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秘辛
那日宮裡深談後,清瀾也沒了逗弄小皇子的心思,匆匆辭別了婧怡回了府。
按照二人計議,讓冷香加派人手搜尋祈商夫婦的下落。
依清瀾看來,婧怡外祖一家不是已經被信王妃秘密轉移隱居了起來,便是被金國皇帝禁錮用來挾持逼迫信王妃,令她不敢輕舉妄動。
這麼快便開始鳥盡弓藏,與往日老皇帝善於隱忍的性格有些出入。不過想到他年紀已然不小,又在政變中被人刺傷了內腑,壽命大減。以此人野心勃勃的心思,必是有所不甘的。動作一快,吃相便難看了。
金國皇帝如此心急,卻是忙中容易出錯。昔日有功之臣眼見信王府如此,總有耳目靈通的瞭解內情,老臣寒了心必會與皇帝生出不少嫌隙。
清瀾深思之後,動用了幾個信王妃久藏的暗樁,伺機在君臣中挑撥離間。
可惜老皇帝對信王妃的能力瞭解至深,整個信王府被圍得密不透風。一有面生之人在府外打轉,便會被侍衛不動聲色地拿下。
否則只要與信王妃接上頭,以她的威望和對朝廷的洞若觀火,必定能在金國重新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清瀾考慮周全。想起自己師傅與祈家的淵源,便專程跑了一趟小院。
哪知白老卻不在家,一問才知太后將白老召進了宮。
清瀾心中有所顧慮,便留在了小院等候師傅回來。順便在院子裡將一干藥草料理了一番。想著祈峻大軍即將成行,戰場上刀劍無眼,便不客氣地將師傅收藏的好藥搜刮了不少。
拿得狠了,不免有些心虛,便老老實實地下廚為師傅做了幾道拿手好菜。清燉慢煮,花了半日工夫,將師傅所教的幾道藥膳做了出來。
日頭西斜,小院裡飄起了一陣妙不可言的香味兒,聞著讓人直流口水。
白老正好一腳踏進院子,不由深深吸了幾口氣,鬍鬚一抖一抖地細細辨味兒:「靈芝清蛇羹!野參燉鷓鴣……黃芪,白芷,香菇味兒……難道是紫糯香酥雞?」使勁砸了咂嘴,嚥了嚥口水,「瀾丫頭來了,老夫有口福了!」
擠了擠眼,便衝著身邊許靈兒大樂:「傻站著做啥,還不快去拿好酒?」
許靈兒點了點頭,比劃了幾下,便笑著往酒窖跑去。
清瀾得了信,一邊將圍裙解下,一邊出了廚房,笑道:「師傅,老遠便聽到你嚷嚷聲了!」
「嘿嘿!為師隔了半里路,就聞到酒糟味兒了!」白老擠眉弄眼笑瞇瞇道。
清瀾一怔,不由好生佩服:「做了些糟鹵素菜,師傅真是好鼻子!」說著便讓安寧、盈枝把做好的菜擺上。
轉眼就見許靈兒抱著個酒甕跑了過來,雙眼亮晶晶地瞧著自己,透著滿滿的留戀。
清瀾不由心中一軟,拉過她的手,有些歉疚:「秋桂她們去了營裡幫忙,沁雪水蘭許了長假,倒把你獨個兒留下了。」
許靈兒搖了搖頭,沖清瀾甜甜一笑,伸手比劃了幾下,拽住了她的衣袖不放。
清瀾頓時笑了起來:「師傅說你的啞疾有了起色。這是件大好事,若你一心跟著我,誰能幫你治病去?」
許靈兒神情便有些沮喪。
白老卻是氣得鬍鬚一抖一抖的:「好你個狡猾的丫頭!把我的好藥好酒吃喝完了,就撒手去找下一家了!可得全吐出來還了我再走!」
許靈兒衝著白老吐了吐舌,卻是一溜煙跑開了。
清瀾瞧著好笑,伸手替師傅滿上一杯酒,道:「還不是您睜隻眼閉只眼地心疼她?倒把她的身體打熬出來了!」
白老很久以前便看出許靈兒的根骨極好,有心收個關門弟子,這才有意將她拘在身邊。一面為她調理身子治療啞病,一面觀察她的秉性。
「根骨倒是不輸你大師兄,只是幼年失怙,為師怕她心性不穩。」聽聞清瀾提起此事,白老感歎道。
清瀾為他夾上一箸菜:「若是順利,我便要改口稱她小師妹了。」
白老聞言卻是怔愣了一下,不知想起什麼,略微出了一下神,喃喃道:「小師妹?……」
清瀾不解地看著師傅。
「瞧老夫做什麼?」白老回過神反瞪了她一眼,「說吧,出了什麼事?你這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脾性,老夫是一清二楚!」
清瀾被說得臉微微一紅,隨即面色一正,便說起正事來。
白老聽聞祈商失蹤,倒是不以為意,反安慰起清瀾:「我這故友鼻子靈敏得很。當年幾個老朋友,就屬他最是滑頭,跑起來也最快。不用擔心他!」神情老神在在。
清瀾狐疑地看了自己師傅一眼。想起師傅前些日子神神秘秘的,不由心中一動。
還不待清瀾問起,白老又道:「你打算陪夫出征,這趟來怕是沒少打為師藥房的主意吧?」
清瀾臉上一熱,不由嬌嗔起來:「這不是特意給您做了整整一桌子的好菜嘛!師傅,您仔細嘗嘗!」說著忙不堪地給師傅頻頻夾菜。
白老卻是笑了起來,從懷裡取出一個錦盒遞給她:「早年我給宮裡做了不少好東西,用的都是皇宮裡搜羅來的珍稀藥材。都是為師做的,合該先緊著我們師徒用。喏,拿去吧!」
清瀾接過盒子打開,便聞到一股清香撲鼻,合著一股藥味兒,十分醒神清腦。細細辨了幾個玉瓶裡的味兒,不由又驚又喜。
「手裡緊著點用,宮裡剩下的也不多了。」白老搖了搖手,讓她不要多問。
清瀾會意的點了點頭,為師傅重新溫了一壺酒給他斟滿。
想起師傅這趟進宮是去見了太后,不由將有些好奇:「師傅您進宮是為太后請平安脈嗎?」
「哼!以老夫的本事名聲,她怎敢延請我去為她把平安脈?為師一脈,只診疑難雜症,哪能做這種稀鬆的活兒,那是丟了老祖宗的臉!」
說起師門,白老來了精神,就著下酒菜,吹得滔滔不絕。
清瀾含笑聽著,時不時還捧師傅兩句,樂得他眉飛色舞,不禁多喝了幾杯酒。
眼見師傅有些醉了,清瀾便扶著師傅進了房躺下,替師傅掖好了被子。看著師傅睡意沉沉,不由感慨,到底歲月不饒人,以前師傅的酒量可是好得很,心中有些酸澀起來。
眼角瞥見窗半開著,想著天色已晚,師傅這一覺怕是要睡到天亮,可不要夜間風大著了涼。想著便上前撤了支窗架,小心將窗關好。
正要轉身,餘光卻突然瞥見屋角丟了一張紙,想是被風吹下桌子,恰好掉進了角落裡。
清瀾彎下腰拾起紙桌上壓好,突然眼神一滯。
「血脈聯姻維繼子女,遠合近傷。尤以祈氏眸色為顯,愈親愈畸。祖師天人奇才,所預無一不應,余感佩叩首。」
字跡極為潦草,似是信手塗鴉留下。
清瀾頓時胸中泛起了驚濤駭浪!
別人或許乍見難懂,她卻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靈魂。
這樣的醫理她是能夠明白的。聯繫師傅之前反覆問起的眸色,太后對小皇子的頻頻召見。清瀾漸漸將一些遠遠近近的事情聯繫了起來,越想心中越是驚怕!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師門?北崢皇室又背負了怎樣的秘辛?……
一剎間,清瀾心頭思緒百轉,大冷天的額頭竟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若真是照自己所猜想的,那就可以解釋為何師傅在皇室擁有這樣舉足輕重的地位!
清瀾只覺得像是無意中窺測到了不該知道的秘密,心頭沉重異常。
祈姓皇室以異色眸者為尊,這是各國皆知的事情。可是這樣的眸色卻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皇室一向子嗣不多或是每次在爭位中殺伐殆盡,歷任北崢皇帝又多病早逝,這都是偶然嗎?祖師爺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
回頭看向正酣然入睡的師傅,清瀾眼中透出了複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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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瀾回到王府時,臉色還有些蒼白,晚膳後看著祈峻忙碌的身影,欲言又止。捧著本書冊湊在燈下,神思卻早已飛到了不知何處去。
祈峻早注意到了妻子今日的異常,不由略一皺眉,揮退屋裡的僕從,走到她身邊坐下:「可是白老那邊出了什麼事?」
清瀾搖了搖頭。
祈峻的眸色墨黑似深潭迥異於常人,仔細看卻是隱隱帶著些碧色。似乎公公的眼睛也是如此。皇上本是同出一門,想必不會例外。
可似乎長公主的眸色更淺亮些。
不知先皇的眼睛跟誰更近些。按著最近的血源關係,應該長公主更肖似吧?
長公主若有瘋病,是不是近親聯姻的後果?那先皇早逝,跟這病源有沒有直接聯繫?否則急急找回師傅做什麼?
如此說來,那公公和祈峻,還有當今皇上,會不會也……
清瀾神色陰晴不定。
祈峻見狀挑了挑眉,成婚至今還未見過妻子如此慌亂猶疑的表情。伸手攬住了妻子,神情有些凝重了:「什麼事情讓你這麼為難?告訴我!」
清瀾咬了咬唇。她只是擔心祈峻體內真隱埋著什麼病灶,卻是有些不知從何問起。難道直接告知他可能身有遺傳病因?
「皇室的異眸的確罕見,不知是從何得來?」清瀾終是避重就輕。
祈峻一愣,定定看了妻子良久,卻大笑了起來。
清瀾不由有些焦急。
看妻子神情越來越認真,祈峻終收斂了笑意,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困擾住你了。卻是為這等無稽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