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贖身
許仙知法海不是好鳥,不過他轉念想了想,現在白素貞還沒出現,法海應該不會為難他,是以他對法海並沒有太多防備。
彩蝶說要把首飾變賣了,讓許仙幫他贖身,她先回春滿樓,許仙則帶著朱熹回到了小茅屋。
朱熹神神叨叨,喋喋不休:「許兄啊,你說存天理、滅人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慾念和天理之間,又有什麼界限呢?天理究竟是以什麼姿態存在著的呢?綱常與天理又有何聯繫呢?……」
最腐不過儒生,一點也不假,許仙只覺一陣頭大,就像有無數蒼蠅來回飛旋。若非念及之前朱熹救了他,他早掄起拳頭把朱熹打翻在地了。
關於存天理、滅人欲,他只知丁點,並不精通,說大概方向還行,但若說些細節,他則不懂。
許仙佯裝睏倦,打個哈欠:「朱兄,改日再談吧,我要睡覺了。」
勞累一宿,週身還有不少傷痕,他身體疲勞乏力,只想好好休息。
朱熹頓時苦澀了臉面:「今夜我為許兄把一切都豁出去了,只想與許兄促膝夜談。許兄是大智慧之人,只求許兄能指點一二。」
「道可道,非常道,天理與大道異曲同工,你慢慢領悟吧。等你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再來問我。」
真煩,許仙嘟囔了句,倒頭便睡。
他沒打算告訴朱熹自己什麼都不懂——朱熹是個寶貝,雖腦子有點傻,但背後是儒教,若有朱熹護著,沒人膽敢動他許仙。在勢力動亂的臨安,他還得靠朱熹保護自己。
「道,天理……」
朱熹所眉沉思,表情嚴肅,像是在思索某個重大問題。
等許仙醒來,天色已大亮,朱熹還在沉思。許仙知朱熹窮酸,給他丟了幾枚銅板,用作買早餐,自己則去南屏山春滿樓,替彩蝶贖身。
在這個時代,青樓女子都很有錢,但她們並沒有自由,無法替自己贖身。只能依靠外人,才受大宋律法保護。就像彩蝶,雖是清倌,但與春滿樓簽訂了契約,只有外人才有權買回契約。
許仙心裡有些不踏實,彩蝶是江南第一美女,是搖錢樹,春滿樓舍得嗎?
臨安府的倒台,在錢塘掀起了股風暴,青樓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南屏山的青樓,有不少是臨安府產業,多已關門歇業,就連春滿樓,也死氣沉沉。
不過街道上,尋歡的客人仍有不少,這是條慾念沉淪的街市。
春滿樓前站滿了圍觀眾人,都在踮著腳尖,望向樓內。
許仙擠了擠,卻擠不進去,只得問向身旁之人:「哥們,怎麼這麼多人,今天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滿臉鬍渣子,頗為粗獷,他大嗓門嘿嘿道:「看來你不是南屏山常客啊,今早有消息傳出,說有人要替彩蝶贖身,好像是叫什麼仙的一個小白臉。那小白臉也不知踩了哪門子狗屎運,居然能博彩蝶青睞。可惜我暗戀了這麼久的彩蝶,要成為他家之人了。」
許仙苦笑著摸摸鼻子,彩蝶可真不是省油的燈,為何不能低調些?
之前就是因為彩蝶,害他被秦熹和陳長風兩邊打壓,現在彩蝶這麼做,明顯是要告訴天下人,說我彩蝶把自己許配給了你許仙,你許仙若拋棄了我,就會被全天下人唾罵——
人們對青樓女子有歧視,哪怕是清倌,一樣屬下三流。經常有官宦贖來風塵女子,玩膩後又將其丟棄。彩蝶這樣做,是為以後做個保證。
可惜這個保證,要建立在許仙被所有人記恨的前提下。
許仙尷尬摸了摸鼻子:「煩勞哥們讓一讓,我就是許仙。」
「什麼,你就是許仙?」
那人脫口喊道,其他人都被吸引,目光齊刷刷盯來。
這些目光中,有仇恨,有嫉妒,有羨慕,有許多不知名的情愫。
「就是這小子偷走了彩蝶姑娘的心,害我們以後不能聽彩蝶的歌了!大家去打他!」
「對,若把他打死了,彩蝶仍會在春滿樓,我們也能再次看到她!」
「這小白臉竟敢將彩蝶騙走,先吃我一拳!」
有人慫恿,所有人都躁動了,紛紛擁擠過來,要對許仙拳打腳踢。
幸好許仙已是三重御氣級別的修為,身體強健,這些凡人並不足以傷害到他——
砰砰砰砰……
半柱香後,許仙甩了甩拳頭,頗為瀟灑的走進了春滿樓。
春滿樓外,黑壓壓倒了一片,都是男人身體,大多捂著肚子,痛苦呻吟。
大廳內,老鴇面色陰沉的坐著,身後站著大群鶯燕女子,彩蝶則坐在老鴇身旁,含笑如煙看著許仙。
從今天起,她就要將賣身契交給許仙,以後是他的人了。
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你來了。」
彩蝶懷抱著綢緞包袱,其內裝了沉甸甸的銀子。她走到許仙面前,將銀子交給許仙:「賣身契在媽媽手裡,得用五千兩去買。這些銀子都很乾淨,有不少是我賣畫賺的,你去吧。」
她粉面酡紅,含羞垂首。
「我就是小白臉,摸人屁股,拿人銀子……」
許仙邪笑,對彩蝶耳畔吹了口氣,惹得彩蝶嫵媚白眼。
彩蝶向來以清婉示人,圍觀之人何曾見過她如此媚態,登時嘩然。他們眼中怒火更盛,都在盤算著以後要狠狠打許仙一頓,因為許仙表情實在太賤了!
許仙接過銀子,放到老鴇面前:「把彩蝶的賣身契拿來吧。」
老鴇冷哼,雙臂抱胸:「彩蝶是我春滿樓的搖錢樹,不給!」
「彩蝶同意讓我替她贖身,由不得你不答應!」
許仙打個響指,竟從他指尖迸發出一抹玄青真氣,宛若跳動著的火焰。
昨夜在法海幫助下,他晉陞三重御氣境界,能頗為熟練的運氣。
接著他從包袱內取出塊銀子,將其放置在真氣上,銀子瞬間融化成了股銀汁,灑落地面,啪嗒作響。
老鴇神色大變,肥胖身軀一陣顫抖。
「我是仙人,是會法術的仙人。你若識相,就趕緊把賣身契交出來,否則我就殺了你。」
許仙見老鴇被震懾,便散去真氣,笑了笑。
老鴇吞嚥著唾沫,慌忙從懷中取出塊綢緞,攤開,放在桌面。
她內心早已淚如雨下,我春滿樓造了什麼孽,得罪了哪路神仙,怎麼老有法力高深之人來找麻煩?
許仙見綢緞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彩蝶的賣身契。
人命薄如紙,彩蝶再聰明,她的命運也只能束縛在這方綢緞上。
「從今天起,你就自由了。」
許仙取來賣身契,交給彩蝶。
雖是用彩蝶的銀子為她自己贖身,但許仙的作用其實也是極大。
在這個時代,女子沒有任何權力,在合約方面,女子簽名沒有法律效力、不受律法保護,只有男子的權力才被律法承認。
彩蝶抿唇搖頭,將賣身契又塞進許仙懷裡:「我一刻也不想留在這裡,我們走吧。」
老鴇雙目如死魚,一動也不動,倒是她身旁那些風塵女子,有不少欣喜。彩蝶在的時候,壓著她們抬不起頭,而今彩蝶走了,她們便以為到了自己出頭之日,可惜她們沒意識到,春滿樓大限將至。
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
許仙很想拉著彩蝶小手,意氣風發的走出春滿樓,然後踏上遊船,去西湖遊玩,劃遊船,賞夕陽,觀皎月,定月盟,摸屁股——
可惜門口太多人,以至水洩不通,許仙只得與彩蝶從春滿樓後門溜出去,有些狼狽。
半日後,西湖遊船。
許仙望著一身輕鬆的彩蝶,有些不解:「你沒帶東西嗎?」
彩蝶坐在船艙,雙手捧面,雙眸輕盈落在許仙臉上,笑意嫣然:「沒有。我把所有東西都賣了,包括古琴,包括書畫。當初我被賣到春滿樓,無依無靠;現在我離開,有了你,就不想帶走任何東西了。我現在身無分文了,你會照顧我的,不是嗎?」
說罷,她有些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許仙知彩蝶心意,彩蝶不想讓他念起她過去身份,算是對青樓生涯的告別。畢竟縱使他不在意,彩蝶也會對這段經歷很排斥。
許仙玩笑道:「沒事,老鴇都說了,你是搖錢樹嘛,等哪天我舉辦個巡迴演唱會,讓你唱歌賺錢,銀子一樣嘩嘩的來。」
彩蝶略有惋惜:「你若想聽,我天天唱給你聽。可惜沒了琴,味道便淡了很多。」
許仙笑道:「這有何難,等以後再為你尋個更好的琴。」
「當年畫聖曾找我,要我給他譜曲,改編自《詩經》裡的《采薇》。你聽聽看,好不好聽。」
彩蝶肅了肅嗓音,緊接著,便有道婉轉歌聲飄出:
「雪欲來的時候,又燙一壺酒,將寂寞綿長入口。大寒夜,山那頭,彤雲出岫。小爐邊,那首歌謠,不經意被寫就;」
「白露前,麥未熟,恰是初秋。約臨走,將柴扉輕叩。嶺上霜紅也浸透了眼眸,那首歌,哽在喉,沉默不忍回頭……」
歌聲清婉,雖無伴奏,卻如家中之妻傾耳素唱,翹首等待歸人。
天籟裊裊,傳遍西湖,遊人盡皆駐足,好奇打量著湖中小船。
「聽歌聲像是彩蝶,本以為彩蝶贖了身,就不會再唱歌了,沒想到現在還能聽到,還不用花銀子!」
「彩蝶在那艘船上。哎,好好一朵鮮花,卻插在了牛糞上!」
「小乙哥是情深意重的男子,他獨闖臨安府,這等氣魄,尋常人豈能有之?」
「就是,我看他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笑話,一個青樓女子,大爺我還看不上。」
「混蛋,竟敢侮辱彩蝶,找打!」
「罵許仙可以,但絕不能罵彩蝶,找打!」
「打人不打臉,打臉傷自尊,啊……」
不過數日,褒貶不一的許仙與清官彩蝶的情意便傳遍臨安,蜚聲長江兩岸,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