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林也已經在另廂沐浴完畢,穿著寬鬆的棉袍,倚在床邊,一邊看書一邊等鈺昊。見哥哥回來,趕緊把書丟到一旁,迎上去問,「哥哥洗得好乾淨,害我等了多久?」忽然停下,奇怪地問,「怎麼眼睛象哭過?」?鈺昊下意識去揉眼睛,道,「熱水太舒服,浸的時候不小心嗆了水。」?嚴林嘖嘖後悔,「早知道,該我侍候你洗才對。」?「少胡說八道。」?嚴林想起沐浴前的事,接過話茬問,「剛才一頓飯,哥哥都沒說話,倒像心事比我這昊君還重?」?鈺昊一怔,他心事重重,被嚴林一語中的,驟然間也不知道怎麼作答。?嚴林又道,「哥哥別擔心,天塌下來有人頂著。有我一日,誰也難為不了你。」?鈺昊呆了片刻,唇齒間似凝住了般,氤氳了一股熱氣,只是說不出話,半日,抬手用袖子在眼角上蹭了蹭,低聲道,「既然如此,你可要先把自己保住了才是。」?嚴林道,「那是自然。」?鈺昊上床躺下,嚴林老實不客氣,自己也掀被子和鈺昊擠到一塊。?鈺昊大腿上一陣發癢,知道嚴林又把手探了過來,臉頓時飛紅,在被子底下一把抓了嚴林的手,半哀求道,「嚴林,今晚不要鬧了。你老實點,抱著我睡一晚。」?嚴林對鈺昊千依百順,順著他的意思道,「抱著哥哥也是好的。」?雙臂把鈺昊緊緊抱了,讓鈺昊把頭挨在自己肩上,問鈺昊,「這樣舒服嗎?」?他問得極溫柔,鈺昊連他從前凶神惡煞的一絲一毫都想不起來了,只有一陣陣生離死別似的酸楚往肺腑處湧。?鈺昊害怕開口洩出哭音,不敢做聲,把臉在嚴林肩上輕輕蹭了蹭,算是回答。心裡暗道,嚴林的肩膀好寬,靠在上面真舒服,外面大雪漫天,這裡卻暖若春陽。若能一生一世如此,會有多好。?可惜這一生一世,已不可求了。?
兩人抱成一團,睡了一宿。?嚴林醒來時,鈺昊仍睡得昏沉。?一睜眼,就瞧見窗外透著一股子白光。?嚴林有些吃驚,難道已經大天亮了?下床往窗外一看,才發現還早,不過夜裡又大雪。白茫茫一片,被廊下宮燈照著,映得如白晝一般。?他自律甚嚴,又特別的勤勉,雖然起早了,也沒有回去睡回籠覺的念頭。因為怕吵醒鈺昊,自行到了側屋,才喚人來伺候梳洗。?侍從們正忙著幫他整理裘衣的翻領。常在趕來了,黑著兩隻熊貓眼,好像一個晚上都沒睡,湊到嚴林耳朵邊嘀咕:「君主,小的找太醫院打聽過了,昨晚麗妃娘娘找了趙太醫給嚴雨君主看診。趙太醫說都是皮肉傷,沒有大礙。」?嚴林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一點表情也瞧不出來,站著不動。伸展著手讓侍從給他脖子上系披風帶子。?常在又小聲道:「嚴雨君主是皇子們中身子骨最硬朗的了,些許皮外傷,不要緊的。聽說昨晚在麗妃娘娘那歇了一下,沒多久就到處竄了呢。君主只管放心。」?「有什麼不放心的?」嚴林冷冷道:「我還嫌打得不夠呢。昨日不巧,有麗妃護著,再被我撞上,瞧我怎麼收拾他。」?這事牽扯著他們母子兄弟的家務事,常在也不敢多作聲,低著頭在旁邊幫著給嚴林整理披風。?嚴林挑了一套利於行動的馬服,配著紫裘坎肩。繫上一件紅色大披風,劍眉星目,英姿颯爽。?到了門外,早有人牽馬在那等著了。?他是歷代親封的昊君,有在宮中騎馬的特權。?常在跟在他身後,等嚴林翻身上了高頭大馬,雙手把馬鞭遞到他面前,請示著問:「君主是去給皇上請安?」?「天還早,皇上身體不適,晚點再過去請安,不然恐怕吵到他老人家。」嚴林眉毛微微擰起,「這大雪下得蹊蹺,好幾天都這麼遮天蓋日的,民間房子有年久失修的,說不定就被這厚雪壓垮了。昨天有奏折上來,說京城地區也出現幾起流民凍死路旁的慘事了。今天索性出去看看安置流民的粥場和木棚辦得如何了,也順便考察一下下面管賑濟的官員。」?「君主真是仁慈心腸,外面百姓都說,昊君君主日後一定是個仁君呢。」?嚴林懶得理會常在的諂媚,接過遞上來的馬鞭,用鞭柄輕輕往他肩上戳了一下,指著隔壁那房門道:「嚴雨那混小子,昨天把鈺昊給嚇唬壞了。你今天好好動腦筋,想點辦法讓他心裡痛快點。只要別出昊君殿,他喜歡幹什麼,只管由著他,不許你難為他。」?常在哭笑不得,擺著手道:「君主這話真是……這宮裡誰敢難為鈺昊君主?」?嚴林瞧著常在誇張的怪臉,也忍不住莞爾一笑,抬頭一望之間,恰好瞥到體仁宮的方向,心裡無端地沉了沉,斂了笑意,「反正,你給我小心點。」?打馬揚鞭,領著三、五個貼身侍衛踏雪而去。?嚴雨知道了「下春藥」的陰謀,一個晚上沒入睡,一會兒想到嚴林無恥,恨得抓心撓肺,一會兒覺得鈺昊可憐,自己又不能把他救出魔掌,實在窩囊,一會兒按捺不住,差點想衝去體仁宮,把皇上叫醒,將這些邋遢事都抖落出來。?可下一刻,他又生生壓住了自己這口氣。?即使把麗妃放一邊不提,嚴林畢竟是他唯一的同胞哥哥。從小到大,雖然挨過嚴林不少訓,還被這哥哥狠揍過幾回,卻也受過他下少庇護。?在皇上面前把事情一說,嚴林的昊君位九成就泡湯了。?昊君的下場,鈺昊就是個十足的榜樣。他那樣柔善待人的,一朝落魄,都被欺辱至如此,嚴林這樣冷峻刻薄的,萬一真的被廢,更會生不如死。?想到這裡,嚴雨的步子就無法再邁出去了。?大義滅親說的容易,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真的做到??再說,還有一個要死要活的麗妃在邊上。?嚴雨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天還沒亮就穿好衣裳,到麗妃房裡說要立即去執行計劃——讓鈺昊知道春藥的事並且喝解藥。?麗妃笑道:「你這匆匆忙忙的樣子,傻子都瞧出有鬼了。你哥哥是多聰明的人,這事可不能太著急。」?嚴雨跺腳道:「怎麼不急?說不定今天他還給鈺昊哥哥下藥呢。哎,麗妃,您平時辦法最多,怎麼這時候就想不出個好辦法?」?麗妃把他拉過來,柔聲道:「麗妃和你一樣,也為鈺昊擔心。但你昨天才和嚴林鬧翻,今天就去道歉,也太不像你平日為人了,白白惹人疑心。」?「可是……」?「你也是讀過書的,欲速則不達,這句話難道忘了嗎?先讓事涼二涼,過兩天等嚴林火氣下去了,再和他認個錯。到時候才方便到昊君殿去和鈺昊說私話。否則現在就憑你,是進不了昊君殿的,八成被常在給攔了。嚴雨,聽麗妃的話。」?嚴雨知道麗妃說的有理,垂頭喪氣。?他是有事藏不住的人,生平頭一次要用忍字訣,忍得渾身刀割似的痛苦,在房裡也坐不住,就和麗妃說要出去逛逛。?麗妃道:「今年的雪特別大,聽說不少人去郊外賞雪呢。你在宮裡亂逛,只會給我惹事,不如到宮外玩玩去吧。」?嚴雨有了事做,這才有了些精神,當即一刻也待不住,穿了擋雪的大裘衣,領著幾個人就出門了。?他向來嫌轎子氣悶,領著一行人踩著積雪卡嚓卡嚓地走,穿宮過院,往大宮門的方向去。?快到大宮門前,忽然聽見身後有聲音。?嚴雨回過頭一看,遠遠的一行人也正朝大宮門過來,領頭的騎著高頭大馬,身後也跟著幾個隨行。?「晦氣,還真撞上了。」?嚴雨一看那人是騎馬來的,濃眉打結似的擰起來,想起麗妃的千叮萬囑,朝旁邊侍衛們一揮手,「昊君來了,犯不著巴巴的過去行禮,我們繞道走。」轉身就打算走人。?「嚴雨君主。」一個侍衛眼睛尖,向來處看了看,忽然拉住了嚴雨,「君主看錯了,不是昊君君主。」?「不是?」嚴雨疑惑地又回過頭去。?集中目力,用勁瞅了瞅。?果然不是。?高頭大馬上,得意洋洋策馬過來的居然是他五弟——於城!?「這小子!」嚴雨本來心情就糟,發現騎馬的是於城,火氣也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大步迎上去,揪住於城馬匹的轡頭,喝道:「於城,給我下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