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默契
白日裡補足了覺,到了晚上就少了些許睡意。
地龍雖然燒得很熱,清瀾還是裹了件湖色裌襖,細細挑著繡制並蒂蓮所用花色,一邊分心不時看向燈下捧著書的背影,心裡有些納罕。
這幾日過得匆忙,大急大喜之後精神一放鬆下來,才覺得有些不妥。
算算日子,似乎祈峻已經幾日未去軍營了。
雖說皇上嗣子是件大事,王府眾人一直緊張關注著。所幸婧怡生得順利,即便另外有些許波折總還是在掌控中。可是方才晚膳時,公公和婆婆看自己的眼神透著古怪。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今日時辰已經不早了,平日自己夫君最為守時,早該入睡了。
清瀾看了看手裡的繡活,這鞋面做了有一個月了,總是不得空,今天看來又做不完了。
要不要提醒他梳洗上榻?他心裡是不是有事?
清瀾尋思著最近發生的事,也沒了做活的心思,便將繡件歸攏一旁。脫了裌襖鑽進錦被,卻是毫無睡意。
半響,卻不見祈峻上來。聽著燈花偶爾「劈啪」作響,翻來覆去等得久了,清瀾意識又開始漸漸朦朧起來。
背後突然一陣冷風,一個溫熱的氣息貼近了自己,帶著悶悶的笑意。
「怎麼自己先睡了?也不等我?」
敢情他在這邊等著自己開口求他呢。清瀾一陣微惱,撅起了嘴:「王爺心思難猜,清瀾愚笨不知。」心裡卻在嘀咕,今天這日子本來喜慶得很。晚膳後不知是誰不搭理人。
身後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錦被一掀,清瀾便被攏在了懷裡。
清瀾不由臉一紅,拽住了伸進自己小衣的大手。
若是以往,祈峻便心領神會地不動了。
哪知今日卻是堅決得很,大手一路往上,帶著一陣粗糙麻癢握住了自己的豐盈,摩擦得柔嫩的肌膚微疼。
清瀾不由縮了縮身子,腰背卻與他厚實的胸膛靠得更近了。
祈峻的聲音有些壓抑:「瀾兒,今入宮陪駕侍產,若是稍有不慎,你的處境便會很危險。」熱氣噴在清瀾敏感的脖頸間。
清瀾一怔,這才隱約明白過來,心中不由有些感動。
祈峻說的不錯。今日自己只考慮到婧怡了,只想著兩人早綁在一起了。卻不曾想婧怡身為皇后,若是此胎不順,她倒也罷了,說不定自己便會因此牽連進去。有祈峻護著,雖不會有危及性命,可也難保被有心人指摘。
想到這裡,方才有些後怕。執掌著暗衛,也並非能夠隨心所欲,否則昔日信王妃早已橫行金國。
翻了個身,清瀾伸手回抱了他:「王爺說的是,清瀾記下了。」
卻被祈峻捏了捏俏鼻:「一口一個王爺,今日進了趟宮,倒越發守起規矩來。」竟是有些不滿。
「你才有事瞞著我呢!」清瀾嬌嗔起來。
本想著祈峻必會借此話說出心事,哪知他卻保持了沉默。
清瀾不由有些奇怪,正欲再說,卻倏然被他堵了唇,欺身上來緊緊壓得動彈不得。
胸前一涼,清瀾不由睜大了眼,身下隨即被抵了進去。
昏昏沉沉間,只覺得他今日要的愈發急切。
清瀾羞不可抑。
他,到底是——怎麼了?
……
之後幾日,祈峻卻愈發忙碌起來,常常夜深之時才從外面回來,有時甚至帶了幾個武將,進了公公書房,一起深談到掌燈時分。那些個武將出來後也不留用晚膳,多半會一臉凝重地匆匆離開。
即便如此忙碌,祈峻也會抽時間帶著自己練騎馬。實在沒空便會讓王榮陪著自己練習一個下午。
清瀾也不是愚人,很快便明白了自己夫君的心意。感動之餘又覺得夫妻間透著十分默契。隨即也積極安排妥當,吩咐了冷香等人將自己籌備多時的人馬報備給祈峻。
祈峻大吃一驚,待問清了來龍去脈,才知自己妻子早有籌劃,竟與父王合力將昔日戰場亡故袍澤的女眷們組織起來,自願組了一個醫官協從營,經過短期訓練做些傷員護理包紮之事。
德瑞老王爺考慮之後覺得這是個凝聚士氣人心的好法子,竟是大力贊成,早奏請兵部正了名分撥下了籌建銀兩。
祈峻本覺得不妥,帶著一群行動遲緩見不得血的寡婦們成何體統?待和老王爺親自入營檢視,卻見一隊隊女兵士氣昂地與男子一般操練著,利落地進行包紮搗藥,不由大為瞠目。直到見到秋桂、水蘭等人的身影,方恍然大悟,不由心底暗笑。
德瑞老王爺撫著長鬚,倒是對此頗為自得,好生奚落兒子十分迂腐,最後還是謹慎地讓祈峻將此營撥在後軍。
朝廷中依然有耳目靈通之人聞到了些許備戰的風聲。
聯繫前些時日風聞的西秦政局,年前邊境頻頻摩擦以及西秦使者多有來返,幾位閣老與皇上多次聚議,不免令人有種風雨欲來的念頭。
當今皇上正值英年,雖時有舊疾復發,卻已誕下太子。甄太妃等人雖把持朝政與皇上對峙多年,終究難繼大統,隨著甄家這段時日的沉默,朝廷政局已向有利皇上的一邊傾斜。
朝廷上下不免有人搖擺不定,蠢蠢欲動起來。
王府這段時日前來拜訪的夫人也不少,德瑞老王妃以老病體弱推拒了一概邀約。
清瀾自也心領神會,韜光養晦,只推說要為皇后娘娘燉熬養生湯。
這卻是事實。婧怡身體恢復得極好,才過了半個月便面色紅潤,精神顯得極其健旺。每日裡逗弄撫育幼子,心情十分放鬆愉悅。
清瀾每日進出,敏銳的感知坤寧宮外多了不少巡邏的侍衛,心中略微奇怪,不由看了冷香一眼。
冷香立即會意,藉著換茶的工夫便在周圍繞了一圈,回來時衝著清瀾做了個安心的手勢。
「不用擔心。」婧怡一邊看著奶娘餵乳,一邊讓林嬤嬤扶著自己坐起來,苦笑了一聲,「本宮恢復得好好的,奶娘你卻總不讓人下地。」嗔怪的沖林嬤嬤抱怨了一句。回過頭又看向清瀾,「如今無需我提防,那日生產賢妃亡故,那人便愈加小心護著自己子嗣了。」
「娘娘您真是,總『那人那人』地喊著。所幸這裡安排的都是自己人,否則叫旁人聽了去,又要惹些是非出來!」林嬤嬤板起臉,眼裡卻隱隱透著喜意。
「說說罷了。奶娘,本宮想吃您親手調的荔枝橙蜜。」婧怡道。
林嬤嬤應了聲,臨走還戀戀不捨地看了襁褓裡的小皇子一眼。
待林嬤嬤出了簾子,婧怡揮退了眾人,只留下清瀾一個,卻是有話要單獨談。
婧怡歎了一口氣:「奶娘年紀大了。自從我懷了身子順利誕下太子後,我覺得她一下子老了。有時候值夜精氣神也有些跟不上了,雖然練過武,到底抵不過歲月。」說著看向坐在榻邊的清瀾,「年紀一大,便總盼著些不切實際的好事。連著不好的消息都不願跟我說了。」
清瀾苦笑了一聲,婧怡這是旁敲側擊呢,道:「你坐著月子,自然要養好身子,林嬤嬤也是為了你好。」
婧怡搖搖頭:「清瀾,你可別小看我。做了母親,我才覺得自己為了孩子,什麼都敢做,什麼都不怕了!便是天塌下來也一定要為孩子頂著!」說著眼裡隱約有了水花,「母妃定也是這麼想的,才什麼都不願告訴我!清瀾,你平日如此敏感謹慎,一定是打聽清楚了,信王府到底如何了?為何連我生產都不見音訊傳來?」
清瀾歎了口氣。
婧怡生皇子,又是頭胎,這麼大的事情,一向疼愛女兒的信王妃卻不曾送東西來,也不見口信。但凡清醒一些的人都會懷疑,何況是智計不輸自己的婧怡了。
「信王府外表如常,倒是你父王有時還能出來赴宴,只是身邊時刻跟著側妃,周圍侍從不少,我們的人不好多做窺探。」清瀾有些遲疑,「聽說信王世子妃剛嫁進去便有了喜訊,世子和義母十分高興,半步不出的守著世子妃。」
見婧怡半點不信的模樣,便苦笑了一聲:「真實消息是義母和世子夫婦被軟禁了。你父王主動交出了所有勢力,甚至幫著金國皇上軟禁監視義母,換取了他的自由。」
婧怡瞪大眼,有些難以置信。
「義母和世子目前還是安全的。有時候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以你今日地位,那老皇帝必不會輕易動你母妃。好在義母當日便早料到了今日的局面,早早便轉移了得力人手和財物。」清瀾勸慰道。
婧怡搖頭:「想不到,他真做的出來!」手指微微發起顫來。
清瀾心知這個「他」指的是誰,一時也不知說什麼。
房裡頓時安靜下來。
窗欞邊的汝窯美人觚還是婧怡剛懷孕時,信王爺特地搜羅來慶賀的珍品,親手用金墨勾描,題上了「汝珍重寶」四字,寓意雙關。
婧怡當時還掉了淚,愛不釋手,最後將之放在了最顯眼處。如今望去,卻顯得突兀地扎眼。
「我已選了最精幹的人去,想辦法混進去暗中護著他們。但求穩妥,終會有機會將他們轉移出去。」清瀾道。
「算了。只要我們這裡妥當,信王府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皇帝只會千方百計護著他們。」婧怡不一會兒便拿定了主意,「只是外祖父那裡——」
清瀾神情有些苦澀:「我派人去時,你外祖家中已然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