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招之前,我只問你一句,金懸命按通緝令抓人,錯了嗎?」銀絕厲聲問道。
「他所抓的其他人我不知道,不做評判。但屠烈之事,他自然是錯了!屠烈早已脫離鬼滔,本不該被此事牽連!」神煥寸步不讓。
「出生鬼滔,自然是鬼滔餘孽!何錯之有?」
「人,可以選擇出身嗎?」神煥眼神漸利。
若以出身論是非,這世間豈不是太多的人剛出生就一身污穢?天道之所以公平,是因為它賜給了每個人選擇自己道路的權力,即使發現自己暫時走岔了,也同樣擁有回到正途的機會。
「那受你朋友最後一招牽連的朔州無辜百姓,他們又有何錯?這事雖然二十四州的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可卻瞞不了我銀絕!」銀絕並不回答神煥的質問,而是將問題轉移到了卓清最後一招所造成的災難上。
「如果朔州不下通緝令,如果不是金懸命設了圈套擒下屠烈,如果不是朔州一意處決屠烈,怎會有我們劫法場之事?又怎會逼得卓清吞下超過身體承受極限的煞氣丹?又怎會致使卓清慘亡?因果有報,福禍自招!」聽銀絕提起卓清,神煥更是怒火中燒,言語間已經有了殺氣。
銀絕見神煥言語間已經失去冷靜,心中不由一喜。有鑒於金懸命慘虧在神煥之手,銀絕知曉神煥實力非同尋常。論戰鬥力,銀絕尚差金懸命一線,他心理非常清楚面對能殺死金懸命的對手,他絕不能硬碰。
而他之所以在戰鬥之前以是非對錯之論刺激神煥,便是要擾亂神煥的心神!
高手爭鋒,先亂者已輸半招!
「你銀絕在素來負有盛名,人稱公正、無私,我亦有所耳聞。今日觀之,徒有虛名罷了。」神煥劍上已生一尺劍芒,「你口中的對錯,是你眼中的對錯,不是我眼中的對錯。行走在這血腥的世間道上,又哪有這麼多是非可論?亮招吧!」
戰鬥已在眼前,銀絕也不再多言,身形化成一道銀色的閃電,直劈神煥面門!
這正是銀絕獨有的戰鬥方式!
與銀絕相距不過十丈的神煥早有準備,側身閃過。銀色閃電一擊落空,驟停轉向,第二次攻擊隨即到來!
神煥亦展現出驚人的速度,在空氣中留下道道殘影,手中無光的黑色劍鋒不斷與那銀色閃電碰撞,濺起一陣金星火花!
兩人的速度快如流光,讓一旁同樣擅長速度的血舞看得目瞪口呆。
血舞震驚於同樣是地階的銀絕速度竟能超過所有地階的血衣營成員,更震驚於神煥的速度比銀絕還要更快一籌!
血舞她又哪裡知道,神煥的速度不僅僅只有快!
與銀絕交手數十個回合,神煥忽然一閃身到了半空,這故意拉開距離的動作,一看便知是劍技即將出手!
銀絕也同時停住,屏息以待。
劍氣在問心劍上匯聚,與往常不同,這次的劍氣沒有宏大的氣勢,反而薄弱蟬翼。
銀絕何等觀察力,發現神煥劍氣薄而利的特點,已對接下來的攻擊知悉三分,左腳微退半步,左掌也暗中開始凝聚罡氣。
半空中憑借騰空餘勁暫時滯空的神煥緩緩落下,在落地的一瞬間,爆衝向銀絕!
銀絕腰身一扭,同時左掌平推而出!
銀絕的算盤打得很精,他這一下,剛剛能避開神煥長劍刺來的位置,左掌的位置也恰到好處。神煥若是直衝過來,就等於是自己將臉送到銀絕的掌上,定會被銀絕這聚力已久的一掌像拍西瓜一樣拍碎腦袋。
可是接下來的變化,讓銀絕的算盤頓時落了空!
只見神煥衝至半途,突然速度驟降,讓銀絕那一掌拍了個空。神煥再次提速,在這速度連續變化的之間,銀絕已是舊力用盡、新力未生之困境!
「劍技——峰回千路!」
劍氣化作千百道劍氣針,刺向銀絕身上諸多要害,刺透之後,劍氣不止,又將銀絕的身軀貫透數個來回!
勝負既定,神煥收劍正要離開,卻驚訝地發現銀絕並沒有死!
身上被刺出無數血洞的銀絕,雙手顫抖著艱難地持定了手訣,使出了「塑靈咒——塑靈封脈」為自己止住血。在神煥驚詫的目光中,滿身血污的銀絕艱難地站了起來。
「我敗了……我雖用『塑靈封脈』為自己止住了血……但內腑已經被你的劍技徹底破壞……我這條命,僅剩不足三日的時間……這最後的時間,可以交給我自己來決定嗎?」銀絕的聲音很虛弱,語氣分不清是請求還是陳訴。
神煥點點頭,他和銀絕本無大仇,成全將死之人最後的願望,也算是一種仁慈。
「多謝……」銀絕慘笑道,隨即轉身,朝普州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去……
來時不足一日的路程,回去時,卻好像遠在天地的另一端。
每走出一步,銀絕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裡殘餘的生命力又流失了一分。銀絕自己都不敢肯定,這垂死的身體,是否能支撐他回到金懸命的墓前……
「我不能死在路上……絕對不能……不能!」銀絕不甘地握緊了拳頭,身形再次化作一道銀色的閃電!
只是這次,銀色的閃電中帶著一抹刺目的血光!
回到金懸命的無名墓前,原本還剩三日性命的銀絕已僅餘一息,身上多了數處因強行使用罡氣而造成的由內而外的傷口,變得更加殘破。
銀絕右手緩緩搭上了那塊他親手立起的墓碑,笑得很開心:「我就說啊……『金銀雙擘』,『金銀雙擘』既稱雙擘,又怎麼能分開呢……現在你知道分開的後果了吧?哈哈!你的遊戲玩脫了,還害得我也跟著遭殃!等我去找你,我一定要讓你賠償我!哈哈……哈哈哈哈!」
最後一聲狂放的大笑後,銀絕氣息斷絕,背靠著那無名墓,魂歸九泉……
而在回去玄州的路上,血舞不解地詢問神煥:「你為何要放他走?萬一他回去之後請人向你復仇又該如何?」
「將死之人,給他最後的時間,是為了讓他能完成遺願。至於向我復仇……他的心已經死了,不會那麼做的……」早在答應銀絕的時候,神煥便已看得很明白。
「我真不明白。有時候,你明明和我們血衣營的人沒什麼區別。有時候,你卻像個多愁善感的說書人。」血舞道。
「也許……我真有做個說書人的天分吧……」神煥仰望著天,在那藍天白雲間尋找著卓清的容貌……
一路無話。
剛剛走進玄州城,神煥便聽見一個激動的聲音。
「小十九!」
熟悉的聲音,激動的聲調,讓神煥愕然轉頭,只見一身便裝的公良羽正滿臉喜色地衝了過來。
公良羽一把抱住神煥,也不管旁邊其他人的目光,大笑著拍了拍神煥越發堅實的背部。
神煥並沒有立即回應公良羽的熱情,而是瞥了眼一旁的血舞。
血舞感受到神煥的目光,知曉神煥是不想讓她在場,暗中「哼」了一聲,生著悶氣離開了。
公良羽看了看血舞離開的背影,對神煥笑道:「那位姑娘,莫不是弟妹?」
「十一哥你就別亂猜了。」神煥在自己的兄長公良羽面前,也是格外的開朗,「十一哥你怎麼到玄州來了?」
「名義上我是來保護家族的幾名採購人員到玄州買些特產,其實我只是出來散散心。我這正要離開,忽然看見你進城,便走了過來。小十九你現今住在玄州嗎?」公良羽道。
「嗯。十一哥要去我那裡坐一坐嗎?」神煥現在可以說是在玄州有兩處宅子,一處是寒封鋒名義上贈給閔青的那處,另一處則是夜啼暫時離開後留下的宅子。
「不了。我正要離開,你在這朔州城地圖上畫出個位置給我就行了。」公良羽取出一小幅地圖遞給神煥。
神煥在那地圖上畫了兩個小圈,問道:「十一哥,我的事情,你告訴有我的父親嗎?」
「沒有。」公良羽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唉……小十九,三叔這些年憔悴了不少,雖然三叔不只你一個兒子,但我看得出來,這些年,三叔心裡對你一直是滿懷愧疚的。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三叔你沒死的消息,最後都忍住了。」
神煥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我想,若是讓三叔他知曉你沒死,卻無法讓你們相見,也許對三叔才是更大的折磨……」公良羽繼續道。
「多謝你,十一哥……」神煥強壓著自己的情緒,卻仍是在最後露出一點哽咽的聲音。
「兄弟之間,何來『謝』字之說!」公良羽拍了拍神煥的肩膀,道,「若是時機成熟,十九弟,你可以回來見上三叔一面。我會極力促成此事的,你放心!」
若論思念,誰不思念?若論孝義,誰心不願?可這世間總有那許許多多的無奈,讓人說不出,也行不出……
說不出的千言萬語,化做一個重重的點頭,兄弟二人已各自瞭然於心,何必用太過矯情的言語再作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