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幾句介紹,旋即便進入正題,王賢素來就是這樣雷厲風行。
吳為拉開一道墨綠色的絲絨窗簾,一張超大的地圖便顯露出來。
楊榮是識貨的,一看就瞪起眼道:「這地圖比兵部所制的要精細許多倍。
「兵部那也叫地圖?」王賢背手立在地圖前,頗有些傲嬌的挪揄道:「三歲孩的鬼塗鴉還差不多。」
「這是按照我們大人的法,動用上千人重新測繪出來的。」吳為拿起一根細細的木棍,指著地圖道:「在之前,這張地圖是絕密的。除了其本身的精確程度外……上面紅色的小三角,是我們的據點;紅色的點,是我們的暗樁,基本上遍佈京城了。」
「這張圖被人看去可了不得。」楊榮驚心道。
「已經沒關係了。」吳為歎氣道:「一個月的時間內,這些點十停去了停,剩下的一停也不敢再動彈,全都處於休眠狀態。」
之前聽說紀綱的人把北鎮撫司的暗樁都拔除,楊榮還沒什麼感覺,此刻直觀看到北鎮撫司暗樁的規模,才知道原來他們在山西玩的都是小打小鬧,跟京城的手筆根本不是一個等級。也終於知道了紀綱的行動是何等的囂張瘋狂,那幾乎是掀起一場遍掃京城內外的風暴啊
「你們有沒有發現奇怪之處?」背著手看地圖的王賢出聲道。
「大人指的是?」吳為問道。
「你們看,剩下的幾乎全是京城以南方向的據點,而京城以北、以東方向的,幾乎一個不剩。」王賢凝眉道:「而且奇怪的是,他們要打擊我們的方法有很多,為何要選這種最吃力、最扎眼的一種?」
「除非這些據點是他們最擔心的東西。」輪椅上的嚴清淡淡道。
「不錯,不過他們擔心什麼呢?」王賢道。
「京城以北,是長江。」嚴清道:「京城以東,有紀綱的大莊園,連賞賜帶吞併,連起來有一個鄉那麼大……」
「你是說,」吳為悚然道:「他們在做些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不然何必如此?」嚴清沉聲道:「殊不知欲蓋彌彰」
「難道他們要反了不成?」吳為愈加驚恐。
「反了也正常,」王賢淡淡道:「你還不知道吧,在江北,我們曾被上萬騎兵圍剿,要不是莫問用兵如神,我們就直接被做成肥料了。」
「什麼?」這下莫問和嚴清都吃了一驚,因為王賢之前只是說要秘密抵京,並沒有透露實情。手下人雖然都覺著有隱情,但想像力再豐富,也想不到漢王會出動這種大手筆來對付王賢。
「大人,看來他們謀反在即了……」嚴清有些艱難道:「觀他們的種種行徑,皆是不管不顧,已經連遮掩的興趣都沒有了,這如果不是馬上就要舉大事,就是他們集體瘋了。」
「應該是這樣的,所以他們才會拚命也要阻止大人回京。」一直在旁邊聽著的楊榮,這時也出聲道:「因為大人總是能化不可能為可能,現在手裡還有強大的北鎮撫司,換做我是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大人返京的。」
「原來我這麼厲害……」王賢摸摸鼻道:「其實我早就料到他們會狗急跳牆,所以才急著趕回京城,只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麼著急……」
「大人早就料到了?」楊榮和吳為吃驚道。
「道理很簡單,對這兩位來講,不造反就得完蛋。」王賢緩緩走到桌邊坐下道:「對漢王來說,去年的連番攻勢,已經讓他黔驢技窮了,但太頂了過來,他的希望自然愈加渺茫。而且皇上漸漸察覺,去年是有人在陷害太,雖然沒有明說,但對太的態度要好了很多,不僅解除了禁足令,還命其再次監國。而對漢王,卻不像之前那麼溺愛了,胡廣門生發動的那次請為漢王更換封國,之議,就是明證。皇上曖昧不明的態度,讓漢王萬分驚恐,最後只能用苦肉計來挺過這一關。」
王賢說完端起茶盞潤潤喉,伸手示意嚴先生說下去。
「估計這時候,漢王已經對皇上會改變聖意徹底失望了。」嚴清只好接著道:「因為去年皇帝生氣成那樣,都沒有廢掉太,這說明太之位還是很穩固的。而且隨著太孫長大,皇上漸老,太的地位就更加不可動搖了。所以擺在漢王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麼除掉太,要麼就藩」
「對漢王這種野心勃勃的人來說,就藩無異於坐吃等死,而且一旦太或者太孫登極,也難保不會清算他。至於除掉太、雖然形同造反,但考慮到皇上只有他們三個兒,不大可能再把他也殺了。所以漢王很可能認為,皇上是會接受這個結果的……」
「末將在山西時,常聽說漢王以李世民自居,還非要把天策衛變成自己的護衛,這樣他漢王府不就成了天策府?」楊榮震驚道:「沒想到他還真想重演玄武門之變啊。」
楊榮曾聽人說,朱高煦的偶像是唐太宗李世民,他經常見人就說:『我英武,豈不類秦王李世民乎?,這話讓遠在山西的楊榮聽了,都感覺不寒而慄,真有種歷史要重演的感覺。
因為朱高煦與李世民一樣,都是皇次,朱高熾對應李建成,都是長兄皇太,甚至連他們的弟弟,也有對應關係——朱高燧對應李元吉,都是皇三。這樣朱高煦的潛台詞就很清楚了——李世民殺掉李建成當上了皇帝;朱高煦則殺掉朱高熾登上皇位。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朱高煦非常希望把幾百年前的那一幕戲再演一遍…
「漢王想當李世民,可惜今上不是李淵……」聽了楊榮的話,嚴清卻冷冷道:「玄武門之變後,李淵不得不退位給李世民騰地方。要是漢王殺掉太,莫非今上也得重蹈唐高祖的覆轍?」
「那不可能,今上之深沉謀略、勇毅果決,遠非唐高祖可比」楊榮道:「只要有他在一天,這大明朝就不會翻了天」
「說的不錯,要是漢王敢來一次玄武門之變,皇上怎麼可能容忍此等不忠不孝的弒兄狂徒在世?」嚴清冷冷道:「真要是這樣演下去,八成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你是說……趙王……」楊榮不禁對這坐在輪椅上的嚴先生刮目相看。
「正是趙王」嚴清道:「他大哥二哥殺個你死我活,不管誰贏誰輸,恐怕都沒有好下場。皇上統共就三個兒,到時候自然是他這個置身事外的老三得利了。」
「趙王雖然隱藏的很深,但這二年來還是能發現他心懷不軌的蛛絲馬跡,好比晉王朱濟演,就是在趙王的支持下誣告兄長上位成功。白蓮教劉進反叛,也跟他脫不開於系。所以我認為,他是相當有野心和手段的,而他實現野心的手段,一定是慫恿漢王造反」王賢點點頭道:「至於紀綱就更不用說了,皇上今年初的一系列舉動,早就讓他生出『兔死狗烹,的恐懼感,攛掇漢王造反也在情理之。」
「看來應該是這樣的。」吳為道:「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漢王和紀綱,現在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因為在他們眼裡,太殿下已經是死人了……」說到這,他不禁心裡打鼓,真要是到了白刃相見的時候,威名赫赫的北鎮撫司,還真不如隨便一衛兵馬好使。
「其實他們還是很小心的。」嚴清道:「比如他們花大力氣拔除了鎮撫司的暗樁,就是想盡量避免暴露,這樣到時候發動起來能更突然。至於那些公然搶糧、械鬥的舉動,其實是漢王府一貫的操行,只要皇上不在京裡,他們都是這樣,沒必要少見多怪。」
「那他派遣兩衛兵馬圍殺大人怎麼算?」吳為有些不服氣道:「這件事總瞞不住吧?」
「人家會說,那兩衛兵馬分明正好是拉練經過的好麼?」這次王賢接話道:「就算發生交戰也是誤會一場,畢竟那是一千精銳騎兵,還有一半蒙古人,鳳陽衛說自己誤會了也說得過去,皇上就算真追究責任,也得各打五十大板。」王賢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腮道:「畢竟我的侍衛嚴重超標了。」
「那板橋驛的一戰怎麼算?」吳為追問道。
「一樣可以拿蒙古人說事兒……」王賢歎口氣道:「朝有人好說話,就算他們殺了我也是誤殺,頂多把幾個軍官革職查辦,不會有什麼太嚴重的後果
「真是無法無天了」楊榮沒想到,在江北那種形同造反的恐怖場面,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所以我們判定漢王和紀綱會造反容易。」王賢淡淡道:「但想讓皇上相信,卻是難上加難。別說讓皇上相信了,就是想讓太相信都不容易。」
「那麻煩可不小。」吳為道:「皇上遠在北京,大人也沒有密折專奏之權,只能先讓太爺相信,再做計較了。」
「是這個理。」王賢點點頭道:「不過我們也不能被人騎在脖上拉屎」說著重重一揮拳道:「必須要立即反擊他們怎麼對我們的,我們便十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