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西行
三月中旬，早已整裝待發的北崢大軍奉皇命直直奔赴鄖州而去。
此番領軍之人，是有凶煞之名剛勇悍烈的穎親王爺，皇上金口親封他為征西大將軍，統領十五萬兵馬收復失地征討西秦，必要時有權節制調動魏州、陳州、槐州三大重兵鎮守的州郡，總兵力可達四十萬，號稱六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往西境開赴。
德瑞老王爺則親自坐鎮兵部，統籌大軍所需糧草等戰備物資。兵部尚書等職頓時形同虛設。
以武將之位奪文官實權，此舉一時間引發文武矛盾。好在皇上力平紛爭，正式授予德瑞老王爺戰時統協之權。
事後老王妃不由暗地裡責怪他行事魯莽，只怕會引起皇上心裡不快。本來親生父子間就情淡，此事後難免隔閡得深了。
德瑞老王爺聽了竟暴跳如雷，大怒道：「老子為他鞍前馬後奔忙，你道老子願意吃力不討好？小崽子如今長出息了，剛愎自用又急功好進，偏偏又被新進的幾個美人蠱惑得忘乎所以了。峻兒此番的身家性命都在，老夫怎不能小心？」
王妃驚得忙摀住了老王爺的口。
暗自琢磨這些話卻透著蹊蹺。去年皇后懷孕後親自幫皇上張羅了一場選秀，難不成是甄家送進的美人？可皇上不是向來對甄家的女子心懷警惕嗎？
老王爺聽了卻大搖其頭，指了指皇宮方向：「你忘了那裡還有一尊不動佛。皇上有了子嗣後，她為了平衡之道，說不得要助一助甄太妃了。」
「皇后娘娘也不規勸著些？」王妃想起她的手段，不由皺眉。
老王爺語氣便透了古怪：「皇后請皇上廣澤恩露，將本家的兩個姐妹也送進宮了。這兩年皇上在她安排下，很是寵幸了不少新人。」皇后也因此在朝野大有賢惠之名。
王妃一怔，喃喃道：「那皇上怎麼只得一個皇子……」心思卻是轉到別處去了。
老王爺則想起乍見淑安公主時的情形。那樣一個知書達理穩重嫻雅的女子，怎麼不願意為皇上守住後院？不由歎了一口氣。終究是不忍責怪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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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深處，婧怡卻是在為清瀾送行。
「真是羨慕你！書上所說的夫唱婦隨，說的便是如你們這般吧？」婧怡笑道，眼裡卻透著深深的寂寞。
「哪有？他是坐帳大將軍，早已啟程。我還要跟著後營慢慢走。」清瀾有些無奈，「好在有王榮跟著，半路再盡力趕上。等到了他親兵大營便無礙了。」
婧怡笑著揪了她一把臉頰：「果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說的就是你這壞丫頭！」
兩人在繡架邊又是一陣笑鬧。
半響，清瀾將手裡的小宏毅遞給一旁的奶娘，猶戀戀不捨地撫了撫柔嫩的小臉蛋：「宏毅真乖，等瀾姨回來再好好疼你。」
婧怡心中有所觸動，讓奶娘退了下去。小聲問道：「你還沒有動靜？」
清瀾一怔，搖了搖頭。
婧怡顰眉道：「我可提醒你，宮裡有好些嬪妃都跟我試探過了，打算把家裡姐妹送進你府裡。論起來，皇親中就屬穎親王府後院人口最少了。」
清瀾笑笑：「他不好這口。」
細想起來，德瑞老王爺也是持身甚正，祈峻自小也被管得嚴實。倒是皇上……清瀾不免笑睇了婧怡一眼。
婧怡一看便知她在笑什麼，沒好氣道：「本宮可是關心你，下次可不幫你擋著了。由你自個兒煩去吧！」
清瀾連忙告饒，「好姐姐」地亂喊了一通，這才被婧怡輕輕放過。
看著時辰已經不早，婧怡握住她的手道：「此去你一路小心。不知為何，姐姐總有些不放心，總覺得有什麼不妥一般。你萬事思前想後，可要慎重些！」
手被重重捏了一下，心知婧怡提醒自己要將她的話記在心裡。清瀾點點頭：「妹妹一定記得。明日一早我便走了，這宮裡不比別處，如今有了宏毅，請姐姐萬事放寬心懷。」
兩人互相叮嚀了一番，這才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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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朦朦亮時，清瀾告別了公公婆婆，帶著一眾人等坐在馬車裡，悄然掩在後營軍隊中，緩緩離開了京都一路往西而去。
隨行的除了秋桂、冷香等人，還有水蘭夫婦和沁雪夫婦。新婚燕爾，水蘭和沁雪都梳起了婦人髮髻，在軍醫隊後負責統領護理營。王榮和周嶺行則受命保護清瀾一行。
秋桂的哥哥吳大柱早被祈峻看中，去年終於下定決心進了祈峻的親衛營，打算建功立業封妻蔭子。此次不放心妹妹，也自動請命跟隨護送。
一行人出了京都跟著大隊伍走了兩天，便秘密通知了坐鎮指揮使，悄悄趁夜離開，換了馬匹星夜往西趕去。
馬力到底比腳程快得多，半日下來已抵過之前兩天路程。
一路平安無事，眾人趕了幾天路，中午便到了槐州附近。王榮取出軍中令牌，順利通過城門口的盤查，一行人人困馬乏，便找了個客棧歇息。
不住驛館府衙，少了官員前來拜會，確實輕鬆了不少。清瀾梳洗過後，便坐在窗前細細查看地圖。明日便可穿過槐州境，到達中軍紮營處見到祈峻，想到這裡，清瀾便是一陣欣喜。
此番北崢大軍紮營之處便在槐州邊境，恰與陳州、魏州距離大致相等，可以遙相呼應。既背靠槐州，緊逼目的地鄖州，又可將槐州駐守兵力放心併入攻擊陣營。唯一的缺陷，卻是缺乏機動性，好在這次祈峻帶了京郊的彪騎營過去，正能彌補不足。
看著外面日頭正高，水蘭、秋桂兩個丫頭便來請示想出去遊覽一番，清瀾難得出來也頗有幾分心動，乾脆許了大夥兒一塊兒出去逛逛。
槐州外面雖然在打仗，裡面卻是車水馬龍熱鬧更甚以往。一場大戰所能造就的暴利往往讓普通人難以想像。
看著如此繁榮的商業，清瀾不由浮想聯翩。隨即手書一封，讓王榮想辦法派人送交在京休養的二哥。自己不懂行，可二哥卻是知曉裡面門道的。
逛了幾個銀樓綢緞鋪子，周嶺行等人已然買了不少東西。
「夫人，您看！有新樓開張，正熱鬧著呢！」秋桂眼尖，遠遠便看到後面街角處人群擁簇，看了個究竟便回來報信。
清瀾見她圓臉紅撲撲的透著快樂，不由好笑：「可不是咱秋桂開的吧？一起去瞧瞧吧。」
沁雪性情沉穩謹慎，勸道：「那裡人這麼多，這時候前方又在打仗。夫人若真想去，不如到對面茶樓上看吧。既安全，又看得清楚。」
聽得一旁的周嶺行不由讚許地點點頭。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水蘭嘀咕，聲音不大不小卻正好能讓大家都聽清。
沁雪不由紅了臉，偷偷瞧了自己夫君一眼。周嶺行也有些不自在。
「行了！別再臊沁雪了。她說的有理，就去那座茶樓吧。」清瀾打了個圓場。
等眾人在茶樓上坐定，此時對面便舞起獅來。居高臨下，的確瞧得更清楚。原來，對面新開的是一個酒樓。
茶樓裡的小廝一邊伺候茶水，一邊滔滔不絕地介紹起槐州特色來。對面的店老闆也是本地熟人，小廝倒是熱情介紹店家經歷，替酒樓主人拉起客人來。
「看！那隻大鳥！」秋桂突然咋呼起來，「真大！」
眾人低頭望向對面，果見人群中有一個高大的男子背對著茶樓，肩頭上一隻樣貌兇猛的禽鳥姿態傲然睥睨著眾人，周圍人群紛紛見狀讓出了些地方，令他愈發顯的突兀醒目。
「笨秋桂！那是老鷹！」顯擺完，水蘭卻有些不自信地轉頭向自己夫君求證。
王榮點了點頭：「那人看著像是熬鷹的高手。」自己也有些不確定，只是看他肩頭手臂上皆帶了護具。又仔細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不禁大聲感歎：「好鷹！」
那人似乎聽到了讚歎聲，微微側身轉過頭來，卻是一個面容滄桑的中年人。
他身形極為高大，傲然地衝著茶樓上眾人挑了挑眉毛，眼神如他肩頭的禽鳥一般充滿了不屑和睥睨。突然，他咧了咧嘴，伸出手做了一個挑釁的動作。
王榮本是一聲真心的讚美，此時卻感覺被侮辱了一般。不由額頭青筋直冒，拳頭捏緊，低吼了一聲便要衝下樓去。那茶樓裡的小廝早見勢不妙躲了開去。
周嶺行見機快，疾步衝上將他緊緊抱住。到底一隻腿跛了有些拉不住，不由低喝了一聲：「別忘了王爺給你的命令！」
王榮一把甩開周嶺行的手，卻是因此冷靜了下來，再往樓下一看，那人已經不在人群中了。
眾人此時都在看他，王榮懊惱地抓了抓頭髮，衝著清瀾單膝跪下：「屬下莽撞，請王……夫人治罪！」
清瀾站起身來：「走吧。不是什麼大事。街也逛了，熱鬧也瞧過了，我們回客棧。明日早些啟程！」自己一拂袖子走在了前面。
那人面目普通，氣勢卻頗為不凡。看來應該不是尋常人。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