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建斌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的望著楊雪峰，卻也不敢反駁什麼。他知道，面前的省紀委副書記，在東海體制內素有「活閻羅」之稱，栽在他手裡的幹部不計其數，本來就心虛，被楊雪峰毫不留情的打了臉，陶建斌也只能打斷了牙齒和血吞。
他又不甘心，刀子似的目光狠狠瞪視著康毅，心說：如果沒有這小子攪局，事情不會變得這樣充滿變數，現在可好，變數也沒了，等待自己的……
陶建斌不敢往下想了。
楊雪峰愈發感覺事情不簡單了，教訓完陶建斌，他換上一副和藹的笑容，對宋大媽說：「大姐，你說的情況很重要，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嚴肅對待，把問題調查清楚的。」
宋大媽點點頭，說道：「我相信領導，來之前我的老婆婆也跟我說過了，不能讓張市長這麼個好官被人陷害了，更不能讓張市長的家人在他死後還要被人戳脊樑骨。領導，我也不懂啥大道理，更不懂法，可也知道收下這一萬塊錢犯了罪，領導們該咋處理就咋處理吧，我聽候發落。」說完，宋大媽羞愧的低下了頭。
歎了口氣，楊雪峰說：「大姐，勇於承認錯誤是正確的，說明你為人坦蕩，我看這樣吧，你先和公安廳的同志去記個材料，把你看到聽到的情況詳細說一說，至於你的問題如何解決，我向你保證，一定會公正處理的。」
宋大媽點了點頭。
楊雪峰喊過來一名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跟他耳語了幾句，男子帶著宋大媽離開了。
「王書記，海潮同志的事情，怕是不簡單啊，你說呢？」楊雪峰轉過頭，對王萬忠嚴肅地說。之前他還擔心問題不好解決，康毅的出現和宋鳳萍剛才那番話，讓他迅速理清了張海潮病亡的真實脈絡：溢揚市個別幹部，為了達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張海潮的死因上做文章，栽贓陷害張海潮。
一股羞恥感襲上心頭，王萬忠被楊雪峰一句話臊得面紅耳赤，站在旁邊不知該怎樣回答，順著楊雪峰的話往下說吧，等於承認了他在張海潮死亡原因定性上對省裡有所隱瞞；跟楊雪峰反著來，他顯然認定了張海潮死亡背後有貓膩，都不用跟他商量，楊雪峰就可以把瞭解到的情況向省委領導匯報上去，到時候恐怕他王萬忠滿臉是嘴，也跟省委領導解釋不清了。
並且，康毅敢出現在大家面前，說明他做足了充分的準備，王萬忠敢肯定，把宋大媽推到前面，是康毅整個計劃的第一環，他還有後招沒使出來。
在王萬忠的印象裡，康毅是個不學無術，不怎麼有腦子的年輕人，若不是某些特殊原因，張海潮不會將他留在身邊。王萬忠不認為康毅在九號樓待了幾分鐘，就能窺出什麼疑點來，如今再看康毅，他才感覺到，這個年輕人相當不簡單。
抬頭遭遇到楊雪峰冷淡的目光，王萬忠頓覺他的處境變得既窘迫又凶險。畢竟，張海潮的死，都是他向省裡做的匯報，是他在張海潮的死因上含糊其辭。
從省領導將楊雪峰派到溢揚來處理張海潮身後事就可以看出，省裡下定決心要將這件事壓下去，並且不會給溢揚市任何討價還價的機會。
王萬忠發現，他已經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服軟，省委領導必然會追究他在張海潮死因上含糊其辭，意欲使省裡陷入被動的責任。如果給省裡留下這樣惡劣的印象，王萬忠知道，他的政治生命就此終結了。
若是死咬著不吐口，目前看來，康毅已經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查了個底兒掉，可謂是證據確鑿理據充分。況且，楊雪峰顯然不會就此罷休，那不是逼著省委去徹查這件事嗎？
王萬忠此刻才意識到，在張海潮失望原因上含糊其辭，是多麼愚蠢的行為，他現在也明白了，自己冒得險有多大。
「楊書記，海潮同志的死亡原因，我的確不能確定，所以跟吳書記匯報的時候有所隱瞞，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一點，在事實真相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我不會任由某些人對海潮同志栽贓陷害，並且一定會配合好你，將海潮同志的真正死因調查清楚。」王萬忠想明白了，在楊雪峰面前必須要表明態度，哪怕因此得罪了省委領導，背個處分，也比過後被省裡查出他是同謀，將他一擼到底要好得多。
楊雪峰點點頭，正容說：「來之前，吳書記專門找我溝通了一下，他要求我慎重處理海潮同志的身後事，同時跟我說，要相信溢揚的同志，特別是你這個老資格市委書記的黨性原則，王書記，海潮同志的死因調查，從現在起，由省裡接手，溢揚的同志們配合，你沒有意見吧？」
聽完楊雪峰的話，王萬忠不妥協也得妥協了，便說道：「我沒意見。」
「康毅，你過來。」楊雪峰喊了一嗓子。
聽到楊雪峰喊自己，康毅一愣，心想他怎麼認識我？剛想要過去跟楊雪峰打招呼，挽住他胳膊的張齊水汪汪看著他，說道：「毅哥……」
康毅勉強笑了笑，說：「小齊，哥跟領導打聲招呼，一會兒就過來陪你。」
張齊淚眼朦朧的點點頭，鬆開了手。
大步走上前，康毅問候道：「楊書記好，我是康毅。」
楊雪峰面無表情地說：「你不用跟我自我介紹，我知道你是康毅，說說吧，關於海潮的死因，你都知道些什麼？」
康毅低下頭，說道：「這事怪我，我沒有照顧好張市長的生活……」
楊雪峰怒斥道：「康毅，少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到底怎麼回事？」
「前天上午，張市長去市鋼廠視察工作，恰巧碰到鋼廠發生生產事故，我被煉鋼爐裡崩出來的鋼件砸到了肩膀受了傷，張市長懷疑市鋼廠的生產出了問題，就展開調查，由於我傷重，沒有參與對市鋼廠問題的調查，但事後聽人說，張市長對市鋼廠的調查觸動了某些人的既得利益，引起相關領導的不滿。昨天晚上，市鋼廠廠長肖天來到桃園，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進入張市長的房間，企圖對張市長栽贓，目的是阻攔張市長對市鋼廠的調查。」康毅娓娓道來。
「今天早上，我接到陶秘書長的電話，說張市長因病猝死了，讓我馬上趕到桃園，因為事發突然，我沒有服從安排，而是直接去了市政府，和羅秘書長匯合後一起來的桃園，後來聽說，張市長是因為突發性心肌梗塞導致猝死，也就沒有多想什麼。誰知道，臨出門前，廖傑經理攔住了我，跟我說，張市長的死不那麼簡單，是有人刻意栽贓陷害，結合我在張市長臥室裡看到了一副手套，就聯想到張市長平時沒有戴手套的習慣，所以才展開了秘密調查……」
聽完康毅的敘述，楊雪峰凌厲的目光轉向陶建斌。
陶建斌氣得吐血，他沒想到康毅竟然睜著眼說瞎話，把一盆髒水兜頭潑到了他身上，「康毅，你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通知過你？」
廖傑也是氣不打一處來，罵道：「康秘書，你不要含血噴人！張市長死前，我根本就沒跟你見過面！」
「住口！在楊書記面前，你們倆這是什麼態度？！互相之間推諉扯皮，難道是康毅信口開河冤枉你們嗎？」王萬忠厲聲喝道，恨不得把陶建斌、廖傑抽筋扒皮才能解心頭之恨。
王萬忠在市委書記的位子上坐了八年，積威已久，一聲斷喝，讓兩人心驚膽顫，站在邊上半天不敢說話。
陶建斌再傻，也知道王萬忠被康毅的話迷惑了，認定他中了崔立文和自己的圈套，他再爭辯下去，只會讓王萬忠愈加懷疑。
確實，王萬忠憤怒了，一種遭人背叛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原本想，即使不支持崔立文的辦法，也只能睜隻眼閉只眼，只要能阻止省委橫加干涉溢揚的事務，即便付出點代價，也是值得的。
他沒想到，到頭來，出賣他的竟然是崔立文的人，這讓他有一種打虎不成反被虎傷的憤懣。
王萬忠心想：其實，我早該想到，崔立文早就設好這個圈套等著我往裡面鑽，張海潮死後，他遲遲不肯露面就是證明。
此刻，王萬忠心裡充滿了被出賣的憤怒。瞪視著崔立文，王萬忠眼冒金光，恨不得一口將崔立文吞下肚去。
崔立文臉色大變，首先，他想不到廖傑會出賣他？其次，廖傑究竟跟康毅吐露了些什麼？最後，楊雪峰會怎麼看待這件事情？
看著王萬忠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樣子，崔立文知道，這仇不結也得結了。就算這時候跟王萬忠解釋，他信不信兩說著，楊雪峰在旁邊虎視眈眈，怎麼解釋？怪只怪一開始把自己摘得太乾淨了，反而著了痕跡，王萬忠本來就對自己有所提防，這下可好，讓他對自己更加懷疑了。
楊雪峰冷眼旁觀，心裡卻在暗笑，鬥鬥也好，不鬥怎麼能看出誰是誰非呢？又掃了眼康毅，這小子，戲演得真是不錯！
「王書記，你聽我解釋，張市長患有心臟病的事情，我們確實不清楚。再說，康秘書也沒有提醒過我們……」廖傑反應遲鈍，還想著給陶建斌打掩護，想幫陶建斌把話圓回去。
「扯淡！」王萬忠的聲音徒然尖銳起來，彷彿壓抑在內心的火氣忽然找到個宣洩途徑，他認為廖傑這時候說這話，仍然是有意將他往歪路上引，內心的憤怒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