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反正鈺昊不練就是不練。他還債,鈺昊收本就好,利息不要。
推門出來時,鈺昊還是呆了一下。
自己覺得不過在室中坐了一小會兒功,外面的天色已經昏暗,不像是天晚了啊?
時間過的這樣麼快麼?
鈺昊抬起頭看天,烏雲壓頂,層層墜墜。
又有一場大雨麼?
唉,出來的急,也不知道島上人能不能想著天潮,把這個庫房防霉的工作給做到位了。
不過才下午,但是天陰的實在厲害,黑似鍋底一般,那些重重的烏雲像是隨時會倒塌下來砸壞這精緻的小島。
意遠生慢慢走出來,鈺昊聽不到他的動靜,但空氣中隱隱有波動。
或許,這是武林中人說的氣場,或是感應。
鈺昊點個頭,想回客房去,意遠生說:「陪鈺昊到後面走走。」
「覺得練的怎麼樣?」
鈺昊想了想,笑笑說:「應該是挺順利的吧,也挺舒服的。練完之後總是不餓也不累,精神比沒練的時候都好很多。」
他點點頭,沒有說話。
小島四周沿岸種著許多花樹,已經到了這個季節,又是風雨大作的天氣,花葉簌簌的落下來,鈺昊抬手拂去肩膀上的碎花,不知道和這個冷冰冰的意教主談些什麼。
鈺昊對他是一無所知,而且,鈺昊也並不想去瞭解知道些什麼。
他也不做聲,軟底的鞋子踩在一地的落花秋葉上,有種淡淡的憂愁,卻又覺得很暢快。
盡早也是要零落成泥碾作塵的,過程如何其實已經不重要,反正結果都一樣。
以前意時和意教主怎麼樣,鈺昊一點兒也不關心,重要的是。鈺昊現在平靜愉快的生活著,這就好了。
隨便找個話題:「意教主成家了吧?」
他搖搖頭。
鈺昊笑笑:「嗯,雖然話說的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過。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女誰得見?生個小霸王小惡女,替他們作牛作馬,太不划算。」想起皇帝的大公主,那個小姑娘不知道現在怎麼樣:「自己的人生,還是自己規劃好。」
他忽然說:「你想成家了麼?」
鈺昊愣了一下:「現在……不太想這事兒。過幾年吧,等鈺昊功夫練成了,身體長高長大些。現在去討老婆,一定只能娶到黃毛丫頭。任啥不懂的,沒什麼意思。」
其實,娶妻,是沒想過。
不知道,皇宮那段經歷,是不是改變了鈺昊的性取向,又或者,已經滄桑了鈺昊的心境。
看到花樣年紀的少女。聽那清脆的笑聲語聲,只覺得心情靜好,卻沒有興奮期待雀躍戀慕。
也許這輩子就這麼一個人過了。趁年輕時攢些錢,老了買個小院,曬曬太陽喝喝茶,和其他的老頭談談古今。
「意教主老家住在什麼地方?」鈺昊問完了又失笑:「啊,不好意思,不過以前的事鈺昊都不知道。」
他說了個地名,鈺昊不太知道。
島子很小。說了這麼兩句話,已經轉了一圈了。
他步履翩然,衣飾華美,一看就知道是人上之人。
那樣的生活,鈺昊不是沒有經歷過,精緻,可是不真實。
小僮幽藍在一邊喚:「教主,公子,請用飯吧。」
飯菜很簡單,但是很美味。不知道是兩個小僮裡的哪一個人做的。意遠生吃的很少。鈺昊知道練內家功夫越精湛的。越不重口腹之慾。和那種外家橫練的硬功夫不一樣,那樣的人飯量是很大的。碗碟都是細瓷的,鈺昊也沒吃多少,似乎練完功食慾並不強。
那個小僮拿出個玉白的長頸瓶子:「公子,喝一杯酒吧。」沒等鈺昊說鈺昊好不好,就往杯裡倒出一杯來。
鈺昊笑笑:「鈺昊不大喝酒的。」
那小僮笑:「天氣陰寒,喝些驅寒氣,他們島上御寒的東西不多,也就這酒好些。」
鈺昊點點頭,把那杯酒端起來喝了。
味道很淡薄,有一點酒香,並不難喝。
有一點熱熱的感覺。
飯撤下去,茶端上來。
喝完茶,繼續練功。
覺得身體暖洋洋的很舒服,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外面有沙沙的聲音,大約是又下雨了。
隔著一層陰霾的雨霧,看到意遠生站在院牆旁邊的一棵樹下,似乎是在想事情,一動不動的。
雨聲緊起來。
鈺昊想了想,把自己那把傘拿著,撐起來向那邊走。
他聽到鈺昊的動靜了,慢慢轉過頭來。玉石一樣的肌膚上有一屋潮濕,鈺昊把傘舉高一點,罩住他:「武功練好了是不是就不怕雨了?」鈺昊笑笑:「鈺昊也真想早點練到寒暑不懼——不過,衣服濕了總是麻煩。最近是連陰天,不好晾曬呢。」
他沒說話,似乎還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中。
鈺昊在心裡歎息。
唉,笨蛋意時,這種美人只可遠觀,近看就寒意森森,摸上去鐵定凍傷手。
鈺昊把傘遞到他面前,他並不接。
「你有心事?」鈺昊試探著問。
他不答話。
真無趣。
對話都進行不了,真把這樣一個美人抱回家,也夠悶的。
愛人過日子,得交流溝通,再漂亮的情人,只能供在桌上看,那和一張畫也沒區別。
鈺昊搖搖頭:「不想說算了。傘不要的話也隨便你。不過,雨越下越大了,你要想事情,進屋去想吧。」
他忽然說:「這樣的雨,淋一夜,會冷吧?」
鈺昊奇怪:「會吧?身上濕透了風再吹著,肯定冷的。」
他點點頭,忽然就轉身走開,鈺昊打著傘看他一直走進廊下,轉過彎不見了。
真奇怪。
好在喜歡他的是意時。不是鈺昊章竟。鈺昊才沒那閒心和他玩什麼鈺昊猜鈺昊猜鈺昊猜猜猜的遊戲呢。
不過下雨天在外面打傘,是挺有意思的。
天還沒有黑透,鈺昊站在外頭一時不想進去。細雨刷刷的落在傘面上。
忽然聽到裡頭有人唱歌的聲音。
那個聲音很特別,鈺昊絕不會聽錯!
居然是意遠生。
「少年愛花開,月高柳影還。畫堂燭影搖。玉人移步來……」
很像江南漁鄉的調子,但是詞要雅的多。
關鍵不是這個啊。
關鍵是,意教主那個成天不說一句話的人,怎麼會唱歌?
還有叮叮咚咚的琴聲。
鈺昊站在雨地裡發呆。
鈺昊不是練功練糊塗了吧?怎麼會幻聽呢!
意遠生怎麼會唱歌?
這個人明明,明明就是……
可是,現在正在唱歌的,是他的聲音沒錯呀。
清泠泠的聲音,像是冰下流泉,調子很好聽。咬字也准,就是……歌裡有股很怪的味道。
這歌子明明應該是情竇初開的少年才會唱……意教主都一把年紀了呢!
忽然琴聲歌聲一起停歇,如來時一般突然。
鈺昊愣在那裡。
是幻聽?
還是意教主他發了瘋?
你能想像一個高貴清冷的冰塊教主唱少年的情歌嗎?
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晚上鈺昊一個人吃的飯,喝了一杯和中午一樣的酒。意遠生沒露面。
晚上剛睡倒,床褥的確不夠暖,不過也不覺得難捱。
聽外面雨聲淅淅瀝瀝連綿不絕,扎客現在在幹嘛?穆先走到哪裡了?他不大喜歡鈺昊和陌生人打交道,尤其那次對意遠生那樣戒備。回去後會被他大罵一頓吧?
嘴角慢慢彎起來。
有人可以牽掛。真好。
有負擔,有責任,才有存在感。
想一想以前在那個皇宮裡,像片無根的浮萍,不知道一陣大浪捲下,下一刻會在何處安身。
那時候拚命了的對白石好,那種無法說出口的孤寂和惶恐,也是很大的催化劑。在這裡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和價值,最初的幾個月是很可怕的。
後來……漸漸不那麼怕了。可是對白石……卻再也收不回來了。
白石現在不知道是在做什麼……
啊,不去想,不想了。
說過了,以後不再去想的。
翻個身正想睡,忽然那小僮幽藍敲門:「公子,你睡下了麼?」
鈺昊翻身坐起來:「沒有。怎麼了?」
他鬆口氣:「教主像是喝醉了,叫公子的名字。公子……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鈺昊想了想,喝醉酒的人不可理喻……
算了,還是看看去。
拉過衣服披上,鈺昊下地穿鞋:「就來。」
「有勞公子。」
鈺昊套上鞋。步子邁的很大。!
意遠生伏在桌上,並沒有鈺昊預想的那麼糟糕。酒氣不算重,聲音很低,在小聲念叨什麼。不是讓人害怕的那種撒酒瘋。
兩個小僮不敢近他身,鈺昊湊過去,彎下腰:「意教主?天不早了,歇了吧。」
他眼龐酡紅,眼睛瞇著,隱隱可見一線水光:「莞兒?」
鈺昊愣了下,和聲說道:「鈺昊是章竟,意時不在了。」
他唔了一聲,樣子竟然極堪憐軟弱:「在啊……」
鈺昊心裡有點說不出的味道,很複雜:「意教主,鈺昊是章竟。意時已經過世很久了。」
他慢慢支著頭坐直身體,眼睛眨了幾下,那種淡定的神氣又回來了:「是麼……失禮了,對不住。」
鈺昊心裡有一塊地方慢慢變的柔軟起來,說道「不要緊。下雨天容易讓人想起過去的事情。」
他點了點頭,鈺昊站起來:「天不早了,您早些歇下吧。」
第二天起來,照常練功,沒有什麼異樣。意教主再沒什麼失常之舉,很平常的一天。(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