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府,金菊如海,秋風颯颯。眾人都望向莊敬,聽他緩緩道:「當初趙高和秦二世的鹿廬爭,目的是就是要看看滿朝文武到底聽不聽他的。我們只要也找一個機會,試一下百官,就知道他們心裡怎麼想的。」
「妙啊!」許誠等人聞言興奮的笑道:「王爺說雪是黑的,識相的就不敢說是白的。要是誰敢說,就是有問題的!」
「不錯。」宋琥也點頭笑道:「這樣的機會不難找,試一試便知。」
「不過還有個條件。」莊敬悠悠道:「當時趙高指鹿為馬時,可是當著二世的面,故意和他起得爭執。」
「嗯。這樣不光可以稱出他和秦二世在大臣心中的份量孰輕孰重。」宋琥也覺著很有道理,點頭附和道:「還能讓大臣自絕於秦二世。」道理很簡單,大臣當面配合趙高顛倒黑白,讓秦二世權威掃地,自然把秦二世徹底得罪。之後也只能一條道跟趙高走到黑,甚至比趙高還積極的想幹掉秦二世,以免被秋後算賬。
「中,就這麼幹了!」漢王眼前一亮,重重點頭。
「啊哈,真是天助王爺,再過幾天就是一年一度的九月大閱,今年皇上不在京城,太子要代替皇上閱兵,到時候文武百官自然要陪同。」王斌一拍腦門激動道。:「不正是個好機會麼?」
「這……」宋琥遲疑道:「會不會太大膽了點?」那可是萬眾矚目之下啊!一旦幹出那等出格之事,轉眼便會傳遍天下,瞞都瞞不住。
「嗯……」漢王也有些躑躅,他雖然絕非優柔寡斷之徒,但在大秋閱中演出那樣的大戲,容不得他慎之又慎。
「我們都要****娘了還怕個球!」李茂芳這種轉頭就忘的渾人,轉眼就又成了莊夫子的擁躉道:「怕東怕西能做成什麼事!」
「不錯!」紀綱頷首幽幽道:「再說這種事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王爺和太子素來不對付,就算是指鹿為馬了,別人也只以為這又是給太子個難堪而已,哪怕傳到皇上耳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漢王眉頭皺成一團,終於一咬牙,下定決心,重重一拍案:「七日後,鍾山下,沙場秋點兵!」。
定下大計,眾人群情激昂,漢王也不再裝模作樣,讓人撤下螃蟹,換上大魚大肉,犒勞他的將軍們。宴會的氣氛登時一變,眾將軍吆五喝六、攬脖灌酒、一片烏煙瘴氣……
日暮時分,宴會散場,莊敬和紀綱都醉醺醺的走不了路,只好坐上車回衙門。
車門一關、車輪扎扎轉動,車上兩人的醉態便消失了。
紀綱使勁搓搓臉,朝莊敬冷笑道:「果然是從上到下,一群蠢貨。」
「呵呵。」莊敬沒有紀綱那麼好酒量,被灌了十幾杯,還是有些醉意的。他端起早備好的濃茶喝幾口,笑道:「他們確實不聰明,『指鹿為馬』的主意好是好,可那是趙高想要篡位當皇帝想出來的法子。如今漢王也來這麼一出,他不就成了趙高一樣的奸邪逆賊?到時候我們底牌一亮,不管他贏了多少,都得連本帶利一起吐出來!」
「哼哼,蠢貨到了什麼時候,都是為人作嫁衣裳的。」紀綱咯咯一笑,面色漸漸凝重道:「但是我們這邊,決計不能出錯。」說著看莊敬一眼道:「那傢伙還不同意跟我合作麼?」
「是,他已經徹底變成廢物了,說什麼為了天下蒼生不再受兵戈之苦,寧願自盡。」提起那人來,莊敬也是一臉無奈道:「他還真的自殺了幾次。」
「哦?」紀綱一下急了,要是沒有那人的存在,他根本一定點希望都沒有,那折騰來折騰去,才叫全給人做嫁衣呢。「他可得給我活著!」
「東翁放心,我派人日夜緊盯著他,他沒法再傷害自己。」莊敬嘲諷的一笑道:「他還想絕食,卻不知道有個法子叫填鴨,被灌了一次,之後就老老實實吃飯了。」
「哼,那種長在深宮中的廢物,就是想死也辦不到。」紀綱冷哼一聲道:「但我不光要他活,我還要合作!」實在沒辦法,只有那個人肯合作,他才能讓文武百官臣服,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說著紀綱目光有些迷離,聲音不由自主壓低道:「那些人和你又接觸了麼?」
「正要跟東翁說呢。」莊敬道:「那些人怎麼可能放棄他們的皇帝?他們約我明日見面……」
「既然要再見面,自然就是答應老子的條件了?」紀綱一喜道。
「應該是這樣。」莊敬點點頭,傲然道:「那人在我們手裡,他們沒有資格和我們談條件!」頓一下,又問道:「他們的條件,東翁準備答應多少?」
「唔。」紀綱早就拿定主意了,沉聲道:「除了第一條,統統都不答應。而且就算第一條,也只答應他們可以和那人見面,但不能答應他們隨侍。且只能三日一見,每次一人和他見面,時間不超過盞茶功夫,而且必須有我們的人在場。」
「那我就明白了。」莊敬道:「剩下就交給我吧。」
「嗯,你辦事我放心。」紀綱點點頭:「這件事就交給你全權負責了。我得專心對付林三那個刺頭,這傢伙,到現在不給我個准話。」
「呵呵,」莊敬笑道:「畢竟是讓他有去無回,換成誰也痛快不了。」
「軟的不行我只好來硬的了!」紀綱咬牙切齒道:「只要老子一聲令下,他在山東的那幫兄弟,全都包了餃子!」
「只能如此了。」莊敬點點頭道:「反正他不可能活著回來,能把這件事做成了就好。」
「不錯,這種離譜的高手,還是死了之後更讓人放心。」紀綱冷酷道:「就這樣吧。」
說話間,馬車到了紀綱的宅中,為了方便隨時謀劃,紀綱將自家東院騰出來,讓莊敬搬過來居住……當然也有方便監視,以免這傢伙反水的意思。也正因如此,莊敬半個不字也不敢說,乖乖就把家搬了過來。
要不是因為這樣,他在京郊的別業又豈會防範鬆懈,連禁臠都被人偷走了呢?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裡,進去書房關好門,莊敬就陰下臉來,問跟著自己進來的侄子莊必道:「找到人了麼?」
「沒。」莊必忙道:「按照伯父的命令,咱們也不能調動錦衣衛的力量,只能靠著自己那點人大海撈針,想找到那娘們實在太難了。」莊必心裡暗暗埋怨伯父,看上去整天一本正經,實際上一肚子男盜女娼。要不是老東西好色,又豈會有今日的麻煩。
「鎮遠侯那邊呢?」莊敬皺眉道。當十天前,下面人來報說那董小倩不見了,莊夫子頓感五雷轟頂。這女人是他偷偷藏下的,紀綱不好女色,原本的命令是將這女人殺掉,一了百了。但莊敬垂涎那董小倩的絕世容姿、尤其她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能滿足莊夫子對女人的一切幻想。
只是莊敬礙於道學家的身份,一直不好意思踏足柳翠樓,那次得令之後,便動了偷梁換柱的心思。他仗著紀綱對他的信任,這件事看起來做得天衣無縫,一直把董小倩藏了十年……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事了。
莊敬知道,要是讓紀綱知道自己敢蒙騙他,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但這還在其次,最要命的是,是什麼人偷走了董小倩?他先是排除了出了姦情、監守自盜的可能,然後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就是他偷梁換柱的把戲被人識破了!
要知道,這件事已經過去十年,十年裡,董小倩沒有踏出過別業一步,也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有人卻能從故紙堆裡把這個案子撿拾出來,再把人找到。除了當初負責這個案子的北鎮撫司,莊敬想不到有誰還能辦到了。
一想到北鎮撫司這四個字,莊敬登時汗如漿下,這個節骨眼上,北鎮撫司費這麼大勁兒找出董小倩,肯定所圖甚大。是要要挾自己?還是要……要挾鎮遠侯?
要是前者還不可怕,大不了自己跟紀綱坦白,如今是用人之際,紀綱也不可能真把自己怎麼樣。而且王賢也沒那麼幼稚,以為單單靠一個女人就能要挾到自己。但王賢完全可以用這個女人去要挾鎮遠侯顧興祖。雖然這個女人本身要挾不了顧興祖,但只要顧再興還活著的話,只要知道這個女人沒死,甭管藏在什麼犄角旮旯,都會蹦出來的。
那麼顧再興到底死了沒有?莊敬之前一直疏忽這個問題,如今想來應該是沒死的……當然莊夫子之所以疏忽,蓋因他當初的任務是把顧成逼出京城去。既然達到目的了,他自然也就不關注死牢裡的顧再興是個什麼情況了。
當莊夫子意識到自己的疏忽後,很快便查明當時顧家李代桃僵的把戲,確定顧再興確實是活著。那麼問題的關鍵,就從找到董小倩,變成了顧興祖有沒有被北鎮撫司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