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臘月,已經下過幾場大雪。好在皆不像去年那樣驚人。雖然深過膝蓋,雪後卻是放了晴,愈發燦爛的陽光映照在白雪皚皚之上,竟是冷得十分精神。
軒峻居後面是一片梅林和幾排雪松,精緻極好。小夫妻倆有空便在暖閣間擺下碳烤,將鹿脯羊排在鐵網上細細攤開,刷了油和層層調味品,等著肉泛金黃香氣撲鼻時,方撒上薄薄一層芝麻或辣醬。
青梅煮酒愈發甘醇,熏得微醉時,再泡上一壺雪水青頂,尤為解渴排憂。清瀾有時興致一來,也會在暖閣親自做上一席好菜,或是備上火鍋和糕點。
兩人屏退了眾人,攜手在林間漫步,折了花苞滿枝的梅條回去插了瓶,再分送到各個院裡。雙胞胎有時也會加入,嬉笑聲在雪間傳得老遠。
清瀾尤為珍惜這段冬假,年後祈峻恐怕便會抽不開身了。這時節,即便再冷些,她也願意每日陪著他練劍。
祈峻知她身子畏寒,卻是不捨得她待在外面。見她實在不聽勸,便讓人在練武場一處生了火,嚴嚴實實地將清瀾裹好了,手裡塞了暖爐,將她抱到捂暖的墊子上坐好,方開始每日的操練。
清瀾只含笑不語,這種親密平淡的溫馨常常惹得下人們側目。連身邊的幾個小丫鬟有時也臊紅了臉。
臘月裡,瑣事開始多了起來。清瀾也不是個好奢侈花費的人,讓人按了往年慣例備了年貨,又在府裡略作整飭。報備給自己婆婆讓她過目修改了一下,便將指令安排下達了去。
各管事自將手頭事務完成了,可稟報檢驗,再根據完成時日和質量。多獎勵些紅包和假期。如此一來,各處都賣力得緊。快過年了,誰不想手裡多攢些錢財?
清瀾倒是對沁雪和水蘭的婚事操心得多。王家的人多手齊。準備得十分齊整。周管事卻是單身一個,也沒有個年長能幹的為他操持。清瀾怕沁雪嫁過去缺瓦少罐的,便專門指派了於媽媽一起準備起來。
於媽媽心裡高興著,來回也跑得勤快。王妃對兩個丫鬟一視同仁,自是沁雪有的也不會短了自家丫頭的,倒是每天喜氣洋洋地來報備一次。清瀾也不嫌煩,只細細聽了再做添補。
府裡便傳聞王妃極為厚待身邊丫鬟。快將她們寵上天了。消息傳到清瀾耳中,她只是笑笑。連老王妃後來有一次都暗中提點她要主僕有別,清瀾便擇了往事與婆婆說了,道是患難情長,不是一般的丫鬟。
老王妃知曉清瀾一些過去。卻也不曾瞭解的如此深入。聽著清瀾講故事般說完,便唏噓歎了口氣,道這番苦楚也不比自己年輕時境遇少了,反而對這兒媳又關愛了幾分。
新來的小丫鬟被沁雪調教的差不多了,便領來讓清瀾細細挑選。幾個小丫鬟都聽過府裡的傳聞,知道王妃待身邊人十分和善,都雀躍欣喜的很。
清瀾看著一字排開的小丫鬟,模樣都十分周正,有幾個還出落的十分水靈。皆是進退有度規矩得很,不由滿意的點了點頭。
沁雪報備的單子遞了上來,初步對她們有了安排。幾個長相出落的都被安排在了外院。清瀾知曉沁雪的擔心,只微微一笑,輕輕一勾便劃去了。祈峻真要有這種念頭,就不會身邊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了。
「重新起了名了?」清瀾驚訝地看著單子。瞥了眼低頭的沁雪,不由笑了出來。這沁雪,名字倒是想的吉利,都是些寧安、喜鵲、盈枝什麼的,便打趣她,「王爺更喜歡平西、平海、凱旋什麼的,你不妨問問王爺去?」
沁雪竟真認真頷首,思忖了起來。一時倒教清瀾哭笑不得。
仔細考問了幾個丫鬟,聽了沁雪對她們的評價,清瀾最後提了寧安、盈枝兩人做了二等丫鬟,都是識字的,看著也懂事伶俐。其他幾個都被暫時安排在院子裡。
清瀾回頭囑咐她:「如今與往日不同了,院裡要的是謹慎穩重之人,但凡有口風不嚴實、愛挑唆是非、或是做事拖沓怠慢的,儘管給我趕出院子去。」見沁雪點頭,清瀾方收了嚴厲。
隨即笑了起來:「還有幾天了?都準備好了嗎?這院裡的事情先放一放無妨,冷香已經安排了人盯著。如今婚事才是最要緊的。」說得沁雪滿臉羞紅起來。
沁雪和水蘭的婚事最終辦得十分順利。
清瀾問過了於媽媽,讓她再幫著自己兩年便出府跟著女兒女婿過好日子去。於媽媽卻是抹著眼淚有些猶豫,一是捨不下王妃,二是怕女兒為難。清瀾知她心思,這是日後兩口子商量的事,自己也不便摻和著,便故作不知地轉了話題。
隔幾日二人回了門,清瀾便讓她們專程去拜會謝過了姜御醫和師傅。
師傅看起來仍是悠閒得很,似要在此養老一般。清瀾卻知道師傅是放不下自己,每次去總是要為自己把脈,殷殷告誡自己將那塊不知來歷的黑木隨身戴在身上。
那黑木說來也有些神奇,竟是愈戴愈有股幽香,十分好聞。只從身上取下,那股香味便倏然無蹤。師傅便道那黑木已經認了主。清瀾覺得師傅說得太過玄乎,沒聽過木頭有靈還能自動認主的,將信將疑。
養生功夫練久了,身體有時也能感覺一股熱氣在週身行走。清瀾懷疑這是不是便是後世所說的氣功,依舊每日練過一圈便罷手。師傅特意囑咐自己過猶不及,話意中竟是自己這羸弱身子受不住一般。
有一次問過了祈峻,才知他並不練這等養生功夫,卻有另外一套更霸道些的,每日都要行走三圈以助長功力。清瀾聞言不由吐了吐舌,安慰自己好歹入了這圈子了,低薪也是錢啊。
至少今年冬天,卻是感覺身子好了些,不再如以往那般難捱。
祈峻夜裡總是抱了自己,運功捂暖了自己手腳背脊,方安然入睡。因為白老私下裡的對祈峻的囑咐,近來兩人雖愈發親密,房事卻是少了很多,每次都算好日子避開了危險期。
清瀾心中甜蜜,卻總是有些惴惴不安。世間事千千萬萬,自己都有信心面對一二,唯有在此事上半分把握也無。
過年時候,清瀾讓人備年禮送去了金國,特地讓冷香安排了一個能強記的死士跟隨著,趁著去趙府和信王府送禮之際,讓他把回話一一背下。
清瀾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尤其是信王府。
巧的是,那米鋪的秋掌櫃名秋狄,被老王爺嚴嚴實實罵了一頓,竟也被罰一路看護禮品入金國。想起他走時倔強而又萎靡的模樣,清瀾便不由好笑。
老王爺如此御人有術卻放著米鋪這爛攤子不管,看來對昔日同袍之情看得極重。這樣的剛正重情人物,難怪先帝屠遍兄弟,唯有對他十分放心。
快過年的時候,二哥終於回來了,帶回來一車禮物說是送給自己。用了晚膳卻是進了老王爺的書房,與祈峻三個關起門來不知密談了什麼。
隔日一早,便又匆匆上了路,連年都不準備過了,道是西邊買賣好做得很,不顧挽留收拾了行裝又趕往西行商去。
清瀾暗中察看,二哥備的貨竟都是鹽鐵皮毛等西秦急缺的戰略物資,不由大大揪起心來。二哥此番究竟是冒險行商賺暴利,還是去做探子?晚上便暗中責問起祈峻來。
看著妻子眼睛紅通通水漉漉的似是哭過了,祈峻一陣心軟,終是透了些口風:「你放心。父王和我只是讓他在西秦幾家諸侯間周旋,讓他們手上各自添些物資,實力增強難免爭雄。你二哥既得了大利,我等再派人前去挑撥,自是能削弱西秦戰力。以後若是戰事不可避免……」說到後來,卻是止了言,直直望向自己。
清瀾咬了咬唇,倚靠在他溫暖的胸前:「此行一路上怕是十分凶險。二哥從來愛冒險,你卻也不攔著,這種事也可派別人去做。」
清瀾話語有些紛亂起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事自己原本就插不上口,可事關自己二哥,總是心存了幾分埋怨。
「瀾兒,男人做大事,有幾個不是在賭命?便是你一向沉穩的大哥,當年不也冒險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若是沒有破釜沉舟,你道他如今能有這般成就?」祈峻低了頭,好生撫慰她。
清瀾沒了聲音,好一陣沉默。這世道,男人賭的是事業,女人賭的是婚姻。自己何嘗不是多番思忖考查,才咬咬牙下了注?
雙臂柔柔地環上了他的脖頸,修長的腿纏繞上了他身子,低聲附耳道:「我的確管不了那麼多。可是你至少要答應我,以後你決心冒險的時候都要讓我知道,不能獨自擔著,我一定要在您身邊陪著你。」
祈峻聞言身形微微一震,卻是低頭不答,只俯下身子親她,用力深深埋進了柔美緊致中……(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