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倩心甘情願回了何家待嫁,臨走時對老王妃和清瀾多有感激之意。
一場寺後偶遇,讓她認清了那些表面為自己爭風吃醋的世家子弟,深深感到王府這座靠山的份量。即便對祈峻還有些不捨,昨夜那男子的深情表白更撩動了自己少女情懷,兩相衡量,畢竟是情感佔了上風。
臨走時清瀾送了她不少女子用的美容護膚的方子,竟輕而易舉地贏得了何倩的感激和友誼。看著她大有牛皮糖一般黏上來的眼神,清瀾心中暗歎不妙。
看著何家的馬車遙遙而去,婆媳倆竟不約而同地大大鬆了一口氣。
算著孝期將滿,清瀾稟了老王妃,去寺裡還了願。回來的時候,卻聽得冷香說自己二哥回來了,正剛剛抵達小院,不由微微一愣,隨即讓馬車伕改道往小院而去。
自祖母去世的噩耗傳來,清瀾卻是心中早已有數的,也不如何意外。二哥言揚久在外面奔波,半點不知祖母風燭殘年已是勉強支撐。清瀾派人將消息告知與他,二哥當時一怔便沉默不語,也不說要不要回去奔喪守孝。
論起祖母,趙家親族各個都是滿腹複雜情感。尤其是二哥,親娘劉氏的死因他未必絲毫不知。清瀾只隨他去,也不曾通知趙府管事自己二哥的落腳處。
於媽媽一行人走了幾天後,二哥便人去樓空不見了人影。清瀾心知肚明,早做了二哥留在金國的準備。誰知今日他又回來了,算著日子竟是在金國未曾多做停留。
進了院門,卻得知二哥回來後與白老打了聲招呼,便將自己獨自關在了屋裡。
清瀾先去見了師傅,因是倉促改道,也未帶半點禮物。與師傅閒聊了幾句,見他一切安好,身體也看著健朗。便放下心來,下了廚房親自做了幾道菜孝敬他老人家。又挑擇了幾樣菜,裝在食盒中,拎著往二哥屋子而去。
一進屋。便見一個人影躺在榻上,動也不動。清瀾逕自將食盒放在桌上,讓沁雪將裡面的飯菜取出,末了又打開了自釀的酒。清瀾揮了揮手,沁雪便會意地退了下去,替他們掩好門簾。
榻上傳來幽幽歎息聲,言揚用衣袖掩了面。聲音暗啞:「早知你會來看我,不想來得挺快。」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見著清瀾一身素縞,不由一怔,似笑非笑:「她讓你無須守孝,你不聽嗎?」
清瀾知二哥口裡的「她」說得正是祖母,緩緩在桌邊坐下,自斟了一小杯酒:「二哥也不是聽話之人。何必單說妹妹我?」
言揚呆了呆,朗聲笑了出來:「我與妹妹不同,我已被驅逐出了族譜。最終拍板之人便是她!無根之人,何談孝道?」歎了一口氣,「我娘死得悄無聲息,她卻是走得風光無限。」
清瀾輕酌一口藥酒,皺了皺眉,覺得後勁大了些,便放下杯子,給二哥倒了一杯遞給他:「死後如何卻是做給旁人看的,與她半點不相干。祖母生前便奇毒纏身,困擾了十幾年。如今心願俱了,也是一種解脫。」有些事該讓二哥知道了。
言揚也是聰敏之人,初時一愣,卻漸漸想通了前因後果,冷笑不已:「難怪她對娘下手也是這般毒辣。」抬頭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再不做聲。
清瀾緩緩站起身來。將酒甕搬到他身前,輕捋了下衣袖,淡淡道:「往事已矣,二哥還要想開些方好。日子畢竟不是活給旁人看的。」轉身便往門邊而去。
「清瀾!」言揚在她身後叫住了她,聲音有些猶豫,「大哥很好,被那母老虎治著,倒是看著自個兒如意得很,小侄子也快生了。我暗地裡瞧了他們一眼,並未上前打招呼……」。
清瀾背對著他,揚起淺淺酒窩:「大哥大嫂自然過得很好。他們都是處事豁達,個性堅毅之輩。二哥也不要一味沉湎過去,否則也會叫妹妹看不起。」說著便逕自出了門。
自那龍爺一死,清妍也背叛他後,二哥便有些一蹶不振。想起初見二哥時,那有著輕狂恣意笑容的少年,在初春清晨寒風中猶自大搖折扇,對著祖母刻意討好賣乖。如今卻是磨平了稜角,滄桑落拓的俊臉烙下了抹不去的傷痛疤痕……不由輕眨眼睫,悄悄拭去了眼角濕潤。
轉身輕聲吩咐了沁雪幾句,沁雪一怔欲言又止,終是轉身往二哥屋裡去了。
清瀾站在院中等了一會兒,便見沁雪出了門,輕輕衝自己點了點頭。
微微歎了一口氣,讓沁雪給了二哥三千兩銀票,卻已是自己身邊大半私房,二哥應是明白自己意思吧。以二哥的本事,只要振作,日後總能東山再起。
過了三日,清瀾正式出了孝期,除去孝服。便依舊掌了王府內務。祈峻卻是遲遲未歸,聽著老王妃話裡話外的意思,似是邊境多有紛爭,連帶著朝廷也有些異動,皇上多次巡視軍營,怕是內情有些不簡單。
好不容易出了百日,清瀾便尋機去了宮裡。許久不見婧怡,委實想念得很。
進了坤寧宮,兩姊妹又是見面歡喜,竟是聊了整整一個時辰,清瀾這才想起尚未給婧怡把脈。
婧怡把手遞給她,略微挺了挺明顯隆起的小腹,笑吟吟道:「好著呢。如今五個月了,每天早上小傢伙都會踢人,調皮得很呢。御醫天天都來把脈,估摸著是個小皇子呢。」懷了身孕,婧怡的氣色愈發好些,肌膚如水潤一般光澤,臉頰透粉豐盈了不少。
清瀾微微點頭。五個月確實能估摸孩子性別,自己倒底經歷的少,雖然師傅教過,卻未曾有機會給大月份的孕婦把過脈,當下便細細探究體會起來。
半響後,清瀾面色有些沉凝。看得婧怡也有些擔心起來:「可是不好?」
清瀾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術業有專攻,孕婦的脈象我終是不太懂,且回去再向師傅好好請教。」
婧怡聞言這才放下心來,取笑她:「別人只道你是個名醫,原來卻是個半吊子。以後但凡有人相請。我還是為你推脫了好。平日看你機敏,看診時卻是個老實的,省的到時丟了顏面。」
聽著婧怡嘮嘮叨叨,清瀾卻覺溫暖。哭笑不得地連聲應下。
清瀾帶了不少自己做的小衣物來,雖是知道婧怡不缺這些東西,卻還是忍不住做了許多。兩人摸著異常柔軟的衣料,尤其是小鞋小襪看著甚是有趣,不由笑出聲來,心中也是十分溫軟。
「自從有了身孕,他倒是來得勤快。」女人湊在一起。不免聊到男人。婧怡往著正清宮方向努了努嘴,「他來得愈勤,我心裡反涼得快,頭腦愈是清醒。倒是奶娘有些樂昏頭了,勸我與皇上修好。」
婧怡歎了一口氣:「要修什麼好?在他心中我仍是一片癡情從未變過。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又豈會注意這些細節?上次你跟我說的事,我且放肚子裡了,連奶娘都未跟她提起。」不由壓低了聲音。「我算是死了心了。他則是個早已沒了心的人。兩人在一起過日子,卻是剛剛好。」
清瀾明白她說的是自己上回告知的皇上幼時往事,不免也沉默了下來。截過婧怡取茶盞的手。顰眉道:「你有了身孕,平日還是少飲些茶為好。」茶能提神,孕婦多飲卻是不佳。
順勢低頭看了眼手裡的茶,卻是芽葉緊裹,飽滿秀頎,纖毫透亮,綠意直逼人眼,聞著清新沁香,不由大讚:「好茶!」
「是今年的虞杭新茶,雨前名品。林姍姍特地送來討好於我。」婧怡笑了笑。便轉開了話題,「寧妃也有了,卻是這幾日的事。」
清瀾微微一愣,才想起指的是賢妃娘娘,寧家世代文臣安分低調,這代主事卻將嫡長女送進了宮。想來也是與皇上私下有了協議。寧妃進宮兩年未曾傳出喜訊,這次倒是緊跟其後。
「何必多想?保重自己才是。」清瀾看婧怡神態沉穩怡然自得,知她心裡是定了主意,便也放心下來。
臨走卻是眼饞那新茶,婧怡見狀便包了一半給她:「真是個嘴饞的。我宮裡來的人多,卻也七送八送,沒剩下多少,如今大半都給你了。」言語含笑似捨不得,神情卻一派淡然。
出了宮門,便見林嬤嬤隨身相送。林嬤嬤壓低了聲音:「王妃可是覺得娘娘脈象異常?」臉色顯得十分擔憂。
清瀾聞言一怔:「這倒不是,確實是我學藝不精,心裡沒有數,這才直言相告。待回去還要細細問了師傅才知道。」
見林嬤嬤鬆了一口氣,清瀾頓了頓問道:「林姍姍可是不如意?」
「可不是?」林嬤嬤撇了撇嘴,「一起從金國來的,除了王妃您嫁得好,入了宮的就屬她最不得帝心,勉強封了個才人,初時被寵幸了幾次,後來便被遺忘了。以前在宸妃身邊湊趣,她一被打入冷宮,轉眼便投靠了皇后娘娘,隔三差五地前來獻慇勤。」
說著神情警醒起來:「王妃怎麼突然提起她來,難道……?」不由往沁雪提著的茶包處打量。
看著林嬤嬤萬分謹慎草木皆兵的模樣,清瀾笑了笑:「倒不曾看出什麼。只是覺得香味足了些。皇后娘娘懷了身孕,還是清談得宜。」眼看出了皇宮,便不停留,自顧上了馬車。
這裡侍衛眼線頗多,林嬤嬤也閉了口,只小心將穎親王妃的話記在心間。
清瀾進了車廂,見林嬤嬤轉身回了宮裡,微微歎了一口氣。打開茶包細細聞著,再次顰了顰眉,雨前茶歷來味淡香輕,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這茶……委實香了些。(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