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押送的八名侍衛到了此處就算交差,把人給了應印院,返回體仁宮覆命。?孟奇領著兩個小吏在前面帶路,後面跟著四個小卒,七個人把嚴林嚴雨圍在中間,領著他們向牢房走。?開了牢門,嚴林走進去,環顧一眼,淺笑道:「還算厚待我們兄弟了。」?朝著孟奇,領情地頷首。?孟奇一本正經道:「君主誤會了,應印院裡按規矩辦事,向來沒有厚待不厚待的,誰來住這牢房都該乾乾淨淨。飯食等一下會有人送來,兩位君主請暫歇,小的先告退了。」?退出房門,從懷裡取出叮噹作響的一大串鑰匙,從中選了一把,親自把牢房的門給鎖了,還試著晃動一下,確定鎖好後,這才走了。?牢房裡只剩嚴林嚴雨兩人,接下來好一陣死寂。?在牢房裡緩緩踱了一圈,走到床前坐下,試了試褥子,這種質料厚度,若遇到又一個大雪天,雖不致凍死人,卻也夠受的。心裡琢磨一陣,抬頭看著嚴雨,語氣輕鬆地道:「虧你平日還誇自己膽大如斗,什麼都不怕,現在不過進個應印院,就嚇得話都不會說了?這哪裡像那個到處惹事,天皇老子都不怕的三皇子?」?嚴雨自進來後就僵硬地站著,聽了嚴林這話,也走過去,往床邊重重一坐,偏過頭對著嚴林擰起眉,歎了一聲,「如果只是我自己入了應印院。那算什麼?我現在愁的是你,還有麗妃。哥哥,麗妃要是知道我們哥倆都被皇上關進來了,不知會哭成什麼樣子。你不是說她正病著嗎?」?想起麗妃,嚴林心境更為沉抑。?皇上一天之間翻雲覆雨。?不但對付了他這個昊君,連嚴雨嚴雨也硬是栽個罪名關了進來。?應印院的院官張來只是和自己一派有點瓜葛,也已經逃不過皇上的羅網,何況麗妃這個位置敏感要緊的人物??估計現在麗妃宮也傳了旨意,不是打發到冷宮,就是軟禁。?對這些。嚴林心裡清清楚楚,卻不想讓嚴雨也跟著一塊憂愁,淡淡道:「麗妃在宮裡活了二十年,什麼沒見識過?她在外面,一定會為我們兄弟想法子的。你安心在這裡待幾天,等皇上氣消了,自然會放你出去。」?「我出去了,那你呢?」嚴雨憂心忡忡,「我是頑劣欠教訓。那是小事,皇上總不能關我一輩子。哥哥你那個什麼御史。牽扯到的是命案,可以證明清白的信又……唉,鈺昊……我真……我真錯看了他!」?鈺昊這兩個字,扯得嚴林心窩一痛。?那痛是長長的,好像胸膛上一個很深的傷口,勉強擱在腦後,暗示自己只有一點隱隱的痛了,會過去的,又忽然被人在傷口上拿鐵鉤子鉤住裂口處的皮肉。猛地一扯。?痛得人眼前發黑。?嚴林把手摁在胸前,一點也攔不住裡面的痛。?靜靜坐著,半晌才強笑道:「你看看你,一會兒和我過不去,一會兒又說這輩子都不理麗妃,現在又嚷嚷錯看了鈺昊,身邊的親人都被你嫌棄個遍,說不定明天你又會重新嫌棄我……」?「不會!」訪臨當真了。眼睛瞪得老大,極為認真的道:你是我親哥哥,這輩子我就你一個親哥哥,誰要敢害你,我和他拚命!」?嚴林一怔,嘴角扯出笑來,伸指頭往他鼻尖上輕輕一點。「你就那麼一條小命,為這個拚。為那個拚,能拚幾次?對了。孟奇不是說有飯食送來嗎?怎麼還沒到?」?站起來走到牢門前往外張望。?藉著背對嚴雨的空當兒,舉起手,把眼角沁出的一點熱淚,悄悄的用指尖拭去了。
嚴雨活潑愛鬧,嚴林冷漠收斂。?兩兄弟天性南轅北轍,本來就不怎麼親密,後來嚴林當了昊君,為了鈺昊等等事由,兩個親兄弟更是鬧了幾場大的,越發生疏怨恨。?現在被關押在一起,危急中真情流露,兩人坐在床邊,交心對談,竟是多年來也不曾有過的兄友弟恭。?兩人坐在一塊,談到窗外遠遠天邊處的夕陽落下時,飯食送來了。?一陣模糊的,像鑰匙和鐵鎖的金屬交碰聲後,牢房的門打開。?一個小頭目似的小吏領著兩個手裡捧著飯菜的雜差進來。?「兩位君主,晚飯來了。」?他使喚著兩個雜差把飯菜都擺在桌上,把雜差喚到外面等著,上前看了看桌面上的飯菜,親自再擺動了一下,才恭恭敬敬道:「照應印院的規矩,每頓飯三樣素菜,一樣葷菜,兩位君主請用,這裡還有一木桶子白飯,要是不夠,還可以再加。」?嚴林和嚴雨也餓了,走過來在桌邊坐下。?嚴雨打出生就沒受過苦,從小錦衣玉食,哪一頓吃的不是好料,瞅桌上的菜色一眼,頓時眉頭大皺。?三樣素菜,光瞧顏色就讓人倒胃口,綠中帶黃,乾癟癟的,沒一點油星,也不知道是哪個沒良心廚子炒的。?唯一的葷菜是冬筍肉片。?嚴雨拿起筷子,在那碟冬筍肉片裡面挑了挑,滿碟子的冬筍,挑盡了也只有三四片豬肉,不禁氣憤,「這是給人吃的嗎?我養的狗也比這吃得好。」?嚴林卻不在意,悠悠道:「這是應印院,你當是麗妃的麗妃宮,還是你的安逸閣,想吃什麼就使喚廚子去做?能吃就行了,吃吧。」?用筷子把葷菜裡面的肉片一片片挑出來,都放到嚴雨的碗裡,「吃吧。」?嚴雨眼見嚴林落難,滿心的難受,恨不得把心掏出來替嚴林受罪,見嚴林落到這等境地還護著他,更受不了,猛地伸手,把對面嚴林的飯碗搶過來,和自己放了肉片的碗換了個位置。?「哥哥你吃!」嚴雨大口扒飯,就著難吃的清炒大白菜伸著脖子往下嚥,狠狠道:「麗妃說我整天坐不住,就是肉吃多了,這幾天正好吃素,清理清理腸胃。」?負責送飯菜的那小吏還沒走,剛剛從牢房另一頭的床上查看了一番繞回來,忽然壓低了聲音問:「褥子好像不夠厚,要不要小的給君主尋一床妤點的過來?」?嚴雨正一肚子氣,一邊嚼著黃綠青菜,一點斜眼冷笑,「不敢,不敢,應印院不是專門作踐皇子的嗎?你不凍死餓死我們就不錯了,還敢指望什麼好褥子?」?那小吏一愕,瞧瞧桌上的飯菜,苦笑道:「君主息怒,小的也尋思要幫君主弄點好吃的,可是沒那膽子。這裡可是應印院,關押的犯人個個都是要緊的,最怕的就是食物裡下毒,飯食都是上面指定的,廚子做什麼送什麼,擅自換一點加一點被知道都是個死罪。」?嚴雨一臉悻悻。?嚴林卻眼睛微微一瞇,開口問道:「我們的飯食,是哪個上面指定的?」?「犯人們的飯食,一向都是頭兒指定的,從前是張頭兒,現在當然就換成了孟頭兒。我們都是聽孟頭兒的,至於孟頭兒是聽哪個上面指定的,小的就不知道了。」小吏態度卻很恭敬,老老實實答了一番,又把臉轉過去對著嚴雨,擠出一點尷尬的笑容,「君主,您別生氣,小的若能好好伺候您,能不盡心伺候嗎?」?這話有些蹊蹺。?嚴雨奇怪地打量他一眼。?那人猛地明白過來了,一拍腦袋道:「我就說呢,怎麼君主見了小的好像不認識似的,敢情是君主貴人事忙,早忘了小的這號人物。君主,小的您忘了,小的親嚴雨您應該是熟的。」?「你嚴雨是誰?」?「圖南啊,原先在宮門那當侍衛,因為還算勤勉,這兩天小升了,過去常和君主一起賭錢喝酒的。」?嚴雨頓時「哦」了一聲,表情好了許多,呵呵笑著拍了他一肩膀,「原來是那小子,我說你這傢伙看著有點眼熟呢,嗯,仔細看看,眉眼是和圖南一個樣的。我忘了你叫什麼名了。」?「小的圖東,君主雖然不記得我,我可惦記著君主您呢。前年小的還沒入應印院,在後面圍苑負責收下面各省貢來的瓷器,下面人不小心砸了半車玫瑰瓷,連累到小的身上,本來要把小的拉到宮外廊上裸背打五十杖的,多虧了君主開口,給小的免了,罰銀子了事,不然小的不死也剩半條命。」嚴雨總算模模糊糊有點印象,恍然道:「那次圖南大中午的過來找我,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就是為了你。他那傢伙平時呱呱噪噪,這麼一哭把我也嚇一跳。嗯,你嚴雨對你不錯。」(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