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峻一走,清瀾無端覺得王府裡冷清了許多。之前雖也分了房睡,可是清早晚膳都能看到他,如今心裡卻是空蕩蕩起來。
所幸祈峻每過幾日也有書信來,隔著大半個京城,小夫妻倆竟然雲雁傳書起來。信裡時不時地提到老王妃時,清瀾還要給自己婆婆念上兩段。
老王妃此時便會舒舒服服地坐躺在榻上,聽著清瀾娓娓讀信,兒子無非是報個平安,問候一下自己身體,卻總覺聽不厭似的。
峻兒常年出門在外,以前能有一兩個月寫封信算是不錯了。如今到底是有了媳婦的人,行事更穩重周詳了幾分。老王妃想著,感覺腿上暖暖舒適得緊,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清瀾額頭微微冒出了汗,一旁的沁雪早眼明手快地擦去。抬頭見婆婆已然睡熟,清瀾不由淡淡一笑,收了手上物件,扶腰站了起來,小腿已是有些酸麻。
出了門簾,便見孟嬤嬤一臉笑意迎了上來:「王妃辛苦了。老夫人又睡著了嗎?」心裡暗暗讚歎,王妃倒是個孝順有心的,知道老夫人有舊疾後,日日午後便來診治,敷藥推拿加起來總要一個時辰,難得的是堅持了兩個多月,都不曾懈怠。
清瀾輕輕頷首道:「今日看著母妃精神頭極好,這會兒總算是睡了。年紀大了,午睡半個時辰還是能延年益壽的,只須避過午膳後半柱香時間便可。」
孟嬤嬤聽著有些好奇:「若在半柱香之內會如何?」
清瀾不由肅了神情:「氣行四肢則緩,氣行神思則滯。」指了指自己的腦部,「滯則生憂。嬤嬤可曾聽得有老人好好的突然七竅流血救治不及?便是中風之兆!」
孟嬤嬤被嚇了一跳。細細回想,似乎還真有聽過這回事,多半是年紀大了才會有的,旁人只道是魔怔了。去請了和尚道士來卻往往救治不及,原來竟還有這般緣由在裡面。不由對著王妃肅然起敬。
清瀾笑了笑:「嬤嬤不必害怕。凡事但有應對之法。您還是隨我來吧。昨日所教的還剩下一半。」
孟嬤嬤連忙點了點頭,跟著清瀾去了側廳。
前些日子王妃主動要將替老夫人按摩的手法傳授給她。自己不由受寵若驚。這種不傳之秘,便是能守著養家餬口的。王妃倒是頗不在意,只道以後若無暇,自己也可在老王妃身邊幫著。
只是王妃日後會有什麼事長期不在府裡?孟嬤嬤有些想不出來。
孔氏六指六穴點壓法,卻是前世清瀾偶然學得。做起來也是簡單易學,要的不過是恆心耐心而已,對治療老寒腿效果甚好。
先是熱敷膝關節周圍。用指腹打圓按摩四周使之徹底放鬆。然後用雙手拇指、食指、中指,同時點壓血海、梁丘、內外膝窩、內膝眼、外膝眼這六個穴位,至膝關節內產生酸脹和輕度發熱感即可。
老夫人能沉沉睡去,卻是清瀾自己配了針灸藥酒之故,使一時熱效更加明顯。老寒腿卻是只能長期治療保養才行。
孟嬤嬤聽得認真。學得也仔細,又問了不少養生知識。清瀾素日對此也有興趣,竟與嬤嬤談得甚是投機,臨末還贈給了嬤嬤一味養生花茶的方子,讓嬤嬤閒暇時品著試試。
孟嬤嬤老臉笑成了菊花,自捧著方子去了。
清瀾卻在想著適才孟嬤嬤有意無意透露的訊息,何家來人了嗎?難怪今早管事忙著收拾別院,原來是等著這等貴客。難道是為了何倩的事情?
至傍晚時分,果見一輛馬車到了王府門前。別院不一會兒便傳來訊息。裡面入住了一位老夫人。
「那老夫人年紀很大了,看著神態端莊祥和,卻與何家小姐並無半點相似之處。奴婢只聽地旁人叫了聲何老夫人,這才弄明白是何家小姐的娘親。」水蘭說話時神色透著驚奇。
清瀾點了點頭,這才對了。聽說何家老來僅得一女,女兒長得與娘不像卻也正常。何家夫婦早年又是走鏢闖南走北的。歷盡風霜,面色只會比同齡婦人更顯蒼老些。
「你去跟孟嬤嬤說一聲,只說我身子不適,又是在孝期不宜待客,這幾日且不去寧雲居用晚膳了。旁的什麼都不用多說。」清瀾沉吟一番,吩咐水蘭。
水蘭聽著有些不解,還是應聲去了。倒是邊上的沁雪明白了幾分,猶有疑惑:「王妃何必迴避?想那何老夫人見多識廣,安置了田地想必也是用來招婿用的,怎會同意讓女兒入府做個可以任意買賣打發的小妾?您又牽線搭橋,在親戚旁支中為她選了幾個不錯的給老夫人……」
清瀾搖搖頭,無奈一笑:「姑且那何老夫人是個明白人。我雖是不曾存了壞心,總是用了些許手段,試問哪個母親願意別人算計了自己女兒?哪怕用意和結果都是好的,心裡總會有些疙瘩。」
沁雪聞言恍然大悟,微微歎了一口氣。還好這恩親不曾進門,否則王妃豈不是日後更加左右為難。
不由想起了水蘭這兩日的異狀,自己比水蘭還大些,若自己和水蘭兩個一走,王妃可怎麼辦?咬唇沉思起來。
過了三日,何老夫人便告辭離開了。
孟嬤嬤也透了些許消息出來,道是何家小姐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只是何老夫人堅持招婿,這倒有些麻煩。所幸老夫人願意為恩親出馬走動,想來好消息不久就可傳出。
孟嬤嬤所料不差,德瑞王妃威望不小,倒有兩戶人家都願意。老王妃細細挑擇了一番,選了個老實的,就把婚事定了下來。派人告知了何家老夫人,自己姑且只在其中拉個線做個媒。
何家動作很快,想是立時想讓何倩死了攀高枝的心。合了八字,收了聘禮,婚期都已定下。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何倩卻不是個輕易死心的,想著老王妃的承諾,趁著眾人不防,竟是自個兒溜進城尋到了王府,拉著老王妃哭訴起來。
老王妃看著這個半分不曉事的,一臉鐵青。孟嬤嬤悄悄讓個丫鬟傳了信給清瀾。
清瀾聞訊時,正與水蘭談心,剛巧開了個頭,便收到了這個消息,不由暗暗歎氣。這事情還有完沒完?這世道女子不是只聽父母之命嗎?未曾想何倩頭生反骨,倒是令自己無形中高看了幾分。
可惜卻是擇錯了門戶。高門望族,豈是這般好進的?以何倩的淺薄心思,只怕會讓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才思忖中,便見孟嬤嬤親身來了院裡,苦著臉道:「老夫人頭疼不適,說把此事全權交託給您了,讓您務必想辦法擺平了。」
清瀾和水蘭聞言不由面面相覷。
清瀾此時深深體會到祈峻所說的「麻煩」二字的涵義,一陣苦惱一陣歎,遇上個腦子拎不清的,卻是雞同鴨講。也不是沒給過她機會,實在是她不夠聰明沒攀上,如今老王妃親自出馬還能虧了她?想來婆婆也是心寒心累了吧,才萬事不理的交給自己。
寫了一封信對著祈峻抱怨了一通,倒是漸漸計上眉頭。何倩這種人,與其用勸的,不如想辦法適當打擊一下她。
這便想起養在小院裡白吃白住的一個人來,卻是那花和尚法真。
祈峻當日只說此人已有把柄在自己手中,便交給白老放在院裡養著,似乎是另有打算。想到這裡,清瀾在信末添上了幾筆,便用蠟封了信,命人速速送出。
回信來得快,隔日便有了訊息:「放心可用。」剛健蒼勁的幾個大字,令清瀾心情一時大好起來。
隨後的事情安排卻是簡單了。
何倩得清瀾相邀一起去崇明寺,為自己祖母和母親點長明燈捐香油錢。何倩在府裡也是被看得緊,聽著出遊自然高興萬分,也不管出去是做什麼的,只管打扮得花枝招展。
清瀾只看著暗暗歎氣。好在自己也是找個借口,若是去點長明燈真找了她做伴,還不被她這番濃妝艷抹氣倒。
法真自是等在寺裡,一番風流倜儻的世家子弟打扮,與何倩在午後竹林間偶然邂逅,隨即驚為天人,一番奉承讚美,讓何倩羞赧自傲不已。幾番對答,便讓法真將話套了個乾乾淨淨。
接下來的事便不是如此美妙了。
清瀾聽著主持說到晚間夕陽極美,便說用了晚膳再回去。何倩心有旁騖,自然極力贊成。
等日頭漸下,何倩意猶未盡往適才偶遇男子的地方行去,卻聽到了亭閣間幾個衣冠楚楚的世家子弟在大聲議論自己,其中自然有法真。
只聽了一會兒,便面色蒼白,梨花帶淚,掩面回了清瀾處。
清瀾見狀,知是計謀生效,又見冷香在遠處暗暗點頭,便佯作不適,吩咐車伕備了馬車,一行人在天黑前回了王府。
清瀾不放心,命冷香在暗處盯了何倩一夜,怕她想不開一時做了傻事。次日卻見何倩已然精神起來,與老王妃言笑晏晏,既沒有受到打擊的頹喪,也再不提退婚之事,不由有些疑惑。
冷香卻是一臉好笑,告知自己法真半夜又易容冒充那入贅的後生,翻進窗戶對著她表白了一番。清瀾這才恍然大悟。不由搖了搖頭,這個法真倒是對女子心思極會揣摩。
至於何倩,反正是個沒腦子的,竟沒有半分懷疑。如此倒也歪打正著省了事兒。(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