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驅趕
驟響的門鈴救活了被困在寂靜中的郎曉豆,他飛奔出臥室,問都不問外面是誰,直接將門打開,他決定不論是誰在這個時刻站在外面,他都會感激不盡,
「下回問好了再開門,不安全。」門外的鍾壅看到開門的曉豆,語重心長的說。
「鍾哥,你們剛剛去哪裡了?」尾隨而出的李啟有些惱怒地看著兩人,不悅的問道。眼前這兩個看上去完整無缺的人,害得他擔心了一個早上,現在心跳還沒下120。
「我們一直都在14b的房子裡。」
「那為什麼我在門口守了半個多小時,不停地敲門、按門鈴,就是無人來開?」
「此事,說來話長……」鍾壅還不確定張魁是否有將詳細的情況告訴他人的打算,這與遇到鬼神是不同性質,即便是李啟從小對離奇的事情耳讀目染,但聽到這些話也很難他人信服。
李啟也來了脾氣,一早上的積鬱也開始發洩,「那就長話短說。」
「這事兒不急,早說完說都一樣,耐心等著。先說說錢一方怎麼樣了。」張魁截住話頭,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打算等有了空餘時間再對這兩人作解釋。
聽出了他的話外音,知道他們暫時也不會說什麼,李啟便將這事默記在心,時刻提醒自己稍後要詳細的詢問他們,知趣地說:「我過去找你們之前,當著他的面拍了張照片,拍好後立即交給他看,然後我立即去了對面。在那邊等了半小時也沒見到你們,就回來了。按曉豆的話說,這半個小時,錢一方一直抱著我相機發愣,一句話也沒說過。你們敲門前不久,我看他眼睛一直盯著昨天和今天的幾張照片,臉色也差得越來越離譜,發白泛青,怕他著了心魔,就從他懷裡把相機搶出來了。搶的時候他挺配合的,沒有多做糾纏,只是嘴裡說什麼『騙人的』之類的,之後,他坐在那裡又開始發呆了。直到現在。」
四人魚貫而入臥室,如李啟所說,錢一方正目光呆滯地看著窗外,他們以為他還在觀察對面已經無人的窗戶。
「錢先生,對面已經沒有人了。」郎曉豆怯生生地站在門邊小聲地提醒道。他倒不是害怕伏在他背上的鬼,因為從張魁他們按門鈴的時候那鬼便消失了,相反,他現在有些害怕錢一方這種精神遊離的狀態,很容易讓他聯想到那些無刑事能力、不用承擔法律懲罰的病人。不要怎麼說人,有時候,比鬼更嚇人。
張魁上前,手還未搭上錢一方的肩膀,發現他的視線並沒有落在那扇前不久還有人的窗戶上,而是漫無目的地發散著。輕怕他的肩膀,說:「錢先生?」
連叫了幾聲,錢一方終於回神,轉過身,雙眼聚焦在面前的人臉上,「啊?」隔了幾秒鐘,反應過來這人是張魁,反手抓住他的衣領,連問道:「照片是不是你搗的鬼?為什麼她會出現?她不可能出現的!這絕對假的!假的!對面的也是你做的對不對?你憑什麼這麼做?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張魁後仰著頭,時不時躲閃著錢一方由於激動而噴出的口水,待他連珠逼問稍作停頓時,帶些嫌惡地說:「錢先生,請冷靜。麻煩你先鬆開手。」
眼看張魁有翻臉的跡象,錢一方又不知死活地緊扣著他的衣領,鍾壅暗歎不妙,趕快上前掰開錢一方的手,將兩人各自推開,站在他們中間,以防錢一方再次情緒不穩地上來討打,要知道張魁下手重,真要動起手來,就對手這消瘦的身板、脆弱的神經,估計都不夠他熱身的。
張魁後退,平息險些湧上來的怒氣,讓鍾壅安下心,「鍾兒,沒事,萬不得已我不會還手。收了勞務費卻打得僱主致殘,傳出去以後生意更難做,這點理智我還是有的。」將皺起的衣服拉平整,平靜地對怒視他的人說:「錢先生,現在終於相信我們沒有騙你了?我說過,我沒那麼無聊給你造出一個鬼來嚇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收了你一份子的錢,能不管的我絕對不會多管。」
「我……還是無法相信。」錢一方也緩和的情緒,坐下,語氣不善地回道。
張魁冷笑一聲,不與他在信與不信的問題上糾結下去,接著自己的話繼續說道:「它到底是誰我想你心裡有數,你請我們來是為了調查14b的事情,我們現在也不敢肯定兩者是否有什麼關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會繼續查,除非你明確告訴說不需要我們。但如果我們查到這兩者沒任何聯繫,那這鬼事我是不會管的,就當額外贈送給你一個提醒罷了。」話畢,起身去洗漱。
鍾壅有些沮喪的僱主,認為這個時候還是讓他單獨想想的好,問兩個弟弟:「早飯吃了嗎?」
「沒……」
「還沒,一直守著他了。」
「我先去洗洗,一會做飯,稍等」
一個小時後,四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客廳飯桌上吃著早餐。
「要不要叫錢先生一起來吃飯?他早上也沒有赤西。」郎曉豆心軟問道。
「我去叫他。」
「鍾兒。」張魁叫住往裡屋走去的鍾壅。
後者不贊同的皺眉道:「再生氣也不能讓他餓著吧。怎麼說我們是在他家裡吃飯,不讓主人上桌,說不過去啊。」
「不是,」張魁咬著筷子,搖頭說,「我是說,你告訴他想吃飯,先刷牙洗臉。」
「……」
還沒走到門口,錢一方自己走了出來,逕直走到餐桌旁,站住。
李啟自覺地給他盛了碗飯,放到他面前。
錢一方的臉色仍舊是慘白無色,但相較於早上來說,微微紅潤些,少了青色的死氣。坐下後,雙手並沒有伸過去拿早餐,而是相互握拳放在桌子上,眼睛盯著手,冷冷地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房間裡真的有鬼,那怎麼才能讓她消失?」
張魁挑起嘴角,沖鍾壅無聲地壞笑著:他終於信了。
鍾壅翻了個白眼,不做聲,埋頭吃飯。
嚥下口中的飯,張魁道:「對人無害的,一般我們都會將其驅趕出活人的生活區域,讓它們不再擾亂生人世界。」
「如果對人有害的,怎麼處理?」
「情節不嚴重的,直接送到地府,交給下面處理。情節嚴重的,我們可以先斬後奏,打得它們魂飛破滅也是可以的。」
靜默了一會兒,張魁打算再次拿起筷子吃飯時,錢一方似是下了很大決心,聲音略大,字字重音的說道:「我選擇第三種。」然後抬起頭,眼睛直視著張魁,「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啪嗒,咳咳咳。郎曉豆被他狠絕的話嚇得失手掉了湯勺,被自己口水嗆得喘不上氣。連鍾壅都開始正視眼前的僱主,他這兩天態度變化著實得快,讓人應接不暇。
「呵呵,錢先生,這裡裝的不是水,」張魁用筷子指著自己的頭,說道,「不過,我懷疑,你的這裡一半是水,另一半是麵粉。這兩天你搖頭搖得太猛了,都成糨糊了。」
「你什麼意思?」錢一方還是第一次被人評價自己頭腦不清楚。
「我都說明了,是在它對你有極大危害下才會採取極端手法。目前來看,它對你並沒有害處,頂多就是幫你將她驅趕出你家。」
「沒有害處?我天天看的景象不是害處?神經衰弱不是害處?」
「你這人真矛盾,之前還信誓旦旦地斷定是別人在整你。這麼快就改變想法了?」
「這不就是你們讓我相信的目的?將她驅逐,她再去傷害別人怎麼辦?你們不能等出了事再跳出來整治吧?不能防範於未然嗎?」
兩人唇槍舌劍地過招,其他人默默地聽著。眼看情況進入白熱化,張魁不打算再廢話下去,「錢先生,如果你找我們來解決這鬼,那麼你只有兩種選擇,一不理它,就放在那裡,二我幫你把它趕出你家,但絕不會用極端手段。其他的都免談。」
客廳中再次陷入的寂靜。
鍾壅頓感無力,臥室中的一幕席捲重來,他嘗試調節氣氛的解釋道:「人與鬼,兩個世界,截然不同。只要它們沒有打擾到我們,我們是不可以多管閒事的。一招棋錯,得罪了它們,後患無窮,別忘了,我們終有一天是要到另一個世界去的。到時候它們再來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所以常有人告誡,生前要多積德,死後才能過得舒服。」
不知他是否聽得進去,鍾壅側頭看向他,卻被他的眼神凍住。
「所以不能給她報復的機會。」聲音雖小,但在座的幾位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說什……」
錢一方打斷鍾壅的疑問,「你們的工作到此為止,吃完就回去,不用再來了。那個房子的事情也不需要你們調查了。」起身,送客。
張魁輕笑著提醒道:「錢我是不會退的。」
錢一方沒有理會,只是一味地站在門口,等著送他們出門。
催促李啟和曉豆收拾好行李出門,鍾壅剛要告辭,還未出口的話就被迅速關上的門給扇了回去。
三人拖著行李眼巴巴地等著張魁示下。
「你們若是好奇,我們可以自己查。」
「怎麼查?」
張魁從兜裡取出那把鑰匙,遞給他們。
「你剛才不是還給錢一方了嗎?」鍾壅不知道張魁還有這一手,這手法快過小偷。
「還了,這是另一把備用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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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啟,你哥讓你回家。」
一行人風塵僕僕的回到事務所,洗掉了一身的疲憊,坐在客堂中休息時,張魁拿著手機走下來,對著李啟來了這麼一句。
「我哥回家了?」
「沒有,他說『讓你』回家,呆著。」
「沒說什麼事?」
「說了,怕你跟著我們往外跑遇到危險。」
「我成年了,知道如何躲避危險……」李啟想到回去也無事可做,還不如在這裡幫忙,尋些刺激。
「嗯,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