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好像有個巨大的謎團,一層層向鈺昊包了下來。
鈺昊卻找不到任何頭緒。
這一個月好多事情想不明白。
白石。
還有,鈺昊被打之後,皇帝怎麼會親來?這樣的小事驚動皇帝,起先鈺昊以為是意外。可是時間越久越明白,這個等級制度都森嚴的地方,意外……真的是很少發生。
鈺昊又為什麼會被調到文英殿?什麼事也沒有做,又變成侍君。
好像一張看不見的網,鈺昊被困在中間。
鈺昊把詩集放回去,合上抽屜。
好累。
這才第一天,鈺昊覺得累的很。
身心俱疲。
想起來昨天差不多也是夜深時分,白石和鈺昊說,你能看到這一天的日出,未必能看到日落。
是呵,白石,你說的對。
可是當時鈺昊卻並不以為這句話是金玉良言。
拖著腳步走到床邊,一頭栽了上去。
床上的氣味讓人覺得污濁不堪。
可是鈺昊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那是鈺昊成為後宮,三品侍君的,第一夜。
鈺昊醒來的時候已經紅日當窗。
羅帳低垂,身旁還睡著一人。
鈺昊一驚,推他一把:「萬歲,您該臨朝了,時辰已經晚了。」
他含含糊糊說了句:「今天罷朝。」
鈺昊掐了自己一把。
鈺昊沒做夢,那就是這個皇帝在做夢。
正想再喊,他睜開了眼,微微一笑:「封後有七天休朝,侍君有五天。這五天我可以躲懶了。」
是麼?
鈺昊倒沒有注意過有沒有看到這樣的規條。
昨天鈺昊睡著了,竟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回來了。
還以為他會留在那個梅賢妃那裡過夜的。
不知道昨天那個皇子又病了,是巧合,還是別的緣故。
鈺昊忽然翻身坐起來,背上全是冷汗。心裡悚然而驚。
鈺昊是怎麼了!
這不是鈺昊!
一個小子的生死病痛,鈺昊卻能這樣麻木而功利的去評價!
昨天之前的鈺昊還不是這樣的!
鈺昊怎麼會這麼想!
他的母親不管使什麼手段,鈺昊都不該這樣去想一個子!
龍成天從身後抱住鈺昊的肩膀,柔聲問:「怎麼了?」
鈺昊定一定神,說:「我忘了這裡是宣德宮了。還以為在思禮齋。」
他一笑:「認床麼?不要緊,過幾天就習慣了。」
他們說話的聲音已經被外頭聽到,最外面的一層帳帷被打起,陽光透射進來。
「萬歲爺大喜,侍君主子大喜。奴才們伺候主子起身。」
龍成天嗯了一聲。
鈺昊身子向外移了少許,低頭看到襟口散亂,想是睡覺時揉搓的,鈺昊伸手拉了一把,低頭在腳踏上找鈺昊的鞋子。
忽然一雙手捧著絲履。放在了腳旁:「奴才伺候主子登履。」
鈺昊聽這聲音好熟。
那宮監一抬頭,鈺昊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小樂。
他飛快的向鈺昊一笑,低頭捧起鈺昊的腳,替鈺昊穿鞋著襪。
自然另行有一班子人服侍龍成天穿衣。他一面將手伸入袍袖一面說:「今天要去拜見太后,替侍君著品服。」
有人應著,打開櫃子捧出衣服來。
頭冠也從箱子裡取出來,是纏絲金冠,上面是一塊成色不錯的紅寶石。
皇帝梳頭鈺昊也梳頭。一人坐在東一人坐在西。
然後傳早膳。
其實時間不算晚,外屋也擺了一架金殼鐘錶,指針指到八點十分的位置上。
不過鈺昊知道皇帝一般是早上六點就起身的,一般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坐在正殿上朝。
現在這個……算是放婚假?
他在銅鏡裡看看鈺昊,鈺昊垂下眼不去看他。
經過昨晚,鈺昊已經徹底不再抱什麼天真幻想。
明明應該很餓,可是卻沒吃下多少東西。
裴德進來,先跪皇帝後跪鈺昊。
鈺昊看著他一身紫袍跪在眼前,想著前天鈺昊還向他作揖。稱他公公。
現在卻完全倒轉過來。
權勢真是一樣又殘酷又奇妙的東西。
無怪許多人為些沉迷。
「車輦已備,請皇上與侍君移駕。」
皇帝站起來,鈺昊跟著起身。
要去……見太后……
這個,這個是不是俗話說的,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咳,這個想法害鈺昊差點被自已的口水嗆到!
鈺昊居然……居然……
可是,理論上說,這個太后,的確……應該……
算是……
鈺昊的,那個啥啥。
省掉那兩個讓鈺昊打寒戰的字。的
皇帝可能有所誤會。牽起鈺昊的手說:「太后雖然嚴厲,但是你並非妖嬈惑主之流,他不會對你怎麼樣。」
鈺昊勉強點點頭,還是覺得胸口有點悶的慌。
看了那麼多的電視劇,好像十個太后九個半都變態。
本來嘛,後宮的女人多半變態,太后在宮裡待的時間又長,老公又死了,古時候死了老公的寡婦本來心理就會有點不對勁吧?更何況他又在宮裡,又死了老公。
兩樣加起來,他想不變態都難。
這種心理變態的老女人,一般來說都不喜歡兒子身邊有什麼偏愛的寵妃之類。
鈺昊……雖然不是什麼寵妃,可是從一躍成侍君,太招眼兒了。
上了步輦,皇帝的黃龍頂蓋在前,鈺昊的步輦上支的是一頂藍綢繡白鶴的,圖案可謂精緻。
可鈺昊現在哪有那個心情。
一行人浩浩蕩蕩。
太后住的地方叫清言宮。
名字可真叫怪。
清心寡慾,默然少言麼?
看到那個匾。鈺昊第一反應就是,寡婦住的地方啊,果然名字都這麼的有特色。
結果呢,有讓鈺昊想不到的。人家說寡婦門前是非多,當然太后門前……是非不一定多。
可是。這車蓋步輦也……太多了吧。
皇帝先下了龍輦,一邊有人扶著鈺昊也走下來。
他比鈺昊高大半個頭,肩膀也比鈺昊寬些,看看宮門前那些金彩輝煌的交通工具,笑了笑說:「看來他們是來的最晚了。」
鈺昊心裡又格登一下。
不用問這些交通工具都是誰的,鈺昊又不是傻子。
那些妃啊嬪啊的估計早都來了。
就鈺昊……姍姍來遲。
昨天除了四妃,其它的後宮命婦差不多都去給鈺昊道賀行禮了。
而現在,後宮裡地位最高的幾個女人,馬上就要和鈺昊正面相逢了。
皇帝挽著鈺昊的手向裡走。鈺昊雖然覺得這樣不大合乎禮數。可是又不敢一把甩開他。
彆扭。就算不說禮不禮的,你想想兩個大男人手牽手向前走……也夠惡寒的。
這個皇帝……是存心讓鈺昊當上眾人的標靶吧。
鈺昊這麼和他並肩進去,肯定是要招禍的。
就算那些女人現在不能把鈺昊怎麼樣,將來……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誰知道皇帝什麼時候用膩鈺昊這張牌,打算棄子呢?
忽然想起分桃的典故。
彌子瑕受衛靈公愛寵之時,與靈公分桃,靈公開心的要命,說是一個桃子也想到和鈺昊分吃。實在是恩愛。可是到了子瑕新鮮不再,美色漸退的時候,靈公翻臉的功夫一等一,馬上問他罪,啊,鈺昊的車你也敢坐,還把吃剩的桃給鈺昊,實在是大逆不道。
鈺昊比彌子瑕的處境還要糟糕多了。
因為衛靈公到底還喜歡過他的美貌,鈺昊卻連這一點點優勢也沒有。
不知道皇帝什麼時候就要卸磨殺……呃。不殺驢,改殺人。
清言宮的院子花木扶疏,看來這太后愛好園藝。
入宮門的時候,鈺昊有些緊張,目光垂下來看著地。
皇帝握著鈺昊的手微微用力,鈺昊看他一眼,然後抬頭挺胸。
他露出一個淺而滿意的微笑,邁步跨過高高的門檻。
清言宮的正殿建的十分高遠,還沒有進門的時候已經聞到濃濃的脂粉頭油香。這後宮裡面美女不少,人人艷妝華服。遠遠就看到一片花團錦簇。
其實這些美女,單放在一處看,都是十分漂亮而且不能不說是有氣質的。畢竟都出身不錯,再不濟也不會粗鄙陋俗。
可是天下的好東西有兩怕。
一,怕沒有。
二,怕多。
沒有的時候自然希罕的要命,做夢也想。可是真的堆了一屋子,又不稀奇了。
這就是後宮中美女的大悲哀。
裡面原來細語如波,等到門官報一聲皇上到了,裡面頓時靜下來。
皇帝挽著鈺昊的昂然步入。
裡面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跪伏在地,行宮禮。
包括太后身邊原來坐在椅上的兩個女子,一樣不例外。
鈺昊一眼看到那兩個女子頭上戴的合股金鳳釵,腳步沒有停,心裡卻頓了一下。
這就是……後宮中至高貴的兩個女子,洛貴妃,與梅賢妃了吧。
雖然說品級,鈺昊低他們一頭,可是鈺昊佔了和皇帝一起進門的光,也受他們的大禮。
心裡忍不住苦笑。
真和白石說的一樣。
皇帝真夠性急,這才第一天,就急急把鈺昊放到風口浪尖上了。
皇帝說了句:「平身。」
周圍那些女子們裊裊婷婷扶裾起身,他們已經走到了殿心。
皇帝先說:「見過母后。」
鈺昊已經鬆開皇帝的手,走過太后的正座,離他七步遠時停下,規規矩矩,先揖後拜,然後跪倒叩頭,聲音不高不低:「微臣白石拜見太后千歲。」
腰酸軟欲斷,腿間不適,隱痛一跳一跳的,血脈的流動也讓傷處難熬。
但是,身體卻穩穩的,禮節一絲不苟。
白石給鈺昊的小紙條上寫到,太后世家出身,講究禮儀,平時厭棄華妝濃服。
上面一道半老的聲音說:「起來吧。」
鈺昊應了一聲:「謝太后。」又叩一個頭,屈一膝,腰背挺直,站了起來。
下巴抬了起來,鈺昊慢慢抬頭,和太后四目相交。(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