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楊雪峰轉過身去,看見兩名年輕人急匆匆走來,後面跟著一名婦女,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打頭的小伙子楊雪峰並不陌生,正是被蘇家掃地出門的康毅。雖說蘇老爺子三令五申,嚴禁在東海發展的蘇系官員給康毅提供方便,但是作為蘇家一系的官員,不可能不關注康毅的發展。
楊雪峰沒跟康毅打過交道,卻也對這位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有些瞭解,知道這位小爺是個吃喝piao賭抽、坑蒙拐騙偷無惡不作的特殊人才。當初張海潮上任溢揚時,楊雪峰曾給他提過醒,把康毅帶去溢揚,放在你身邊,固然可以保護他看緊他,但也要提防著他給你惹是生非。這小子,不惹事則已,一出事天都能給你捅個大窟窿。
張海潮笑了笑,對楊雪峰說,其實你們都不瞭解康毅,康毅本質上不是個壞孩子,只不過年紀小,有些事情上認死理,一時很難繞過彎來,做的那些糊塗事,一是為了報復,二是為了引起長輩們的關注。他的想法太簡單了,不清楚這麼做的後果恰恰適得其反,關注度倒是高了,長輩們對他的印象反倒更差了,於是就成了惡性循環,長輩們對他越冷漠,他就越叛逆,越想引起長輩的關注,事情就越做越錯,直到捅出了無法收拾的簍子,無奈之下只能出國留學。我覺得,康毅遠沒到不可救藥的程度,我們這些叔叔輩,只要好生引導他,讓他樹立起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他會有所轉變的。
楊雪峰勸不動張海潮,只能無奈地搖頭苦笑。他也知道張海潮執意把康毅帶在身邊,有蘇婉怡的人情因素,老爺子雖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面孔,也不可能不知道蘇婉怡在他背後動手腳,但到頭來不也是沒再說別的麼,這態度就耐人尋味了。
由於之前對康毅沒有好印象,楊雪峰本能的就認為康毅是來搗亂的,還有,他剛才說什麼,溢揚市委對張海潮的死因定性是場陰謀?就更讓楊雪峰心生警惕了,這小子從來都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他的話十句裡有九句不可信,剩下一句還得將就著聽,蘇家一門光明磊落,怎麼就生出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
「康秘書,不是跟你說讓你回家好好休息嗎?你還在這裡幹什麼?」王萬忠見康毅去而復返,拉下臉來毫不留情的訓斥道。
他也心虛,畢竟在張海潮死亡原因的定性上,他雖然沒有表達過明確的態度,卻也默認了崔立文的意見,變相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康毅一嗓子,成功吸引了楊雪峰的眼球,讓還沒來得及跟楊雪峰匯報情況的他措手不及。
當然,他可以從容地將自己摘出去,但是,這麼干相當於公然跟崔立文撕破了臉,在省委態度不明朗的情況下,跟崔立文決裂,並不是明智的選擇。
在場的人中並不只有王萬忠心虛,說話間,康毅三人已經走到大家面前,陶建斌腦門上立刻見了汗,崔立文yin翳的目光盯在康毅臉上一動不動,像只豹子盯上了垂涎已久的獵物。
康毅從容地走到人群中,沒有理會王萬忠,也不急於跟楊雪峰說話,而是來到張海潮的愛人齊雲跟前,深鞠一躬,兩行熱淚就淌落下來,「齊阿姨,都怪我不好,沒有照顧好張市長的身體健康,讓張市長就這麼走了,我對不住離開省城時齊阿姨對我的囑托……」
齊雲初聞噩耗,一時接受不了張海潮猝死的殘酷現實,因為傷心過度,已經在車上哭暈了幾次,看見康毅走過來,口口聲聲說張海潮的死是陰謀,就再也抑制不了內心的傷痛了,拉著康毅的手,聲音嘶啞著問道:「小康,快跟我說,老張到底是怎麼死的?」
「康毅!你添什麼亂?!有領導們在場,這裡輪不到你說話!給我滾到一邊去!」崔立文眼見事態脫離了掌控,扭頭給陶建斌使了個眼色,陶建斌也心煩意亂,得到崔立文的暗示,劈頭蓋臉就罵起人來。
楊雪峰掃了陶建斌一眼,敏銳的觀察到陶建斌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再看看崔立文陰沉似水的臉,他似乎悟到了什麼,難道說,張海潮的死因,真是一場陰謀?
來溢揚的路上,齊雲就反覆詢問他,老張到底是怎麼死的?楊雪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索性就含糊其辭的應付了幾句。他有他的難處,如果讓齊雲知道張海潮的死因跟收受賄賂扯上了關係,她在接受不了的情況下情緒失控,後果將是難以估量的。
況且,省委書記吳啟智再三強調,不要讓省委陷入被動,楊雪峰更覺得事情棘手,吳啟智的言外之意他明白,假如確認了張海潮的死跟受賄有關,那麼,寧肯低調處理,也不能讓消息洩露出去。畢竟,張海潮作為省委領導寄予厚望下派到溢揚任職的幹部,出了這種事情,讓省委領導顏面無存。
以楊雪峰對張海潮的瞭解,他深信張海潮不是個貪慕錢財的人,他更知道張海潮對待工作一貫的嚴謹認真且富有激情,這一點與他在蘇家老爺子身邊工作多年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老爺子用他的身體力行深深影響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這麼一個優秀幹部,怎麼可能為了區區五萬塊錢,搭上一生的政治前程呢?
楊雪峰想了很多,既然認定張海潮不會犯這麼愚蠢的錯誤,那麼,在他房間發現的五萬塊錢,就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有人刻意栽贓陷害張海潮!
苦於沒有確鑿的證據,猜測也只能是猜測,如果說康毅的話還沒能引起楊雪峰更多重視的話,陶建斌、崔立文的表現,則讓楊雪峰窺出了一絲端倪。
康毅怒視著陶建斌,反唇相譏道:「陶大秘書長,你好大的官威啊!不錯,這裡是輪不到我說話,但不代表我就沒有說話的權力!硬把我留下來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我沒有說話的資格?現在看到你一手策劃的陰謀敗露了,才想起來阻止我說話,不嫌太晚了嗎?」
康毅的話猶如一道閃電劈在陶建斌心頭,讓他頓時石化了,瞪大眼睛張口結舌了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崔立文陰森森地說:「康秘書,說話要有根據啊,你憑什麼說海潮同志的死因是一場人為製造的陰謀?無根無憑的話,說完後要負責任的。」
面對崔立文的威脅,康毅毫無懼色,逕直道:「崔市長,難道這不是一場陰謀嗎?你應該看到了,宋大媽也在,讓她跟各位領導說說市鋼廠的肖天廠長是何時進入張市長臥室的,又幹了些什麼,陶秘書長為了給肖天打掩護,怎樣逼迫她守口如瓶的。」
「哼,一個工作人員的話,怎麼能夠相信,再說,誰又能知道,這個宋大媽是不是你安排好過來配合你演戲的?」崔立文也有點慌,但他縱橫官場多年來經歷的大大小小的鬥爭也不少了,所以很快就平靜下來,狡辯道。
他這麼一說,反倒激起了宋大媽的火氣,宋大媽臉色漲紅,走到楊雪峰面前,把一萬塊錢遞給楊雪峰,說道:「省委領導,我叫宋鳳萍,是桃園賓館的清潔工,負責6——10號樓的衛生清掃工作,我向你保證,今天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這一萬塊錢,是陶秘書長親手給我的保密費,我現在把它交給你。」
楊雪峰把錢接過來,問道:「宋大姐是吧?你能跟我說說,陶秘書長為什麼要給你一萬塊錢嗎?他給你這一萬塊錢,讓你保守什麼秘密?」
「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我在九號樓打掃完衛生,無意中看見市鋼廠的肖天廠長偷摸進了張市長臥室,不長時間後又鬼鬼祟祟的出來了,就覺得挺蹊蹺,準備跟張市長匯報。還沒等上樓,就被陶秘書長抓住了,他說要跟我談點事情,就把我喊到了他的樓裡,剛坐下陶秘書長就問我剛才看見了什麼,我覺得他也是領導,跟他說是一樣的,就把看到的跟他說了。」
「他讓我不要胡思亂想,肖廠長是找張市長匯報工作的,我說張市長已經睡下了,肖廠長進去後,張市長臥室裡一直沒亮燈。陶秘書長就不耐煩了,威脅我說,不能把肖天進過張市長房間的事情說出去,否則就讓我一家人吃不了兜著走。聽他說得嚴重,我心想,許是領導們有什麼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私密事,就答應了他。他見我同意了,也沒說什麼,就讓人把我送回了家。」
「今天上班後,聽說張市長因病去世,我嚇壞了,慌慌張張的找到了陶秘書長,陶秘書長囑咐我,千萬不能把昨天晚上見過肖天的事說出去。我跟他說,值班記錄上能查出來每天誰在值班,就算我不說,警察也能查出來。結果他給了我一萬塊錢,讓我帶著家人出去躲一躲,等張市長的後事處理完了,他再通知我回來上班。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只能同意,如果不是小趙找到我,康秘書給我做工作,我怕是……」宋大媽說得語無倫次,也基本上把事情解釋清楚了。
「宋鳳萍,你不要血口噴人!」陶建斌見事情敗露了,氣急敗壞的說道。
「住嘴!這裡什麼時候又輪到你說話了?!」楊雪峰怒視著陶建斌,嚴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