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論戰
「二哥！你嚇死我了！」看著黑瘦了的二哥笑嘻嘻地好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清瀾一鬆氣腳下一軟，便支持不住地滑坐下去。
近在身旁的祈峻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攔腰抱起：「胡鬧！誰讓你大半夜跑出來的！」眼裡透著怒氣，手裡卻不由把她抱得更緊了些。
「有話不能等明天再說！」瞧著懷裡的人羞紅了臉蛋兒，眼睛溜來溜去就是不敢直視自己。祈峻不由軟下了聲音，只覺得甚是無奈。
適才他和趙言揚一出書房門，卻是看到清瀾一襲素裘站在屋簷下。也不知站了多久，小臉兒顯得有些蒼白，卻笑意盈盈一直盯著言揚上下打量。自己心裡竟頓時生出一股不舒服的異樣來。
「妹夫說的是。看這夜裡冷得，也不知道好生愛惜自己！」趙言揚乍然瞧見清瀾，自然又驚又喜。可此時此地實在不是相敘的好時機。
方才妹夫抱起她時，趙言揚眼尖地看到清瀾趁機伸手抹了抹眼睛。此時妹妹的睫毛上還沾著淚珠。
他胸中不免激盪起來。此次回程十分凶險，若不是得遇那人，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了。原本覺著單身一人無家無累，此時發覺還有人如此牽掛他。若不是妹夫先一步擁她在懷，自己恐怕早就情難自禁了。
到底還是親情難斷，想起遠在金國為了榮華拋棄自己的同胞親妹，趙言揚不由有些惘然。
「那二哥你好好休息，今夜確實太晚了，我們明日再說。」心情一放鬆下來，清瀾才覺得又冷又累。雖然驚喜過望，終究有一份理智在。
趙言揚點了點頭。豁然想通之後神情就多了幾分灑脫，抱拳笑著辭別，跟著小廝往別院而去。
書房外便只剩下祈峻和清瀾二人，盈枝和幾個小丫鬟早站得遠遠的。
書房內漆黑一片，老王爺不知何時已從後面悄然離開了。
想到這麼多人看見自己失態，清瀾不由更是赧然，輕輕捶了他胸口一下，低喃道：「還不快放我下來？」
祈峻聞言挑了挑眉，反而抱得緊了些，大步流星地往軒峻居走去。
中途清瀾又催促了幾聲，他卻半點沒有將自己放下來的意思。
眼見是要一路丟人到家了，清瀾乾脆閉了嘴，將頭深深埋在了他懷裡，做出一副掩耳盜鈴的模樣。
祈峻嘴角略彎，笑意更深了些。
回到軒峻居，安寧等人已然重新備了熱水供二人梳洗。待服侍清瀾重新暖了手腳，一干人便被祈峻揮退。
房裡頓時安靜下來。
清瀾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將腳縮到了溫暖的被窩裡，舒服地歎了一口氣。偷眼瞥了眼自己夫君，好歹知道自己今日失了主母的穩重，難免有些心虛。
看他如山嶽一般高大的身體往床邊一坐，便主動檢討：「半夜裡興師動眾，是我魯莽了。」完了想到二哥一派完好無缺，更是輕鬆高興，順便送了一頂高帽給他，「多虧了夫君考慮周詳接應及時！」
瞧著妻子一臉的討好，祈峻暗自好笑，那不成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與她斤斤計較？
終究是心疼她，一把將妻子拉進自己懷裡，板著臉訓道：「真是調皮！」脫了外衣將清瀾緊緊抱著，催促她，「快睡！再過幾個時辰天都要亮了。」說著吹熄了燈。
清瀾本來還想再問他前線到底如何了，見他閉口不言的樣子，終究忍住了沒問。
比起前幾日的輾轉難眠，這半夜後卻是睡得十分香甜。
次日午後，清瀾見到了梳洗休息後重新精神奕奕的二哥，這才知曉事情來龍去脈。
趙言揚也知自己這個妹妹智計不輸男兒，言語間並不避諱。
這次他藉著行商有意將一些軍備物資賣到西秦，同時更在北崢暗樁的相助下打入了諸侯內部，瞭解了不少政變內情。
只是在回程途中，遭遇了幾次盜匪的攻擊，更差點被西秦守邊軍隊當成奸細留在了境內，好在當時路過的一個實權人物放過了自己。
說到這裡，趙言揚的臉色顯得有些古怪。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當時那人看他的眼神似是透著玩味，就像是故意放他回來的。
清瀾沒有注意到二哥的異樣，她已被得到的消息震驚了！
想不到才一個月西秦局勢已然巨變！
趁著木家老太爺病危彌留，原本同是競爭者的木家大爺和三爺不知為何摒棄前嫌，暫時聯手，將手下人馬整合後，與跟木家既定繼承人二少爺木敖的實力已經不相上下。不僅如此，在西秦實力僅次於木家的齊家和沙家人竟然也參與了進來，請動傀儡皇帝頒旨出兵伐秦，木老太爺留給木敖的一支誓死效忠家主的鐵軍也被點了名。
此時壓至西秦邊境佔領鄖州的便是木家大爺木英鴻所率西秦聯軍，而緩緩而來的疑似練兵的則是被迫出兵的木敖精兵。
難怪鄖州被攻下後，西秦兵由攻轉守，原來顧忌的是另一支本國人馬！
清瀾不懂軍事，趙言揚卻是曾在動亂中滾過的，說話一針見血：「西秦聯軍或許是想借力打力，讓我們幫他消磨這支強兵的戰力！」
清瀾微微頷首，卻疑道：「聯軍既然實力已然幾倍於木敖，何必特意繞了一個大彎子借兵？關起門來自己打豈不是更好？」言罷自己卻立時會意過來。即便木家老大、老三暫時聯手，也是為了家主之位，怎會願意消磨了自己以後的競爭力？
見妹妹隨即舒展了眉頭自己想通，趙言揚不由笑了起來，心道大妹果然聰慧過人。當日連他也是多方打聽推敲方才下了判斷。
「那木敖年紀雖輕，卻能引動自己叔伯合力殺他，視其為最大威脅。齊家和沙家也一起落井下石，可見是個不容忽視的對手。我在西秦多時，聽到此人的不少傳聞，都說他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卻又勇武過人有梟雄之風，可惜宴會上總是無緣目睹，甚是神秘。」趙言揚摸了摸冒出些許青髭的下巴，言語中透出一些遺憾。
腦海中卻是突然一閃，浮現出一個人影。若是當時放他的那人，倒是有幾分不凡的風采氣勢，若說是他——趙言揚隨即搖了搖頭，甩開這個荒謬的念頭。且不說那人年歲對不上，更是出現在邊境另一個方位，與鐵軍相距甚遠，一個掌兵之人此時怎會輕騎出遊？
沒注意二哥瞬間的恍惚，清瀾卻是想到了另一個關鍵：「木英鴻率領聯軍出兵，那木家三爺木英坤呢？」
「他自然在西秦木家留守。」趙言揚想也不想便答道。隨即臉色變得古怪了起來。
清瀾皺了皺眉：「設身處地想想，我若是木英鴻，怎麼能放心將後方交給競爭對手看護？可我若是三爺木英坤，也不能容忍大爺率領龐大的聯軍傾巢出動，怎不怕他藉機清理聯軍中所屬自己的嫡系，回身過來力壓自己？」
兩兄妹一時也想不透，不由苦惱對視。
且不說東暖閣這頭苦惱，書房裡一對父子也是苦惱之極。
昨夜趙言揚帶回了重要情報，今日一早德瑞老王爺便進了宮，呈報給久等難耐的皇上。
皇上隨即批下了出兵令，要求次日出兵，即刻收復國土，趁著這回西秦兵變，給西秦一個狠狠的教訓。言語中竟然大有御駕親征開疆拓土之意。
老王爺嚇了一大跳，合著一眾文武好說歹說力勸皇上收回了成命。
誰想一向忍耐沉穩的皇上，一朝生下了太子放下了心結，就突然變得急功好進起來。
「讓你媳婦兒進趟宮！」德瑞老王爺一回來便火大地拍了桌子，「看看是哪個敢吹枕頭風？那個甄家老不死的！」氣得長鬚直抖。
祈峻跟著踏進書房，正色道，「如今不是揪人的時候！皇上怎會急令我等出兵收復鄖州？這是什麼狗屁主意！」說到後來，竟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這句話卻讓老王爺漸漸冷靜了下來，大步到書桌前翻開地圖細細查看。半響，不由搖起頭來。
鄖州地勢不算險要，可卻偏偏與陳州、魏州、槐州三個州郡接壤。若是貿然出兵收復鄖州，必然要抽調三州兵力。守城容易攻城難，若是想順利攻下鄖州，至少要集中三倍以上兵力方有可能，說不得就是一場持久戰。
可如此一來，另外三州兵力空虛，若是被另外一支西秦兵馬趁機攻入，後果將不堪設想。
可若是不抽調三郡兵力，偏偏又難以收復鄖州。
撫著長鬚，德瑞老王爺不由犯了難。
對於西秦政局的分析，昨夜與峻兒也討論過了。雖然不知木英鴻和木英坤因何願意聯手，可他們卻能夠說動齊家和沙家兵馬加入聯軍，加上木家本來的兵馬，人數已然接近二十萬！
自己是軍人，不是政客。事到臨頭，已經不是耍耍嘴皮子搞清原因的時候，只有絕對的軍事實力方能守衛國土和尊嚴！
攻打鄖州並不是明智之舉，從軍事角度來看，吃掉另一處待機而動的遊子才是正確做法！可是皇命如此……
半響，老王爺下了決心：「峻兒，立刻出兵！直取鄖州，圍點打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