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揪心
清瀾不由瞪大了眼睛。
祈峻解釋道:「北崢皇親以異眸者為榮,而皇室內部卻一直有秘傳,認為這是不祥。」看著驚訝的妻子,又道,「這在宮裡並不是什麼秘聞。」
清瀾有些糊塗了,喃喃道:「聽說皇室一脈相承,為保尊貴血脈和眸色,一向只與皇族直系成員聯姻。這也是空穴來風嗎?」
「這倒是真的。尤其在先皇之前,更有勳舊老臣和皇親堅決維護皇室的正統地位。所以——」祈峻欲言又止,終道,「在認回祈商一脈後,先皇力主當今皇上娶淑安公主為妻,很多老皇親當時是反對的,認為這會使皇嗣血脈不純。只是先皇早年殺戮過重餘威猶在,沒有人敢出來提出異議。」
竟還有這種事?清瀾不由挑了挑眉。婧怡一脈血源是稍遠了點,可也難保不會有同樣的基因,難怪師傅一直糾結於太子的眸色。
祈峻有些不以為然:「這傳聞不過是捕風捉影。至少我父王一脈,從來未有疾病畸形的嬰孩兒出現過。」
清瀾敏銳地捕捉到他語中的漏洞:「你的意思是,旁的皇親確實因為有同樣的眸色,生下過殘缺畸形之人?」目光不由灼灼。
祈峻點了點頭。事實是存在過不少,不過有違皇家尊嚴,這樣的嬰兒生下後便會被家族秘秘密處理掉。所以外人所知不多,只道皇族一向子嗣稀少。
清瀾低下頭沉思起來。半響方下定了決心,將近親聯姻會致畸的醫理告知了自己夫君。
祈峻初時聽著並不在意,後來面色就漸漸凝重起來。
聽清瀾說完,他追問了幾處細節,沉吟半響道:「此話萬萬不可再對他人提起!此種醫理聞所未聞,白老果然學究超人。」很自然地把妻子的提醒歸結到了白老身上。
對於祈峻的這種看法,清瀾不由點了點頭。多虧有師傅做擋箭牌,自己以後說得再多,別人也只會以為是白老提出的,自己可不想被視為異類。不過師門也的確早就提出了這種質疑,那位祖師爺看來也不是常人呢!
祈峻卻是行色匆匆去求見了德瑞老王爺,兩人在書房裡密議了良久,最後又把清瀾叫去細細詢問。
德瑞老王爺沉肅著臉,也告誡清瀾再不可向外人提起。言語中卻流露出幾分慶幸後怕之狀,還讓清瀾私底下轉謝白老。
清瀾不由一頭霧水。
兩人回房後,祈峻抵不過妻子追問,神情竟有些赧然:「我父王身世一向是個秘密。先皇當年結識了一個來自海瓊的碧眸女子,女子珠胎暗結後主動將我父王過繼在貴妃名下。那名女子身份神秘,卻與你師祖有關,後來便不知所蹤。」語氣猶帶了幾分難以置信。
清瀾聽得不由驚訝萬分。
換言之,祈峻這一脈的皇家血脈早已被外人稀釋了,加上婆婆也不並非出生皇族,自然也淡化了這種相近的致病基因。
難怪他們的眸色與長公主一脈稍有不同!原來祖師早有安排。
清瀾卻是鬆了一口氣,如此說來,那太子必是健康的。師傅關注他的眸色,想必是為了繼續魚目混珠。
這所謂的維持皇室尊貴血脈,竟最終成了一個笑話!
半月後,清瀾終於有機會得以看清小宏毅的異眸,不由抿嘴釋然而笑。
一個月後,隨夫出征的清瀾給師傅留了一封信,詳細將近親聯姻的醫理和表現一一道明補充完善:「……代代聯姻則殘損難醫直至脈絕,男女殊異……三代內或無損礙,而後便無異於常人……」驚得老頭子不由瞪目結舌,這便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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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終於吹入北崢京都時,已是陽春三月了。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的早,這在北崢是不同尋常的。暖暖的春雨豐潤了農田,郊外田野間到處可見農夫忙碌的身影。
北崢貴族與金國此時並無不同,也多有世家年輕子弟結伴踏春遊玩,處處可見錦衣團簇,華蓋相望。
時下一派輕鬆愜意,朝廷上卻是暗潮湧動,愈顯凝重。
與西秦接壤處的邊境摩擦日益頻繁,不少通往西秦的商隊已被迫停止了交易,層層關卡在兩國邊境設立起來,嚴密盤查來往過境商人。
邊境上的盜匪安靜了不少,據說兩國都不約而同地派出了小股隊伍清理這些游匪。北崢幾個鄰近州郡邊防調動頻繁,糧食、桐油、鐵器等軍用物資陸陸續續往邊境轉移中。
種種跡象表明,兩國大戰前的準備已接近完成。
清瀾十分憂心,二哥言揚至今仍未回來。邊境線上已完全封鎖,二哥走時雖然取了王府手令,一旦回到北崢境內便通行無阻。可若是戰前便陷在了西秦回不來,那生死就難料了。
祈峻一邊安慰清瀾,一邊也另外派了人在邊境巡邏,以期能夠接應到趙言揚。
十日後,邊境上首番試探已然開始。五千西秦士兵突襲了邊境小鎮。鄖州告急文書送至京都,引起朝廷嘩然。
駐守北崢的西秦使節隨即送達了西秦的宣戰書,斥責北崢私自扣留西秦商隊交涉無果,出兵護衛臣民正當利益。
北崢君臣怒斥西秦背信棄義首開戰端,將西秦使節和一干西秦人押送出邊境,同時送達北崢皇帝手書,宣告兩國正式開戰。
宣戰書剛過邊境,北崢使節便被遣送回邊境,西秦二十萬諸侯聯軍已然集結完畢,在兩國邊境線上緩緩壓進。
三日後隕州首府告急,十日後鄖州周圍全陷。大兵壓境,威脅魏州、陳州和槐州。
情勢急轉直下,北崢大軍卻是遲遲未就位。
表面看是甄太妃一黨尋機延誤軍情,把持軍用物資,借口拖延。讓德瑞親王軍方一系心有顧慮,不敢大舉西下,引來朝廷上下的反感和痛罵。兵部每日吵得不可交加。直到皇上和太后聯手一道御旨方才強行推行。清瀾卻知其中隱情。
北崢大軍始終握在德瑞老王爺手中,威望之重誰敢捋其鋒芒?糧草問題豈能難倒老王爺?他既然在入冬前敏銳嗅到了異常,經過一個冬天的暗中準備,大軍已經隨時可以開拔。
祈峻每日忙碌,有時徹夜都與公公留在書房,神情日益凝重。
西秦此次出兵十分詭異,大軍攻下鄖州後便壘土築城做出一副守城之態,守的方向卻是西邊。同時另一股精銳軍隊也從西而來,每日行軍穩打穩扎,不像是攻城奪地,倒像是出兵拉練。此事透著蹊蹺。
兩國交戰多年,從未有這種現象發生過,似乎西秦兩支大軍並非統一部署。
清瀾手下暗衛獲得的情報與祈峻所言大同小異。夫妻倆均推斷,西秦內部定是發生了不小的變動。
諸侯聯軍一向唯強者為尊。木家兵力最盛,木老太爺一貫做主導。如今他一病倒,木家內部又不團結,必然引發戰亂。可如果是這種情況,西秦內戰還來不及,怎麼還有精力向北崢開戰?其中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兩支大軍,又以誰為主,誰為輔?
制勝之機,貴在知己知彼料敵於先!
「若是前方情報還未到,雖然不智,說不得也只好啟程了!」晚膳過後祈峻又在書房與父王商議了足有兩個時辰,回來後面沉如水,「皇上快頂不住壓力了,今日下朝後忍不住又催促了父王。」
清瀾心知肚明,舉國民情激憤,能藉著甄家緩衝一下時間,頂到現在已屬不易。
晚上梳洗過後,祈峻便輾轉難眠,雖然焦慮,但見小妻子陪著他眉頭蹙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不由笑了起來,輕輕撫過她眼皮:「也不是什麼大事,總能度過去。」
清瀾往他胸膛靠了靠,近日繁忙又幾分憂慮心急,總是覺得身體疲倦不已。貼著熟悉溫暖的體溫,不一會兒便呼吸沉沉,睡意朦朧了。
睡到半夜間,隱約聽到外屋傳來壓低了的說話聲。
清瀾猛然驚醒,伸手一摸,錦被半掀,身邊人已無影蹤,不由吃了一驚。
藉著月色的清輝,摸著外衣披上身坐了起來,仔細側耳聆聽,方覺外面有輕微的腳步聲。想起今日輪到盈枝值夜,清瀾便開口喚了聲,果見她推門應聲進來。
「王妃,您醒了?」盈枝壓低了聲音。
「王爺呢?」清瀾吩咐她重新燃了燈,見她衣著齊整精神奕奕,想是已然起了有一會兒了。
盈枝彎下腰替她穿上繡鞋:「回王妃的話,半個時辰前老王爺派了周管事來請王爺過去,這會兒工夫想是已在書房了。王爺走時讓奴婢千萬別叫您,讓您多睡一會兒。」言語中透著小心。
清瀾點了點頭,沁雪調教出來的丫鬟確實不錯。
公公半夜就把祈峻叫去,想是前方軍情有變。既然祈峻吩咐了丫鬟別叫醒自己,看來不是為了啟程的事。
只是不知是為了什麼事這般焦急?
清瀾已然了無睡意,站起身來在房中踱了幾步,竟覺得無端有些眩暈,便扶著床欄重新做了下來,突然想起:「周管事可曾說是為了何事?」
盈枝細想了一下:「王爺問起時,周管事便附耳了幾句,奴婢只隱約聽到『……西邊……商隊……死人……』這些字眼兒。」神色有些茫然。
清瀾大驚,猛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