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先生剛才不同尋常的反應,是因為這些。」鈺昊笑一笑,把啃淨的骨頭就手挖個小坑埋掉:「鈺昊又不記得他,怎麼會隨便和陌生人走。」
他沉默不語。
扎客拉拉鈺昊的袖子:「公……公子。」
扎客緊張的時候口舌就不大靈便。鈺昊耐心說:「你慢慢說。」
「意師傅雖然,雖然,沒對你不好過……可是,他也不會對你,太好。再說,他,他是做大事,的人,沒什麼時間照顧你。」
鈺昊心裡感動,嘴上說:「鈺昊又不是三歲兩歲還要人照顧。」
扎客一急更結巴:「不是……不是的!意師傅他娘親不是好人,他妹妹總是欺負公子!公子,公子,你是不記得了!」
鈺昊眨眨眼。
嗯,穆先講故事只講精要,扎客這裡好像還有些細節。
不過,那些事,與鈺昊沒什麼切身相干。
鈺昊不是原來的意時。
鈺昊不愛意遠生,更不會為癡情斷送性命。
「別急別急。」鈺昊笑著安撫:「鈺昊保證絕對不跟他走,你不用急。」
忽然想起一事,鈺昊轉回頭來說:「穆先,意教主他的表字是什麼?是不是行之?」
穆先面露訝色:「不是,其實遠生二字就是他的字,他的名字叫做意節,但是因為當年他來到公子家中時報的名字是遠生,後來在江湖上闖蕩也是用的這個名字,他的本名反沒有人叫了。」
鈺昊這就奇怪了呢。
那張紙條上走墨運筆,顯然原來白石在寫那張字條時,心事重重。鈺昊用手指順著那些筆劃,摹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在轉折頓筆處,都能感覺到分明的一種隱痛。
剛才已經在心裡認定了,必是意遠生無疑。
可是。穆先一句話就把這個認定又打翻了,那麼,究竟這個行之,是誰呢?
抱著這個疑問,鈺昊居然睡的格外香沉。
也許是因為吃飽喝足的關係。一夜無夢直到大天亮。
就著溪水梳頭洗臉,鈺昊咬著發繩,用穆先給的木梳把頭髮梳順,挑高繫起來,鬆開嘴抽了發繩繫好發。
算了,管他呢。
反正也是以前意時認識的人,和鈺昊,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一路吃一路的遊山玩水連買帶賣。
這個買賣是無意中做起來的。穆先怕鈺昊冷,一開始車裡置了幾張上好的北地的皮子。行至中州的時候氣候暖和許多,不用墊枕這麼多許多,拿出來曬曬撣撣預備包好收起來,被人一眼看中,高價沽了去。
穆先冷面冷口,一句「不賣」甩下來。鈺昊趕忙打起圓場,說並不是不賣的……只是價錢麼……當下滔滔不絕跟那人談起來他們購這張皮子多麼艱辛不易。說的那人對這皮毛更是愛不釋手,價格又加了三成還多。
鈺昊笑不攏嘴。數著銀票讓扎客把那些皮毛都給人抱下車拿走。
穆先看鈺昊開心,也不再說話。
後來扎客忍不住說:「公,公子。咱不缺錢……」
鈺昊白他一眼:「有得賺就賺,這些皮子放過夏天還得費心思花錢保養。鈺昊以後也不想去北方了,要這些無用。哎,這裡有什麼特產沒有,咱買些回南方去再賣一筆。」
扎客搔了半天頭,期期艾艾說:「公子,車。車裡裝不下許多東西的……」
最後的收穫是一些藥材,穆先買來說要派用處的,鈺昊買的一些小東西便只能委屈打包塞在車廂蓋底下。
馬車搖搖,白雲搖搖。
鈺昊吸了一口有些甜香的空氣。
柳樹都吐出了極嫩的青芽,近看並不覺得顯眼,遠遠的一望,長長的河堤上一片濛濛的黃綠,朦朧似煙霧。
空氣漸漸濕潤溫暖。
鈺昊看到了第一枝桃花。
在春風中,似少女初露的柔情,嬌嫩蓬勃的吐露花蕊。
不能說是絕頂的山水。景致也並沒有特別出奇的地方。
可是鈺昊卻欣喜的要命,一顆心樂的要飛出胸腔去。這是自由的景致,迎面吹來的是無拘無束的風!
鈺昊終於是活著離開了那所黃金的牢籠!
這天,這地,這水,這人……腳下踏的是鬆軟的泥土,繁花滿眼,綠草迷離,牧笛山歌,漁樵耕讀……
人世間再平凡不過的生活百態,鈺昊都抱著驚喜而珍惜的心情去看待!
這是得來不易的自由,這是鈺昊一直期盼的自由。
扎客對鈺昊的瘋傻只會報以呆呆的笑,穆先中肯的評了一句:「猴子在籠子裡關久了,一出來總得發會兒瘋。等他瘋完就好了。」
也許他說的對吧。
鈺昊顧不上計較他把鈺昊比成猴子,鈺昊忙的很。忙著看,忙著說,忙著聽,忙著跑……
鈺昊要擁抱這自由天地中的一切!
把穆先的藥材翻亂他也不記較,搶到扎客的車駕座上亂揮鞭子險些讓馬跑進溝底翻車,扎客也只會傻笑。
這樣快樂的日子,以後全都屬於鈺昊!
讓那些舊時的困苦統統去見鬼!
馬車終於到了江南。
風和水軟,綠絲如織的江南。
紅綢綠綃,薄雲輕浮的水鄉。
那所莊子坐落在湖心小島上,哪裡像是一個……通常意義的上家?
簡直……規模可比一個小型城鎮!
船靠岸時,男女老幼雀躍歡呼,奔走相告。
「穆先回來啦……」
「扎客大哥你們怎麼去了這麼久啊……」
鈺昊站在一邊笑瞇瞇的看著他們被人潮包圍。
鈺昊的眼光沒有錯,他們不是會是邪佞之輩。從那一張張真誠歡悅的臉上,他們應該是這島子的靈魂人物吧。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商號,漸漸從江南的煙水深處崛起。
各種土產,生絲,茶葉,絹綢,品質極好。價格也低。還有各種各樣精緻的小東西,竹編木刻,還有人們從沒見過的鮮艷染料,像天邊雲霞一樣多變的顏色。女子用的胭脂,小子愛吃的糖果點心。沒有這家商行不做的東西。
店面開在繁華的街邊,一樣一樣東西整齊碼在貨架上,每一樣的標價都公道合理,各式的貨品都盛著漂亮的盒子裡,尤其是女子們青睞的東西。盛胭脂的盒子是小小的一個白瓷盒子,瓷質晶瑩細膩有如美玉,一抹嫣然的紅在瑩白中閃動,怎麼讓人不心動?子們吃的糖果用花花綠綠的彩紙襯著,皇上在這樣的美味面前也要流下口水。商行的門竟然是陶瓷燒製。白底細紋,上面繪著竹枝與桃花,邊上描著金漆,一個彷彿是琉璃水晶般透明的「章」字嵌在門上,讓來來往往的的人不由得駐足長觀,而後,那敞亮的店堂,琳琅滿目的新奇物品。在在都在誘惑人走過去,拿起來。
所有的商品,無論紙包,布包,盒裝,底下無一例外,都有個小小的「章」字。
這家商號,便被遠近的人稱為,章記。
後來有天商行門上掛出幌子旗來。上書:「超市發商匯中心。」
雖然這家店的橫空出世令許多人看不明白也捉不著頭腦,但是的確價廉物美,時不時來個大減價,招牌打的令人發噱「跳樓放血大減價,足尺斜花布十個錢一幅」,又或「其實瑕疵也是一種美,每個碗上的花樣都不同,一天三餐,餐餐不重樣」。那些花布或是花色過時了些,碗上的釉花。有的少個枝子有的少片葉,還有的花歪在一旁,果然沒有一個相同。
隔些時候,又出這種大貼紙,整條街都會貼上:「不見得每個姑娘都能閉月羞花,但是每一朵花都有自己最美的側面——購章記亮白香粉一盒,贈獨家美容手冊一本!讓你的容顏與眾不同,就從章記瑰麗開始!」
換季之時,又出新貼:「炎夏烈日曬傷了的頭髮,需要精力的保養。章記茶籽香滿頭油,每日一搽,清香四溢,還您黑亮秀髮……」
種種新奇層出不絕,叫人目不瑕接。
生意興隆自不必說,名氣遠遠的傳了出去,江南六州無不風聞。
鈺昊坐在茶樓上頭,一邊磕著五香瓜子兒,一邊看著對街章記超市人頭湧湧。
嗯,是時候,本錢也收回的差不多。
開個分店吧。
指尖沾了水,在桌面上畫那個章字。
從前就夢想過,把這個字變成一個品牌。
想不到夢想是實現了,可是卻是在這樣一個遙遠的地方實現。
入秋了,該進的貨,該清的貨,要打理清楚。
還有,島上現在人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原來那種清貧清靜早被鈺昊折騰的不見蹤影。
穆先說鈺昊把銅臭味弄的到處是。可是大家都很開心。打漁種菜,有什麼好日子過?一年到頭苦哈哈的捱日子,種出來和稻米自己卻不捨得吃,打來的肥美的魚兒也賣與人換錢,可到了年底,皇上子混不上一身新衣裳。
安貧樂道,是穆先這樣的聖手秀士可以做的事。
他誠然是把醫病得來的錢分給島上的人,但是這樣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
扎客在旁邊,認真盡責的看著鈺昊。
穆先說,看好公子。他就真的一直在看……著鈺昊。
「嗯,這個茶瓜子兒不錯。」鈺昊吩咐店小二:「打個包鈺昊帶回去慢慢吃。」
那小二笑著彎腰:「行咧,五個味兒的都要?」
鈺昊說:「當然。」
扎客勸說:「公子,穆先不讓你吃太多零嘴兒……」(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