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媚兒儘管年紀尚小,可一對已成型的媚眼仍帶著一股子淺淺的妖媚,禮儀端莊,神態卻活泛。
潘素素能有十四五歲,穿了一件天水綠纏枝花紋綢衫,身體面龐嬌怯不勝,猶如弱風扶柳,似有不足之症。
潘氏自然不可能認出玲瓏來,不說時隔已久,當初她也沒正眼看過玲瓏。安慶伯府對待玲瓏的態度,雖然說不上多巴結,但至少也是表面上的謙恭。就算她們再看不起這個平民,她現在也是皇家兒媳。
玲瓏明顯感覺到,水佩蘭不待見潘氏,只顧著和別人說笑,對潘氏愛答不理。
過了不久,眼見這屋裡的人越來越多,一些小官的女眷們也跟著往前湊,水凝蕊怕玲瓏不適應,兩人便起身去更衣。說是更衣,不過是找個由頭出去喘口氣。
「姐姐,我剛剛怎麼感覺老夫人好像並不待見陳夫人,青溪侯府和安慶伯府關係不好嗎?」玲瓏好奇地問。陳夫人即潘氏,她現在不是陳世美的正室麼。
水凝蕊聞言,四下看了看,見周圍沒人,才輕聲解答道:
「不是,是因為安慶伯府的門風不好,尤其是那個陳夫人,最讓姑祖母看不上眼。圈子裡的好多正經夫人也都對她們家避之不及,不願意跟安慶伯府攀親。」
「為什麼?」
「安慶伯府曾有一個長女,許給了蘭庭伯家的兒子,不料,潘大小姐居然與一個窮書生私定終身。那個書生在考取功名後本來能留京為官。卻被安慶伯排擠到了外省,之後潘大小姐被迫出嫁。再然後潘三小姐,也就是現在的陳夫人,心戀姐夫。有了私情,暗害了懷孕中的姐姐,導致潘大小姐流產後終身不孕。
緊接著潘大小姐的夫婿在外出時遇到山賊。被殺害,潘大小姐成了寡婦,自請去尼姑庵修行,後來卻不知所蹤。陳夫人本以為能嫁進蘭庭伯府,沒想到人死了,她的名節也沒了。潘家極力掩飾這件事,後來找了個一窮二白的榜眼郎。匆匆嫁了女兒。如果不是這層原因,陳尚書哪能升得那麼快。」
玲瓏恍然,原來潘氏嫁給陳世美是為了遮醜,而陳世美為了權勢,就算滿腔憤恨也得忍著。
「安慶伯府年輕的這一輩裡。三少爺明目張膽地養了三個男戲子,四少爺未成親先有了兒子。大小姐與侍衛私奔,後來受不了窮苦又回來了,如今在家廟裡修行。」
玲瓏無語,的確夠亂的,這樣的家風,真正的大戶人家是不會與之結親的。
更衣歸來,兩人順便逛了逛園中的景致,石中清流激湍。籬落飄香。樹梢綠葉颯颯,疏林如畫。走到一處花牆附近,忽然聽見前頭傳來一陣銀鈴般的說笑聲,一聽就是幾個年輕的女孩子。
「她不過是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女,還真以為穿上宮綢就是鳳凰了!擺出那副趾高氣昂的派頭做給誰看,以為嫁給幽王就了不起了!要不是幽王殘廢了。會娶她!」尖銳的嗓音一聽就是孫沛柔。
「就是!也不知道父皇是怎麼想的,就算五哥殘廢了,也不能讓五哥破罐子破摔,娶個那種女人當正妃啊!還封她做郡君,看著她那副故作高貴的姿態,本宮就噁心!」蘇昭容的女兒,四公主水藍姬冷笑。
「好了,你們別說了,反正娶都娶了,發生了那麼多事,表哥情緒低落也在所難免。」雲夢甜道。傻瓜都能聽出潛台詞,娶她是因為水流觴情緒低落。
玲瓏冷冷一笑,款款走過去,望著那三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淡淡地道:
「姑娘們,隔牆有耳,背後議論皇家事,小心禍從口出。」
三人身子一僵,當場石化。水凝蕊的溫婉早已不在,美麗的臉孔如罩上一片寒霜。她緩緩地走到水藍姬面前,水藍姬在她的注視下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她早就聽人說,大皇姐只是表面上溫柔,一旦犯進她手裡,她會像貓玩耗子一樣把對方玩死,就像之前宮裡的林才人。
水凝蕊對著水藍姬的臉伸出手,把水藍姬唬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水凝蕊卻只是溫柔地抿了抿她的鬢髮,望著她驚駭的雙眼,柔聲笑道:
「妹妹的頭髮亂了,還不快去攏一攏。你是水流國的公主,如果連自己的儀態都不注重,如何維護皇家顏面?」
清泉般的嗓音溫潤含笑,卻讓水藍姬一直冷到了骨子裡,她明白這是一種警告。誰都知道水凝蕊、水流觴姐弟情深,她說的「殘廢」一詞定是踩到了水凝蕊的痛腳。
水藍姬害怕了起來,在父皇面前,只要水凝蕊開口,宮裡頭任何人都得靠邊站。她若是出手,自己毫無招架之力,這簡直就是自作孽。本想賠笑,勉強笑起來卻比哭還難看:
「四妹謹遵大皇姐教誨。」
水凝蕊含笑掃了三人一眼,柔和的眼波底下卻凝結著一層寒冰。接著,穿過她們中間,攜起玲瓏的手施施然離去,留下三隻凍得瑟瑟發抖的雕像。
繞過假山,水凝蕊笑道:「不必跟那些人計較,好叫的貓成不了大氣候。」
玲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恭敬地答了句「是」。這個大公主果然不是一般女人!
就在這時,雲夢甜追過來,站在兩人面前,靦腆地笑道:
「王妃,我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玲瓏愣了愣,說:「姐姐,你去前面等我吧。」
水凝蕊點頭,有些反感地望了雲夢甜一眼,轉身走了。雲夢甜又看向豆沙,玲瓏點點頭,豆沙站到了遠處。
雲夢甜低頭擺弄著衣帶,做出一副小女兒的嬌態。玲瓏真想對天翻白眼,她又不是男人,對她做這副表情根本就是浪費。
「雲姑娘,有事嗎?」
雲夢甜忸怩了一會兒,才怯怯地問:
「表嫂,表哥他還好嗎?」
好溫柔的一句,彷彿蘊含著萬種深情。特別是那個「表嫂」,讓玲瓏瞬間起了一身雞皮。
「嗯,吃的香睡的香,挺好。」
雲夢甜沒想到她會這麼不鹹不淡地回答,臉色有些發白,咬著嘴唇,低聲道:
「表嫂一定要記得,表哥口味清淡,不喜甜不喜酸,最喜歡吃珍珠丸子和水晶蝦餃,如果藕粉桂花糕做的不甜的話,他也能吃一些。哦,對了,這是表哥上次讓我幫他做的香囊,一直沒有機會給他,表嫂幫我帶給他吧。」
玲瓏接過她手裡的香囊,上面繡著鮮艷的並蒂海棠。她淡淡地道:「表妹還有事嗎?要是沒事,表嫂就先走了,皇姐還在前面等著我呢。」
雲夢甜攥緊了帕子,她說這些難道不足以讓她生氣嗎,一個粗鄙的商人女裝什麼氣定神閒!只要她衝她發火,她就有本事明天讓她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可她為什麼不生氣!
「表妹要是沒事,我就先走了。」玲瓏說完,淡淡掃了一眼雲夢甜發白的臉,轉身離去。
對於雲夢甜想激怒她的行為,她只是覺得幼稚。果然水凝蕊說得對,好叫的貓成不了大氣候!
一棵銀杏樹下,水凝蕊婷婷而立。就在這時,一抹紫影從遠處匆匆而來,看見她,先是頓了一下,繼而上前,溫柔一笑:
「凝蕊表姐!」
「傾城,好久不見了。」水凝蕊溫婉淺笑。
「是好久不見了。表姐自從成婚後,也不常來侯府了,祖母平常總是念叨你。」花傾城凝著她,笑道。
「公主府中事比較多,我也懶怠出門。不過你成親時,我會去的。」
花傾城的表情明顯一僵,唇邊的笑也掛不住了,只是深深地望著她。水凝蕊認真地道:
「芙蓉雖然性子烈些,可她是個好姑娘,好好待她吧。」
花傾城不語,好半晌,才輕聲問:
「玉霜天給你寫過家書嗎?」
「當然寫過,他在德承府一切順利。」
花傾城動了動嘴唇,終究沒有說出什麼。遠遠地,看見玲瓏走過來,疑惑地望著他們。
「我就先走了,那邊已經入席了,我要是被拿住,該被他們灌酒了。」花傾城有些尷尬地笑說,凝了水凝蕊一眼,離開。
水凝蕊回眸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淡淡地收回目光,和玲瓏走了。玲瓏嗅出了一絲詭譎,總覺得水凝蕊和花傾城之間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重回福蔭堂,眾堂客已經被雲夫人請去榕蔭堂入席,玲瓏和水凝蕊緊隨其後前往,來到榕蔭堂,謙讓了一回,方入座。上面兩席全部是與皇室沾親帶故的,下面依序是各位公侯誥命。雲夫人坐在右邊下手一席,一時間管家帶領丫鬟媳婦伺候上菜上酒,凡跟來服侍的人都被讓到別處管待去了。
今天雲家請的是紅遍水流國的天生秀戲班,少頃,戲台上參了場。由於雲府女眷少,潘家的年輕媳婦也幫忙招呼著。潘大奶奶捧著戲單來到上席,請水佩蘭點戲。水佩蘭讓了一回,點了一出喜慶戲文。之後烈王妃、玲瓏和水凝蕊分別又點了兩出戲。
一時間台上鑼鼓喧天,依依呀呀唱個不停。期間還有禮部奉旨給送來的賞賜,著實讓雲夫人長了臉。(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