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林和嚴雨說去取物證,去了半個時辰也沒見影子,吳才雖然疑惑,也不忍心派人去催促。?耐心再等了一炷香的光景,兄弟倆才腳步沉重的進門。?吳才一看他們臉色:心裡就打了個突。?果然,嚴林跪下,抿著唇沉默了半天,最後,似乎下了決定,開口道:「沒有信。」?「沒有?」吳才驚問:「是不見了嗎?」?「不,是沒有。」嚴林垂下眼,盯著泛著冰冷光澤的地磚,咬牙道:「恭立根本就沒有寫什麼親筆信,我剛才是慌了神,害怕皇上責罰,所以信口搪塞。」?吳才更為愕然,「信口搪塞?」?嚴雨臉色青紫難看,跪在嚴林旁邊,頭動了動,彷彿要抬起來說話,被嚴林暗地裡扯了一把,苦苦忍住了,雙手攥成拳頭,死死抵在地上。?嚴林語氣比剛才更為堅定,磨著齒道:「是。」?吳才滿心不信,卻不敢多問,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內侍,奉旨辦事,一點也不能逾越,只好點了點頭道:「明白了。要問的都問完了,兩位君主請起。」?嚴雨脖子上青筋一跳一跳,從地上一骨碌站起來,低頭看看,發現身邊的嚴林還跪著,僵得像個冰人似的。?「哥哥。」嚴雨彎腰伸手去扶。?嚴林抬起手,按在他伸過來的火熱大掌中,卻沒有讓他扶自己起來。靜靜沉默了一會兒,把手縮回去,緩緩自行起身。?旨意已經傳完,吳才恢復恭謹神態,慢慢道:「小的現在就去向皇上復旨,想來,皇上還會有新的旨意過來。請兩位君主暫時不要四處走動,耐心在這裡等候。」?吩咐身後的八名體仁宮侍衛,「你們留下伺候兩位君主,千萬小心著點。不要無禮。」?說罷去了。?他一走,八名侍衛挪動幾步,腰間佩刀,一字排開,門神般沿著房門內沿站開,儼然就是把守門戶,把嚴林嚴雨兄弟看管起來。?有他們在,昊君殿的內侍連一杯熱茶都不敢往廳裡送。?嚴雨灼灼雙目銅鈴似的掃視著守門的一溜侍衛,一臉悲憤。極想找個茬洩火。嚴林瞧穿他的心思,抓住他的手。低聲道:「有人巴不得咱們這個當口再鬧出點別的,你別遂了他們的願。坐下,沉住氣。」?把嚴雨輕輕按在太師椅裡坐了,自己揀了另一張隔壁的,也端端正正坐下,閉起雙目靜靜等待。?嚴雨親眼在裡頭目睹一切,明知道確有書信,明知道信被鈺昊偷了,甚至被鈺昊燒了。卻眼睜睜看著嚴林把實情嚥下,心裡被瘋貓亂抓一樣難受。?憋了一肚子的怨恨悲惱,被軟禁在廳裡等候聖旨,對面站著八個面無表情的看守侍衛,身邊的嚴林哥哥竟還能眼觀鼻、鼻觀心地閉目養神??嚴雨憋屈得恨不得用頭往石牆上撞出個窟窿。?年輕貴氣的臉苦忍得直抽搐,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攥得掌心全是濕漉漉的冷汗。大半個時辰,好像一輩子似的難熬。?胸肺憋得幾乎快要爆開時,門外遠遠傳來一聲,「聖旨到!」?靜坐的嚴林倏然睜開雙眼,爆出精芒。?嚴雨早從椅上掹蹦起來,緊張地喘氣。?腳步聲漸近,把門的八名侍衛從中間撤開。讓出道路。?進門的第一個人就是於城。?他穿著皇子上朝時的宮廷正裝,肩上系一襲玫紅色披風。又暖又厚的狐狸毛在脖子處翻出,顯得異常貴氣。神采飛揚地高舉著聖旨,來到客廳中央站定。?吳才垂著頭,小心地跟在他後面。?「昊君嚴林、江中王嚴雨接旨!」?兩人見竟然是他來宣旨,心裡已經一沉,不得已過去,按著禮數跪下,靜候旨意。?於城打開聖旨,抑揚頓挫地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日:御史恭立遭毒斃天牢一案,經查昊君嚴林,於案發前擅入天牢,難脫嫌疑。暫將嚴林關入應印院,詳加詢問。另,江中王嚴雨自回宮後,朕常聞有嬌縱肆意之為,頑劣放縱,今一併關入應印院,以為教訓。欽此。」?嚴雨強忍著跪著把旨意跪聽完,一等於城合上聖旨,立即從地上跳了起來,大聲道:「恭立死了就死了,關嚴林哥哥什麼事?皇上那麼英明,怎麼連這點小事都看不透?」?嚴林剛剛雙手高舉過頭接了聖旨,聽他言語犯上,臉色一變,立即站起來扯了他一把,低喝道:「嚴雨,快閉嘴!」?詠臨一腔怒火吼出來,再難收回去,不顧一切衝著於城嚷道:「我不服!不服!我要見皇上!皇上為什麼要留著應印院這種禍害?就為了折騰我們這些兒子?哥哥做了什麼要被關進去?我又做了什麼了不得的錯事要被關進去?他要這麼不喜歡我們,索性我們面君,當著皇上的面自盡,也算痛痛快快,好過這樣……」?嚴林忍無可忍,掄起手,一個耳光狠狠甩過去。?啪!?響亮的巴掌著肉聲一起,全廳頓時死寂一片。?「哥哥……」嚴雨嘴角逸出血絲,呆呆看著眼神凌厲的嚴林。他舉起手,摸了摸火辣辣的臉,突然哇地放聲,跪下抱住嚴林雙腿哭道:「哥哥,都是我不好,只會給你惹禍。我要有一點用處,現在也用不著乾瞪眼,看這些小人欺負你!我沒用!我是個孬種!你打死我好了!」?嚴林被他緊緊抱著腿,心裡悲涼,長歎一聲,問於城道:「是立即押進去?還是可以留下收拾一下東西?」?詠升掩著滿心的得意歡喜,裝作為難地皺眉,搓著手低聲道:「哥哥見諒,皇上旨意裡面沒有說可以收拾東西,本來我拚著兄弟之情,答允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被父皇責罵一頓,但這裡還有許多外人,若以後藉這個茬又給哥哥栽上一個關押前消滅證據的罪名,豈不更害了哥哥?唉,這次過來,我也是迫不得已,這道旨意,我真是一邊讀一邊痛心,人道兄弟同心……」?嚴林聽得心裡厭惡,輕輕擺手,阻止他再說下去,「明白了。」?俯身,把哭得哽哽咽咽,眼珠子通紅的嚴雨扶起來,強笑道:「虧你還是個皇子,遇到一點風浪就哭得像個娘們。應印院是關押皇親國戚的重地,不是我們這種身份,尋常人還沒那個福氣呢。走,哥哥帶你去見識見識。」?攜著嚴雨,邁著矜持高貴的步伐,昂首向門外走去。?被八名侍衛前四後四的押著,嚴林和嚴雨在雪中一腳深一腳淺地朝應印院走。?今日天氣放晴,積雪被太陽曬得欲化不化,踩上去就滋滋出水,將他們腳上的鹿皮靴濺得污跡斑斑。?到了應印院,裡頭早得了這天大的消息,應印院中管事的官員及獄卒通通到了門前,恭候這兩名新被皇帝打發過來的「貴客」。?嚴林和嚴雨被押過來,在應印院門前站定。?眾人裡走出一個身材略胖的矮個子,朝他們微躬身子,施了一禮,例行公事地道:「小的應印院副院官孟奇,見過兩位君主。既然兩位君主奉皇上旨意到了此處,恕小的無禮,要先給兩位君主說說應印院的規炬。請君主看這門坎上的黃線。」?他指著前面門坎上刺眼的黃線,一字一字地道:「此乃太祖烈皇帝御筆親劃,太祖皇帝聖命,這是專門懲戒皇族罪人的地方,只要是被關進來的,不管什麼身份,就是金枝玉葉、龍子鳳孫,來了這裡就是犯人。兩位君主過了這道門坎後,照規矩,小的就不能向兩位君主行禮了。」?嚴林從容一笑,「放心好了,這地方我也不是頭一遭來,自然不教你為難。趁著末過這道門坎,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要能答就答,不能答就別說。」?「君主請問。」?「怎麼不見應印院正院官張來?」?孟奇倒不隱瞞,答道:「皇上有旨,張來受賄瀆職,貶到宮裡當賤役,他已經調去別處了。應印院的事情現在暫時都給小的管。」?「什麼時候的事?」?「今天早上。」?嚴林抿唇不語。?孟奇問:「君主還有別的事嗎?若沒有……」側過身,擺個請動步的手勢。?嚴林本想再問問,眼角一掃,前後既有侍衛又有獄卒,不知多少敵人安插的好細耳目在裡面,就此打住,轉頭道:「嚴雨,我們進去吧。」?宛如灌了鉛的腳,緩緩抬起。?跨過了那道劃了黃線的應印院門坎。(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