卻也不多。最近的一次還是在十二年前在遠征阿斯蒙迪奧大陸時在特蘭要塞下,與松藍帝國的奉天大將軍尹蕭的那場驚世駭俗的大戰,雖然最後二人以不分伯仲的結果收場,但任誰都能看出這之間的強弱高下之分,其道理自是不言而喻。

    十二年前,奉天大將軍尹蕭四十六歲,斯狄芬妮·約·卡斯維特蘭娜閣下剛剛滿二十歲,時任魔族遠征軍第一重步兵師團師團長。雖然軍職比尹大將軍要低上數階,但她當時展現出來的恐怖戰力已成為當年在場的所有松藍軍人所不願面地的可怕夢魘,這樣恐怖而強大的敵人,任誰也不會願意面對的。

    而今,十二年的時光已一閃而逝,尹蕭尹大將軍如今已是五十八歲的老將,人生最強悍的全盛時期早已過去。在指揮作戰的手段上尹將軍自然是當世的名將,但若是單以個人的實力計,尹將軍恐怕已經不可能是三十二歲,戰功卓著、官至帝國元帥的卡斯維特蘭娜閣下的對手了。而且,對於生命歷程遠遠長於人類的魔族來講,三十二歲僅僅勉強算得上是步入了少年期,距離魔族所公認的六十歲成年的關口,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呢。

    換言之也就是說,就算是尹大將軍能硬撐著活到那個時候,卡斯維特蘭娜閣下也只是剛剛迎來實力巔峰的開始階段,況且尹大將軍那個時候恐怕是連爬也爬不動,就不要說上陣、更談不到作戰了。唯一能夠寄予希望的便是尹家的後人,所以尹家歷代都有這樣的規矩,當世襲奉天將軍的人已經不足以維持這個稱號時,家族便會召開甄選大會,從家族有資質的後輩裡挑選出更加有能力的青年一代來繼任,以保持奉天將軍這個在人類世界中幾乎已是戰神般存在的稱號的長勝不敗。

    所以,在人類與魔族間斷斷續續已不知持續了多少年代的戰爭中,奉天將軍的人選幾乎是走馬燈般二十年左右便會換上一換,而魔族元帥則一任往往便是一百五十年至兩百年左右才會換上一任,每位魔族元帥無一不是絕世強者,無論文功還是武略。可想而知,能夠活上幾百年的傢伙,想不強恐怕都是很難。

    「肖·海因茨!閣下是打算以下犯上嗎?」元帥厲聲大喝,如雷乍響。

    在這種當口下激怒帝**神實在不是個明智的選擇,肖立刻滾鞍下馬單膝著地跪倒:「請您原諒,下官方才失言了。」

    「……哼!」元帥這才收斂鬥氣,漫天飛舞的草葉與灰塵漸漸平息下來……良久,她才聲音低沉的開口:「……起來吧!肖,你不遠千里率本部騎士團奔襲洛南要塞,到底有何目的?」

    肖告了聲罪,這才站直了身體:「元帥閣下,下官接到陛下的魔法傳訊,命令我率本部人馬以最快的速度趕至此地,所以……」

    「所為何事?」元帥毫不放鬆的追問。

    肖的回答也很簡單,只有兩個字:「護駕。」

    斯狄芬妮眼光一閃正要繼續問話,卻忽然猛地扭頭向另個方向望去——

    半晌之後她才又慢慢地轉過頭來,鬼神面具後的瞳仁內神光暴長:「……肖,你所屬的「邪雲」騎士團現在何處?」

    「東北方,距要塞三十里處下寨。」肖回答得很是乾脆。

    「……那麼,你於路來時,是否見到……第四師團所屬的士兵?」提及此處,斯狄芬妮元帥也少有的遲疑了一下,肖聽在耳中,也禁不住心中一顫。果然,元帥閣下是清楚這件事情的……

    「……不錯,下官在路程中的確有見到第四師團的士兵。」肖飛快的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但他們已經全部變成死人了。」

    元帥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非常憤怒,語氣中充滿了威嚇:「……是你下的手?」

    肖歎息了一聲:「……閣下,請恕下官直言……無論如何,這批殘兵也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必要了,下官只是順手做了該做的事而已,況且我們七大騎士團一向都是只忠於王室的……」

    元帥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我明白你要說什麼,我不喜歡你的解釋。」

    「這並不是喜歡與否的問題,閣下!」肖的語氣也漸漸嚴厲了起來:「做為帝**人,您與我同樣清楚現時我們所處的境地!在陛下與王子殿下之間,您必須做出一個選擇!」

    「肖·海因茨,閣下知不知道?就憑您剛才的那番狂言,本帥立刻便可以將您斬於劍下!」元帥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話語間也充滿了殺氣。

    「……您不會的。」肖居然並不害怕,而是乾脆的盤腿在原地坐了下來。此刻,他與元帥之間的距離僅有數尺之遙,斯狄芬妮掌中的巨劍一揮,立時便可以令他身首分離。但在他的面上,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與平日裡的他竟似根本沒有分別。

    「……」元帥定定的凝視了他一會,忽然開口,說出的話卻於剛剛所講完全沒有關係:「拜隆和薩拉斯也率領本部趕來這裡,大概還有百多里便到了吧?你們幾個許久未見,應該有很多話要說的。」

    肖翻了翻眼睛:「……元帥閣下,請允許下官提醒……您的立場呢?」

    元帥沉默了一會後,才再次開口:「……貴官知道是誰命令本帥守在這裡的嗎?」

    肖略略想了想,很快便答道:「現任皇帝陛下,薩法蘭十七世。」

    「……不錯。」元帥重重的歎息了一聲:「自我從軍的那日起,便已對著軍旗起誓,效忠薩法蘭王族,終我一生……」

    肖毫不停頓的接了下去:「而現下的局勢,並不適於,或是說,您並不想介入到其中去。」

    鬼神面具後的那兩點螢光黯淡了下去,過了很久才逐漸重又亮了起來:「……是的,無論陛下的家事如何,我等只需嚴守軍人的本份便好了。」

    肖輕嗤了一聲:「我親愛的元帥閣下,那只是您的想法吧?薩拉斯那頭嗜殺的蠻熊我不敢說,可拜隆那傢伙,您認為他來這裡的動機難道會那麼單純嗎?」

    元帥悶哼一聲,重重一頓掌中的巨劍:「哼!本帥便守在這裡,如果哪個不怕死的,就儘管上前來好了!況且……陛下也只是命我在此守到天亮,不放任何人入內而已。」

    肖拊掌一笑:「那麼,下官便坐在這裡睡覺了。您知道,這一路上毫不停留的跑過來,實在是很累人呢!」說著他也不動地方,就那樣以手撫額,很快便響起了低低的鼾聲。

    斯狄芬妮見他沉沉睡去,也不阻攔,只是重新扶好那柄巨劍,重又將目光投向遠方……

    那邊廂的地平線上,已隱隱約約可見一線血紅色的亮線出現在地平線上,正高速向這個方向撲來……

    那是「血夜」騎士團騎士們的甲冑所發出的反光……

    ※※※※※※※

    初的丹達素圩河彎轉曲折,冰如薄殼已掩不住滔滔的水聲。一旁的山巒積雪尚厚,沉眠的植物也許剛剛甦醒,正在悄悄醞釀綠的爆發。界城僅有的三五家貨棧的木門半開半掩,一兩處的酒肆幌子似搖似垂,除了幾個騎馬的獵人正在兜售他們上好的獸皮,城裡仍顯得孤寂落寞。

    這方土地距聖京城二百九十二法耳桑,山不見其偉,水不見浩蕩,城不見繁華,原本岌岌無名,然而在近兩百年以來,這座小小的孤城卻成了數代松藍皇帝所注目重視的地方。原因無他,此地是向南至松藍於仙度亞帝國接壤處的第一道關卡而已。

    六月朔ri,幾乎是一夜之間,界城前的官道上湧出了一條長長的雜色洪流。刀戈密佈的森林,甲冑砌築的長陣,旌旗和纓穗浮飛的霞彩,依傍著湛青的藍天,刺目得令人膽寒。

    帝國第四十五騎兵師團團長,尼可拉·阿列克塞耶維奇將軍端坐在戰馬上昂然不動,銅澆鐵鑄的一般。他的身後是衣甲鮮明的數萬大軍,各色服飾的騎兵們列成扇陣,偌大的道路之上卻是一片死寂,無人敢弄出響動,只是偶爾有戰馬的嘶鳴或滾滾的馬蹄聲。

    太陽移至天西,原野漫開陰冷之氣。此時,尼克拉將軍雙頰上殺伐的激情比空曠的原野更加凜冽。昨夜,松藍諸官設宴與將軍餞行,三杯醇酒入腹,將軍笑而狂言:「入陣披堅!非丈夫也!」

    尼克拉的心中燃燒著血的瘋狂,更有著松藍人素生頑梗的蔑視。一群仙度亞的土民猴子,幾個有了鎧甲槍刀便敢起兵征戰的宵小無賴,居然敢分疆裂土自立為王,甚至蠢蠢北進,窺測我王的皇座!該死的仙度亞猴子,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尼克拉得意的笑了,一遍又一遍的用力摩挲著肋下懸掛的軍刀。

    當此時刻,這位數萬人軍隊的主官完全忘了自己所率領的只是押運糧草物資的預備隊,他完全沉浸在殺敵建功的豪情當中去了。

    他自是沒有聽到,在這支軍隊的某個角落裡,某個膽大包天的人正喋喋不休的發著牢騷。

    「去!按他這個行軍方法,怕是要走到明年這個時候才能看到仙度亞人了!」

    「這有什麼可抱怨的?」查爾斯輕鬆的甩了甩頭髮:「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支隊伍只是押運緇重的預備隊而已。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只是到前方去打個轉,難道還會真的要我們去作戰嗎?」

    大概是因為離開了姐姐的視線範圍之內,查爾斯竟然一反常態的輕鬆起來,渾不似那個一臉輕浮的二世祖,原本他生得就不算難看,神情上的這麼稍一變化,倒憑空生出幾分灑脫的不羈之氣來,整個人看起來都鮮活了許多。

    「……嘿!」小夏吊起眼角瞄著他:「怎麼了?你不是發燒了吧?這麼清醒的話從你這小子嘴裡說出來,是我喝多了還是你喝多了?」

    「呵呵,怎麼會?」查爾斯得意地笑了笑:「這是很明顯的道理麼,你不必笑,這點事情我還是能看清楚的。」

    「是嗎?那我還真是看走眼了……」小夏無甚興趣別過臉去大大的打了個哈欠。他本來對於騎馬就不太喜歡也不擅長,好在這幾年下來多多少少也有了點經驗,畢竟這個時代馬匹還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雖不情願也只得入鄉隨俗了。眼下棲身軍旅當中,自然是只有馬匹這一種代步工具,又不能像蘇菲兒和費戈那樣躲在馬車裡,於是他只好勉強的挑了匹性子比較溫順的馬權當坐騎了。

    他又瞄了瞄在另一旁言笑晏晏的哈里德和艾米爾,這一老一少大概是因為雙方都有遊牧民族血統的緣故,本來並沒有什麼交集的二人竟出人意料的投契,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得熱熱乎乎,不時還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此情此景看在眼裡,倒讓小夏覺得份外的不是滋味,好像周圍的人全都是快快樂樂開開心心,唯獨把他一個排斥在了外面。

    「……呸!」忍不住狠狠的朝一旁吐了口唾沫,小夏有些頭疼的合上了眼睛……漸漸地,身體雖然依舊隨著坐騎的移動一下下的起伏,神思卻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到底是怎麼了呢?似乎哪裡有不對的地方,可這念頭冒出來後,卻又覺得不知道從何說起……這是怎麼回事呢?

    為什麼自己會那麼在意周圍的人呢?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居然開始這麼敏感了?這樣婆婆媽媽的傢伙難道竟會是自己嗎?怎麼會?怎麼會!

    ……還記得在以前的訓練當中視若生命般遵從的信條:「無血無淚!」那個時候,真的認為只有這樣才是自己的目標和歸宿,甚至在執行那些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時,幾乎是在帶著尋死的心理、或者說是潛意識的指引下在行動……自己曾經也認為自己不過是個被人從試管和托盤裡培育出來的怪物罷了,所謂的永葆青也不過是為了方便執行那些見不得光的任務的副產品而已,一旦哪天死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這世界還不是一切照常的運轉嗎?它不會因為自己的消失而產生任何的改變。

    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裡,原來一切不過是如此而已……

    到了這裡,似乎一切都有了可以重新開始的理由和契機……是啊!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的!這次要為自己而活!這種熱血勃發的豪言壯語真的是那個可以面不改色的將數十萬人從世界上抹掉的自己說出來的嗎?這似乎是棲身於心靈最深的黑暗處、遍體血污和蛆蟲的那個自己所發出的最為尖刻的嘲諷呢……

    重新開始?你配嗎?你配嗎?那個醜陋的他彷彿一直在自己所無法觸及的領域裡大聲嘲笑、譏諷著……想要辯駁卻只能徒勞的張合著嘴巴,如同被拋上沙灘的可憐魚兒,只能徒勞的看著自己的腮一點點的乾涸……

    死亡,或許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

    真正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

    他們之所以看中自己的,無非也因為這副軀體吧?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就請儘管拿去好了!這種散發著屍體臭味的皮囊我才懶得要呢!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感到不快呢?自己不是經歷了最嚴酷訓練的殺人機器嗎?怎麼可能為這一點點無聊的小事而感到鬱悶和不快呢?初夏,你到底是怎麼了?

    ……難道,不知不覺間在逐漸改變的那個,是我嗎?

    難道我是在羨慕他們之間的融洽與和諧嗎?

    不!不!不不不!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拒絕!我不要!

    這個突然浮現在腦海裡的念頭令小夏全身一震,整個人彷彿觸電一般的從這種類似於冥想的狀態下清醒了過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竟然都是**的,裡面的內衣完全被汗水洇濕了。

    然而,當他抬起頭的時候才發覺還有更大的麻煩在面前等待著他……四下裡所有的人都在用一種看待怪物的眼神死死的盯著自己……

    小夏一怔之下趕緊左右看了看,還好還好,自己還是穩穩的坐在馬背上,並沒有很失態的掉到地上去。

    「……這些人要幹什麼?都有毛病麼?」即使是一般的普通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這麼多人盯著也不是件愉快的事,更何況是小夏大人這種天生就不喜歡被他人注目的人呢?所以小夏立刻彈起眼睛做出一副惡狠狠的表情瞪了回去。

    「咳咳……」一旁的查爾斯呆了半晌,這才醒悟過來,趕緊上前圓場:「……沒事沒事,沒事了!哈哈∼哈哈∼大家不要圍在這裡了!沒有什麼好看的!」

    他心裡暗叫一聲苦,現在的情況到底是誰照顧誰啊?這位小爺爺雖說是自己的護衛,怎麼看起來比自己還能惹事?現在反倒是自己站出來替他擦屁股……這個、這個……好像立場顛倒了吧?

    眾人又磨蹭了一會,大概是見實在沒什麼好看的了這才逐漸散開了去,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這不禁又讓查爾斯很是慶幸,因為這支隊伍的很大部分都是同他一樣的貴族私軍,在軍紀等等的方面自然遠遠和松藍的正規部隊無法相比,單看行軍時候的隊形便已經能夠知道了。這一點,顯然帶隊的尼可拉將軍與十一皇子安德裡斯心裡也是清楚的很,主要的兵力全都安排在了護衛糧草緇重方面,剩餘的很少一部分人員才安排在了隊伍後面的那些「少爺」軍的附近,只求這些無甚經驗的傢伙不要掉隊就好了,畢竟不能指望他們去幹什麼。

    「你想幹什麼?」哄開了身邊的人,查爾斯怒氣沖沖的朝小夏叫道,不過當他看到後者那難看的臉色後,人立刻矮了半截,聲音也小了許多。

    「……你看,嗯嗯,這個……在這種地方,畢竟是不好的,我想你也不願意成為所有人的注意對像吧?對不對?」查爾斯大少爺幾時曾這樣低三下四的說話?如今人在屋簷下卻也不得不低頭,直是一副卑躬屈膝的嘴臉小心翼翼的看著小夏大人的面色說話,一派商量加懇求的口吻,態度真是好得沒話說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小夏就算脾氣再大,這個時候也不好發作。瞪了一會眼睛後,才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臉:「……到底怎麼回事?你們為什麼都看著我?剛剛……我只是發了會呆吧?」

    「什麼?你不知道?」這下輪到查爾斯大驚小怪起來了;「剛剛,你不是在冥想嗎?還有好強的魔力波動散發出來呢!就連這柄刀……」他指著繫在小夏腰間的愛爾瑪贈給他的那柄細窄的長刀:「這個,原來是魔法武器呢!你在冥想的時候,它還發出了很強的水系魔法波動呢!姐姐可真是捨得花錢哪!」他不無艷羨的盯著那柄毫不起眼的連鞘長刀。

    「那麼喜歡,送你好了!」小夏皺了皺眉,伸手便去解刀。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查爾斯趕忙拚命的搖手解釋:「我只是好奇,原來你還是魔法師啊!真了不起!看你的年紀也不比我大多少,怎麼會這麼厲害呢?魔法師啊……」看他那崇慕的眼神,實在看不出來是在做偽,倒是真的覺得面前的年輕人是了不起的人物來的。

    小夏顯然對這種過於「熱烈」的目光很是感冒,他接連哆嗦了幾下,這才悻悻然的扭臉過去小聲嘀咕道:「……魔法波動?老子幾時又變成魔法師了?」

    雖然嘴裡這麼說,他的腦子裡可是飛快的轉著念頭……剛剛自己只是出了一會神,怎麼會有什麼魔法波動冒出來?雖說魔法理論方面的書籍自己早已翻了個爛熟,可那大大小小的一堆魔法自己可是連半個也放不出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魔法典籍裡自然是沒有寫的,估計大陸上最高竿的魔法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直還以為自己根本沒有做魔法師的天賦呢,可是看四周人的表情,那個什麼魔法波動又不可能是他們胡謅出來欺騙自己的,況且他們也沒有必要這樣做……

    啊!真是頭疼!小夏很氣悶的癟了癟嘴,本打算不聲不響混過這段時間的,結果現在又出了這樣的意外……也許接下來的事情就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輕鬆了。

    「……」查爾斯在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幾次想要開口說什麼,可當看到他那陰晴不定的臉色時,終於還是閉上了嘴巴。

    黑夜來了。

    在這片北部國家的荒野上,這意味著酷虐的寒冷和無邊的靜寂也跟隨著降臨。儘管時下已是六月,但夜幕籠罩下的曠野依舊是寒氣逼人。大地懵懵懂懂,霧氣密沉沉地擁擠在空中,彷彿上天從來沒有過光體一樣,如此長久地昏暗著。

    風淫邪地尖吼,狼群悄無聲息地逼近孤幼弱獸,時時的,天地間跳出一聲尖利的哀號,但隨即又被黑暗吞噬。弱肉強食,這一萬種生物生生滅滅的真釋,無所不及。

    人馬的喧嘩打破了這裡的平靜,被無數堆篝火的熱氣一逼,冰冷的霧氣似乎淡了一些。前方的不遠處有一條發光的帶子,那是條結了冰的小河。再往前則影影綽綽看到幾間高矮不一的破敗屋舍,應該是被原住民們遺棄了的一處小小村落。此時,它寂靜的如同死氣沉沉的墳場一般。

    大塊大塊被軍刀砍開的牛馬羊肉架上火堆燒烤著,伴隨著不斷滴下的油脂,誘人的香味也漸漸的瀰漫開來。一罈罈的烈酒被流水價的送上來,個別性急的傢伙已經忍不住伸手朝嘴裡撈酒了。沒辦法啊,在這冰冷的夜裡,不喝點酒暖暖身子那怎麼行呢?

    松藍軍隊內的軍律是相當嚴格的,行軍作戰中途絕對禁止飲酒,違者不論職務高低一律處以死刑。但是這支隊伍裡的近三分之二的人可是一幫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兒,餘下的也都是他們的護衛和親隨,這些人哪有什麼軍紀約束的概念?一聽說尼可拉將軍下達了宿營過夜的命令,立刻便開始生火烤肉找酒喝,敢情是將行軍當做是野營燒烤了。

    對於這些少爺兵,軍官們也實在是頭疼得要死。管深了不行,誰知道哪下子得罪了聖京的哪位老大人,這些可都是跺跺腳四處亂顫的主兒,隨便安個罪名就得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管淺了也不是,雖說這是預備隊,可怎麼說也是行軍打仗,畢竟不是去過家家酒。如果不看著這些少爺些,日久肯定要生亂,或許在這後方還好,可一旦是到了南部前線……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可是誰都不敢保證,軍務處之所以安排十一皇子跟隨這支隊伍,恐怕也是有這一層的考慮在內,有皇子在這裡壓陣,這些少爺們總不會太過放肆吧?

    即便是流氓之間,關係也未必都是很融洽的,換成是這批貴族子弟的話也是如此。平素的日子就互相都有些看不慣的傢伙,現在同在一支軍隊裡聽命,雖然不情願但也只好勉強忍著。所以,在宿營地裡你常常可以看見兩幫、三幫或是更多幫的人瞪起眼睛互相做恐嚇和不屑狀,如同乍翅挺脖的鬥雞。

    「哇!打架啦!有人打架啦!」不知道是誰幸災樂禍的嚷嚷了一聲,正在無聊的啃著牛皮一樣堅硬的半生不熟的烤肉的年輕人們登時活躍起來,丟開手裡的東西便呼啦啦地一下子圍了過去。別說查爾斯,那小子根本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壞種,就連艾米爾也跟著跑了過去看熱鬧,沒有挪動地方的只有圍坐在篝火邊的野蠻人費戈、蘇菲兒大小姐、哈里德與小夏。

    「呵呵呵呵呵呵!」哈里德捻著自己鋼針一樣的大鬍子,看著一眾年輕人的背影發出爽朗的笑聲:「這些小崽子們!哈哈哈!年輕人果然還是有點活力的好!」

    「哪裡的話?大叔也一點都不老呀!」坐在小夏右手側的蘇菲兒巧笑嫣然。這狡猾的盜賊小姐不知道從哪裡弄了一身最普通不過的冒險者套裝穿在身上,臉上也不知道是塗了什麼鬼東西,原本白皙柔嫩的肌膚變成了很難看的棕紅色,淡綠色的頭髮也很仔細的裹在了新的包頭巾裡,除了那清脆的聲音沒有變外,整個人看上去完全換了個樣。即便是小夏這樣與他朝夕相處的人,如果不去有意留心的話,也很有可能會忽略過去了。

    「哈哈哈!小姑娘真是會說話!」哈里德更高興了,抓起身邊的酒壺丟了過去:「來!姑娘,喝一口擋擋寒氣!這裡的晚上雖然沒有沙漠那麼難熬,可也是很要命的啊!」

    蘇菲兒很乖巧的輕輕接過那皮製的古怪酒囊,就著口小小的抿了一口,結果立時被那無比辛辣的酒氣嗆得劇烈的咳嗽起來。哈里德卻像是什麼惡作劇得逞了的小孩子一樣,愈發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費戈坐在一邊,悶不作聲的努力啃著手裡的一隻巨大的小牛後腿,這個巨大而有些遲鈍的傢伙在有東西可以吃的時候從來都是吝於展現他那本來就已匱乏得要命的語言。小夏不時的看看他,心裡一直在盤算到哪裡找一件這個大塊頭能夠使用的武器呢,這倒真是件很傷腦筋的事。

    阿瑟那傢伙的收藏品裡應該是有,無奈的是自從那傢伙回家養傷後,那個該死的異空間結界便再次失去了效果。別說給大塊頭找件武器,就連自己的裝備也一樣不拉的全都丟在那裡面了,真是……一想起這個小夏大人便覺得份外的喪氣,現在的自己可是徹頭徹尾的兩手空空,沒有了武器的士兵要怎樣面對可能發生的戰爭呢?想起這個小夏便很是憤憤然,那不可靠的變態傢伙!平日裡把自己說得那麼厲害,結果還不是被人家三下兩下給放倒了?要不是自己反應夠快跑去救他,哼哼……

    小夏一邊詛咒著此刻不知身在何處的伯爵大人,一邊恨恨地用軍刀在一塊堅硬無比的牛肉上劃來劃去。

    哈里德忽然插話過來:「……說起來,夏,你為什麼不去看熱鬧呢?這可不像是年輕人的作風噢!」

    「看他們打架?」小夏頭也不抬的冷笑一聲:「算了吧!如果他們拿把刀子互捅我也許會有興趣去看看的。當然,那是在真的幹掉了對方的前提下。」

    「嘖嘖……」哈里德誇張的摸了摸鬍子:「……真是冷淡啊!這可不像是你這個年紀的人應該說的話呀!年輕人還是精神一點比較好!」

    年輕?哼……小夏盯著木柴上不住跳動著的火焰,嘴角上泛起一絲明顯的譏嘲……

    蘇菲兒見他臉色不對,連忙遞過酒囊。小夏順手接過,想也不想的就是接連幾大口灌了下去。

    「……呵!」這酒雖然遠不及瑪斯家窖藏的美酒那樣馥郁醇厚,卻出乎意料的辛辣霸道,喝進口中,猶如一溜火線般直達下腹,跟著便騰地一下燃燒起來,彷彿渾身的血液也隨之沸騰……

    他白皙的面頰飛快的染上了兩團暈紅,看了看手中的革囊,他朝哈里德露出今晚的第一個微笑:「……謝謝,大叔,這酒很不錯。」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的心裡不約而同的都湧起了「這個人看起來似乎也不太壞」的念頭。

    可惜這樣的氣氛並沒有能維持了多久。剛剛說了兩句閒話,查爾斯那小子便一臉緊張兮兮的跑了過來。

    「怎麼?那幫傢伙鬧完了?」小夏無甚興趣順手遞上一塊切好的牛肉。

    「不、不是……」查爾斯卻慌張地一直搖手:「……將、將軍,要、要召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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