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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百二十五章 文 / 冷月柔情

    他是個粗神經,鈺昊卻多少知道嚴林氣由何來,擔心嚴雨這個笨嚴雨再嚷嚷起來,更惹得嚴林大怒,只好截了嚴雨的話,皺眉輕訓道,「不練騎射,難道功課也丟一邊?有時間就該安心學點東西,哪怕練練字也好。你分明是偷懶,尋個空就溜出來玩,還不向你嚴林哥哥認錯?」

    嚴林在一旁聽著,心裡比明鏡還清白,這番話,每個字都能嗅到回護嚴雨的味,說不出的畏懼小心。

    自忖道,在他心裡,我不過是個連孿生親弟也能下手的角色!

    五臟六腑一痛,就有一股血摻著酸辣直往上衝,頂著喉頭,竟一個字也說不出。

    結果叫嚷起來的是嚴雨,鈺昊一說完,他就扭頭看著鈺昊,萬般委屈又疑惑地叫道,「鈺昊哥哥,你也罵我?這到底怎麼了?我這次回來,不是挨打,就是挨罵,母妃這樣,嚴林哥哥這樣,現在連你也罵我!我今天幹什麼壞事了?不過是拿一壇鹿肉過來想讓哥哥們一起嘗嘗,兄弟們一桌子吃個飯,也值得你們人人都罵我?我就這麼討人厭?」

    他老虎似的大眼睛瞪得大大,居然紅了一圈,放開了嗓門,憤憤道,「既然個個都瞧不起我,把我叫回來幹什麼?索性讓我死在那鳥不生蛋的封地,豈不乾淨!」

    嚴林臉色早就青得嚇人,聽見嚴雨叫喚得一聲大過一聲,說出索性死在封地上的混賬話,那股惱怒剮心似的實在按捺不住,猛地一聲雷霆大吼,「滾!」

    手往桌上發瘋似的一掃。

    頓時,所有菜碟碗筷,連著嚴雨辛苦弄來的那壇鹿肉,乒乒乓乓,湯漬淋漓,全砸在地上。

    一瞬間。房中氣氛窒息到極點。

    嚴雨看見嚴林發怒,頓時啞了似的沒了聲音,怔了片刻,已是一臉傷心失望,霍地站起來。咬著牙掉頭就往外衝。

    鈺昊的母妃只生了他一個,自己沒有同胞兄弟,反而從小就最疼這個嚴雨,忍不住一把扯住他,「嚴雨,你聽哥哥說……」

    嚴雨牛高馬大,正發狠似的往外衝,鈺昊坐著伸手去拉,根本拉不住。反而自己被帶歪了,一個坐不穩猛地一栽,額頭撞在桌沿上。

    砰!發出好大一聲。

    「鈺昊!」嚴林聽得心臟一縮,撲過去捧他的臉,「撞到哪了?讓我看看!」

    嚴雨也知道闖禍了,嚇了一跳,趕緊轉回來圍著鈺昊打轉,叫道。「鈺昊哥哥,鈺昊哥哥,是我不好,你沒事吧?」看清楚鈺昊額頭上紅了,毛毛躁躁道,「我……我來給你揉揉。」

    伸出手,還沒碰到鈺昊的額頭,就被嚴林一掌揮開,磨牙細聲道。「給我滾。」

    嚴雨垮下臉,慚愧得幾乎哭出來,「哥哥,我不是存心的,真的不是。」

    「嚴林,」鈺昊輕輕喚了一聲,他細皮嫩肉,這一下撞得不輕,疼得臉色發白,蹙著眉央道。「昊君君主,他就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你……你別和他計較。」

    嚴雨卻更為內疚,忽然大哭起來,「都是我的錯!是我幹的壞事!怪不得人人都嫌我,是我自己招惹的!嚴林哥哥你像上次那樣打我出氣好了,連鈺昊哥哥的份也一塊討回來,我絕不告訴母妃就是!」

    這兩個異母兄弟,竟然比孿生兄弟還有默契。

    一個央求,一個痛哭,把堂堂昊君夾在中間,連氣都喘不上來。

    嚴林冷眼看著他們兩個,腸子象被人拿筷子胡亂攪到斷了,連疼都不知道,什麼滋味也說不上,驀地一陣心灰意冷,反而冷靜下來,苦笑著道,「不過一頓家常飯,值得你們這樣又哭又叫?不像個君主的模樣。」

    他把鈺昊扶起來坐好,回頭看見常在在門外探頭探腦,揚聲吩咐道,「常在,拿些碰傷的藥膏來,鈺昊君主不小心撞到了。還有,命人重新布菜,除了剛才那幾樣,再加兩個油水重的葷菜,嚴雨是個一頓沒肉就活不成的。」

    常在連聲答應,立即跑去辦了,另有兩三個小內侍進來打掃,一地狼藉整理完畢,藥膏也到了,嚴林拿在手裡,叫鈺昊坐著別動,親自用指尖挑了一點,在紅腫的額頭上細心擦拭。

    嚴雨胡亂抹了哭得一塌糊塗的臉,在一邊手足無措站著,訥訥道,「嚴林哥哥,讓我來吧。」

    嚴林心裡灰冷,對他也不怎麼生氣了,語氣居然比往日溫和,「你坐著就好。練了一個上午騎射,飯都沒吃,還要哭一場,也夠你受的。」一邊說,一邊用指腹輕輕沿著傷處邊緣打圈。

    動作溫柔得令人心碎。

    鈺昊見嚴林今天這麼好應付,不禁有些驚訝,忍不住偷偷盯著眼前這個手握重權,喜怒無常的嚴雨看,剛好被嚴林掃到,鈺昊微驚,立即把視線下垂。

    「疼?揉得重了?」嚴林停下手。

    鈺昊搖頭,「不……嗯,好多了。」

    他本來垂著眼睛,睫毛濃濃密密,遮擋了眼底思緒,和鈺昊對了這一句,心裡忽忽一跳,彷彿石頭掉進湖面,泛起一圈又小,又沒聲息的漣漪,情不自禁又把眼睛抬了起來。

    兩顆黑瞳仁潤如寶石,罕見地不帶戒備地瞅了嚴林一眼。

    嚴林正幫他擦藥,離得極近,鈺昊這樣輕輕一眼,直看入他魂魄裡去。一觸那目光,嚴林心肝猛地被扯離了原位,連呼吸都驟然屏了。

    他被歷代挑選出來當昊君,多少大事都不能讓他顏色稍變,這會卻激動得難以自持,胸膛漲滿起來,到發疼了,才知道自己早忘了呼吸。

    嚴林定定看著鈺昊,按捺著他翻騰咆哮的心浪,良久,才對鈺昊低聲道,「我說過這輩子都對你好。你放心,嚴林說過的話,從不反悔。」

    這話說得太過誠摯,直似泛著血色一般凜冽決斷。

    鈺昊雖然早被嚴林三番四次修理得痛不欲生,此刻卻也禁不住心底一顫。

    他腦裡亂糟糟的,也不知該怎麼應這一句,訕訕地又把臉低下去,抿著唇不做聲。

    他不做聲,嚴林也不做聲,仍舊幫他揉傷口,像恨不得一心一意,就靠著指尖把紅腫的傷口頃刻消整下去,一絲疼都不剩。

    嚴雨干了錯事,心虛加內疚,老老實實聽嚴林的,坐到一邊,雖然憋得難受,卻居然也真的很乖,安安靜靜沒亂開口。

    兄弟三人都不說話,房中靜得連掉一根針都能聽見。

    冬天的暖日子,午後陽光微微斜射,各人想各人的事,卻都覺得有些暖融融,渾身懶洋洋的,安逸舒坦到了極點。

    這樣沉默著,像把許多不痛快的事都抹去了顏色,通通變淡。兄弟們彼此看一眼,竟都有些過意不去,目光漸漸柔和。

    很快,常在領著人把新做好的熱菜送上來,一碟一碟擺上桌,小心地笑著解釋,「為嚴雨君主新添的兩個葷菜,一個是蔥油悶三黃雞,一個是鹵酒醬肘子。本來想弄個嚴雨君主最愛吃的牛肚子熱鍋的,但那東西預備耗時,怕做出來時間太長,讓三位君主等太久……」

    嚴雨剛才還算老實,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過片刻又故態重萌,被常在逗得直呵呵,不等常在說完,笑罵道,「你也太會巴結人了,弄兩個菜就能被你捧得笑出一朵花來。嗯,要找個東西賞你。」他探手入懷,掏了半天,笑容忽然古怪起來。

    原來今天練的是騎射,小玩意都沒帶身上,掏來掏去,根本掏不到什麼。嚴雨只好低頭看自己的腰帶,上面栓著兩個玉珮,一個是歷代賜的,一個是麗妃昨天才給的,當然不能隨手賞人。

    但話已出口,常在又站在面前,拿不出東西,豈不尷尬死了?

    嚴雨一邊裝著樣子,一邊急得眼睛亂瞄,不掃眼就瞧上了鈺昊腰上的佩飾,湊過去作個揖,笑道,「鈺昊哥哥,你這兒細的腰,掛著這大串的,沉甸甸的多辛苦,不如借一塊小的給我先使使,以後我弄個更漂亮的還你。」一邊說,一邊毛手毛腳要拆個玉件下來。

    很意外的,鈺昊竟護著腰間不許他動手,「嚴雨,你要東西,哥哥派人去取就是,你快住手,別把它弄壞了。」

    鈺昊向來對嚴雨最大方,只要嚴雨央求,縱是心愛之物也肯讓出來給他。只這腰上的玉飾組件,雖然每個部件都不大,做工卻異常精巧,連連相嵌,非常難得,想必也是嚴林得到的賞賜中的上品。嚴林也許自己對這個也頗喜愛,卻送了給他,還在不久前親手幫他繫上。

    如果就這麼當著嚴林的面讓嚴雨拆了一片去,連鈺昊都自覺太對不起嚴林,一邊阻止嚴雨,不由又擔心嚴林再次發怒,移動目光去看嚴林的反應。

    嚴林哪裡會生氣?

    他見鈺昊護著自己送他的東西,早就高興得手腳微顫了,如喝了醇酒般半醉,只在心底反覆喃喃,金石為開,金石為開……

    瞧見鈺昊看他,竟綻開一個燦若驕陽的笑容,快步走過去,攜了嚴雨,以天下間最慈愛的兄長都自歎不如的溫柔口氣道,「嚴雨,你要東西賞人,我這裡有一堆呢,什麼玩意都有,隨著你挑,只要喜歡的,儘管選了,我使人送到你那裡去。以後還缺什麼,儘管過來我這殿裡挑就好。」(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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