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瀾未想王妃所料竟是奇準。自己拜了義母的消息傳出去沒多久,便從宮中隱隱得到某些密報,說是皇后娘娘和幾位嬪妃都愛極了她的聰敏忠義,本想收做義女,卻被信王妃先行了一步,言辭間頗有懊惱忌憚之意。
清瀾聞報既是慶幸又是苦笑,還好義母早早提醒過自己。不過這些人就沒有新的花樣嗎?非得照搬史書硬壓自己一頭。這等虛名富貴自己還不屑要,誰知到時候是誰利用了誰。
宮裡果然有聰明的。才沒幾日,救駕有功剛被冊封為良妃的陳香君便流露出對清瀾的欣賞之意,央著皇上要認自己做姐妹。
這下誰都知道清瀾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一時趙府表面慰問實則探聽的貴婦來了不少。
趙府雖未受多大兵禍,卻也有些損失。繼母十一月初順利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身子尚有些虛。好在董氏在家,昔日瀏陽縣主之名赫赫,皆知是不好惹的人物,來人上門寥寥幾語便自覺無趣離開。一來二去,趙府倒是清靜不少。
此番清瀾回府,才驚覺祖母身體已是油盡燈枯,單單憑著一口氣硬撐到現在。值此時局變幻顯功露臉之際,大伯和父親卻是以奉孝之名急流勇退,告假在家侍奉祖母,可謂是審時度勢謹慎之極。
清瀾見了祖母,自是有些感傷。離開趙府一年來,經歷了不少風浪,險些連命都丟了。祖母聞言問起,清瀾多是據實以報。
老人雖已朽木。頭腦卻愈發清明,見清瀾有時略過凶險處不提,反倒嗔怪起來。一輩子在刀尖上行走,殺伐果斷。老了卻愈顯慈和,將身邊老人盡數安排妥當,讓於媽媽帶著得力的人跟隨清瀾去北崢。與女兒團聚。
只聊了不一會兒便撐不住了,竟就在清瀾回話間睡了過去。於媽媽見狀眼眶泛起了紅,為她蓋好了錦被,與清瀾悄無聲息地退到門外。
「老夫人年紀大了,身體也不行了。年前請了趟章御醫來府裡診病,他直言老夫人活不過一個月,讓二老爺早早準備後事。哪知老夫人竟挺過了這麼久。」於媽媽掏出了絹帕。輕輕抹淚。
「祖母恐有心事未了。」清瀾聞言歎道。
於媽媽屈身一禮:「多謝大小姐還念著老奴,老遠還請大老爺捎來了禮物。」說得卻是送嫁隊伍回程時清瀾托帶了不少東西。
清瀾笑了起來:「於媽媽不必多禮,再隔幾日水蘭興許便能隨軍跟來了。」於媽媽聞言大喜過望,激動地老臉泛起紅光,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這樣大事。大小姐還念著我們母女倆。老奴我……深恩無以為報,水蘭給您添麻煩了。」一個勁地致謝要磕頭。
清瀾拉住了她:「於媽媽不必拘禮,有您替不孝瀾兒照顧祖母,是我應謝你才是。」歎了一口氣,久在北崢,一回來,竟有些不適應這繁冗禮節了。
於媽媽識趣退下。清瀾便去了趟郡馬府,大哥和言洛如今都在朝為官,大堂哥更是十分順利地成了太子得力臂膀。說他身後沒有大伯暗中輔佐,清瀾是絕不會信的。
反是自己大哥,事事都要靠自己,父親實在無寸力相助,毅王也有心考驗自己女婿,出府後大哥似成了孤鳥一般。幸好雪凝郡主婚後也未抱怨門庭冷落。少有邀帖,與大哥琴瑟和鳴,十分體貼。
待清瀾進了郡馬府,便得知大哥被皇上召進宮裡去了,唯留下雪凝一人護著小腹,由一個老嬤嬤小心攙扶著迎了出來。
清瀾忙上前扶住她:「怎還出來迎我?又不是外人。這大冷的天也不在屋裡暖著,小心受了涼……」難得的絮叨起來,看向雪凝尚不見鼓起的小腹,估莫著月份。
雪凝想是這些日子被拘得緊了,渾身難受的很,見清瀾也嘮叨,不由瞪她:「才兩個月而已,半點不適都沒有。你們一個個倒像看犯人似的。早知如此,就不來迎你了。」
清瀾聞言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原來迎我是為了訴苦的。你如今可是大哥心頭上的寶貝,清瀾可萬萬得順了你。」
聽著清瀾打趣自己,雪凝臉先是一紅,又哀歎起來:「你大哥如今只看重我肚子了。若是個女孩兒可怎麼辦?」竟是在擔心這個。
兩人已走到了側廳坐下,看著一旁嬤嬤趕忙給雪凝屁股下面加了個軟墊,清瀾差點笑出聲來。一邊伸手探向雪凝腕處,一邊上下打量著她。氣色極好,卻不像有些人剛懷上時臉色青白不濟。
「無論男女皆是大哥子嗣,他都會高興。你身體底子十分好,脈象平穩有力,想必此胎會很順利。」看著雪凝面帶喜色,挑了眉似一下子活躍起來,清瀾忙補充,「不過未滿三個月,還是宜靜養穩胎。」雪凝聞言立時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一旁的老嬤嬤給清瀾遞了一個讚許的眼神。
清瀾從未見過這位老嬤嬤,想必是毅王妃特意派來照顧雪凝的,便對著她淡淡有禮一笑。
「你是不知道,如今我做什麼都被管著,你大哥更是管頭管手管腳,我聲音大一些,他便皺眉,我走快一些,他就似要了他命一般臉色蒼白。我要是偶爾想去練武場練一會兒箭,活動活動,他便……」雪凝正訴苦得起勁,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臉一紅,欲言又止。見清瀾一臉促狹地笑看她,輕哼一聲,「盡笑話我。聽說你婚期也定了。那穎親王凶名在外,你倒是不怕?」
雪凝故意學了一副凶狀,見清瀾只笑得更厲害,無奈洩氣:「早知你是個膽大不怕事兒的。如今你的名聲大了,我等在京裡也聽說了些,什麼妙手醫仙。濟世紅顏的。連一向內斂的婧怡都被傳為觀音菩薩轉世,聽著你們那邊倒是熱鬧得緊。」說著神情一肅,「婧怡到底過得如何?我瞧你義母既似寬慰又眉頭深鎖的,都不敢細細問她。」
清瀾聞言卻一時怔怔不知從何說起。良久方歎:「婧怡變化不小。」便將事情原原本本地撿些重要的一一告知雪凝。
雪凝聽著時而柳眉一豎,竟似立時要拍案而起,把一旁老嬤嬤驚得出了一頭汗;時而似感同身受一般。秀目含淚,愁緒難解;時而舒眉淺笑,顯得十分快慰。……
待清瀾說完,雪凝重重歎了一口氣:「你二人經歷真像聽書一般。婧怡和你都吃了不少苦。比起婧怡,我如今就是個泡在蜜罐裡的。」
清瀾淺笑了起來,就雪凝這個直來直往的脾氣和喜怒形於色的模樣,也不適合去北崢皇宮。便是婧怡和自己。也適應得十分艱難。
雪凝繼續感歎:「難怪母妃總是對著我稱讚你大哥。說他脾氣好,耐性好,重情重義,是個可托付的……」
「我怎不知岳母曾如此誇讚於我?」
眾人一愣,回頭看卻是趙言琦正含笑大步而來。
雪凝臉上一喜。卻又瞪了他一眼,轉而對著清瀾嗔道:「你看,你大哥經常這樣偷聽我說話。」
清瀾眼裡已是朦朧,喃喃道:「大哥……。」眼前頎長帶笑的開朗男子便是以前沉鬱善感的大哥嗎?幾度生死置之度外,再見最親近的人,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雙肩被握住擁入懷中,這種親人間的親暱感令人心中微顫只想大哭一場。清瀾不由撅起了嘴,方才自己不是穩重成熟得很嗎?真是……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心裡卻是笑了起來。
良久止了淚。見眾人都含笑看著自己,臉便微微一熱。
「哭什麼?到家了,是喜事!」大哥輕輕點了一下她微紅地俏鼻,「一年沒見,越發的出落了!」雖是打趣,說著竟忍不住唏噓起來。自己心尖上的妹妹終要嫁人了。想起方才皇上的探問,面色頓時一沉。
「怎麼了?」雪凝自夫君進門,便不由仔細盯著他一舉一動,卻是習慣使然。夫君素來穩重,沒有理由見到久別的親妹妹反而拉下了臉。
見清瀾也疑惑不解的看自己,趙言琦無奈苦笑了一聲:「皇上要褒獎賞賜趙府,召我前去詢問。言道良妃看重你,欲與你結為姊妹。皇上也有意冊封你為公主,以此尊貴身份嫁給北崢親王自能讓人高看一眼。後來又問我雪凝若得子,是否要記在趙家族譜上?」
雪凝在一旁聽糊塗了,奇道:「你又非入贅,子嗣自然姓趙啊。皇上是不是傷了腦子了?」一旁老嬤嬤聞言大驚失色,忙往四處看去,所幸趙言琦早命其他人等退下。
清瀾細細思量,已聽出了弦外之音:「皇上是在提醒你,要趙府與毅王府劃清界線?大哥如何作答的?」自古文武重臣不得結黨,此是君王眼中大忌。之前事急從權,如今成王一敗,這些矛盾便浮上了水面。
趙言琦讚歎點頭:「妹妹反應甚快。大哥當時倒是一時未反應過來,皇上又暗示身輕如燕才好青雲直上時,我才醒悟過來。一時無策,只能中規中矩答道,你向來有主見,你的事情大哥不好為你做主。至於雪凝,嫁入我趙家,自然應遵循婦德。」見一旁雪凝臉色也有些陰晴不定,不由輕握了她的手安慰她。
清瀾皺了皺眉:「大哥不主動投懷示誠,又支吾過去避而不談,皇上恐是會不滿。」
趙言琦苦笑:「皇上當時的確有些怒意。可我趙某難道便要為了自己前程,斷了與岳父母的關係,甚至倒打一耙?這等翻臉無義之事,我即便是丟了性命也不會去做的。」手中柔荑頓時一緊,趙言琦回頭,卻見雪凝眼眶微紅溫柔睇他,竟是別樣的嫵媚,二人會心一笑。
清瀾見他們情意深厚,笑了起來:「大哥怎不為小妹求個公主封號?」
趙言琦一怔:「皇上的心思連良妃等人都看了出來,刻意討好。妹妹這等聰慧,難道不知?」
時隔一年,原本有些耿直的大哥對政事也漸漸敏感了起來。
「我已拜了信王妃為義母,她自會設法替我擋了這次風波,大哥不必為我操心。」清瀾想起了信王妃,不由真心佩服。(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