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瑞王妃並未多做停留,離去時看向自己的眼神意味深長,略含笑意地婉拒了清瀾遞來的玉珮。
清瀾一個下午便有些神不思屬,她隱約知道王妃這次拜訪試探意味著什麼。
無論在金國也好,北崢也罷,她或遲或早便會踏出這一步。只是多少有些彷徨,便如同賭場豪賭一般,雖有幾分勝算把握,終是欣喜之餘又忐忑難安。怕是每個女子都會經歷這一遭吧。
隔日,皇后娘娘傳旨召見清瀾,禮儀十分正式。
清瀾鄭重梳妝,待進了宮行完禮,抬頭卻見一個陌生的白面文官正側立一旁,神情甚是倨傲。看官服樣式,竟是金國來人。清瀾不由暗地裡一驚。
那官員居高臨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滿意點頭,轉而看向皇后施禮道:「聖上旨意已然送達,還請淑安公主仔細斟酌,切勿忘了故土皇恩才是。」語氣竟十分無禮。
婧怡臉色鐵青,猶自帶笑:「劉大人旅途勞頓,還請先回驛館沐浴休息,晚上皇上還備有接風宴。」
那位劉大人自是依言告退,只走過清瀾身邊斜睨了一眼,竟略帶不屑。
清瀾頓時感覺不妙,週身一冷。便往一旁林嬤嬤臉上探究,卻見她神態端凝,面無表情,只看向自己時略帶憫色。
劉大人一走,婧怡便揮退了一干侍從,連同林嬤嬤和玲瓏一起撤下。
不待清瀾發問,婧怡便道:「這劉侍郎帶了兩個消息來,一好一壞。好的消息是,金國棉衣藥材等救災物資已籌措妥當,正在路上,最多一個多月便可疾行趕來。」
清瀾聞言一喜,這的確是個好消息,目前北崢歷年存糧就快消耗殆盡,可積雪只融化了一半。連日又多陰雨,積雪成冰,路上更是寸步難行,連皇宮偏僻處的宮殿都被屋頂沉冰壓塌了幾處。道路未通處。不知有幾許百姓還能存活。
只是,這物資似是籌備的快了些,遠遠出乎自己意料。當初求援,自己和婧怡都未抱太太希望,畢竟所費時日太多,姑且只是一種表態罷了。
「你也又驚又喜吧?跟我乍聽時一樣。」婧怡歎道,「可是這先行前來報喜的劉侍郎卻是太后一黨。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婧怡看向清瀾,有些不解:「你不識得他,應該也聽說過他。你們可是親戚呢。」
清瀾一愣,不由細細回想,姓劉的親戚,又是侍郎,難道是……?
見清瀾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婧怡點了點頭:「正是你府上劉姨娘的親哥哥。我們走時他因貪瀆獲罪入獄審查。可看如今這架勢,恐怕大有蹊蹺。」冷哼了一聲,「只要我母妃還牢牢把著信王府和暗衛。他能被送進去一次,就能進去第二次。」語氣極為狠厲。
「他還說了什麼?」清瀾見此更為擔憂。
婧怡從首座上站起,走向窗欞,看著屋簷下的冰稜,冷道:「他一是依皇命又帶來了幾位妙齡女子,二是十分關心你何時早早入宮侍寢?」
清瀾臉色一白。
「我乍聽又驚又怒,不過仔細相詢之下,卻發現那幾名女子都是後戚一派家臣之女。可這聖旨又寫得十分清楚明白。」婧怡取過龍紋黃帛遞給清瀾。
清瀾急急展開瀏覽,看罷更是迷惑,面色沉重起來。難道金國皇城有變?可暗衛並未遞來什麼特殊異動啊?
是皇上被迫妥協。還是本有此意趁勢而為?
婧怡臉色蒼白,想得更可怕些:「我擔心若皇上一時被挾持或病重昏迷,甚至被軟禁,那消息卻是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母妃手裡了。」
清瀾沉吟一番,搖了搖頭安慰她:「情形不可能變化如此之快。信王府也不會突然出事。這劉大人腿腳再快,能趕上信鴿?能攔截暗衛多種緊急傳訊方式?我看。倒是皇上因事妥協,這姓劉的趁機耀武揚威才是。」暗自咬牙,自己的事情在聖旨裡面半分也未提起,多半是這人信口雌黃。
婧怡稍稍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是想多了,可終究有些不安,咬唇道:「待會兒我還是讓林嬤嬤再緊急傳訊回去詢問。」頓了頓,才想起清瀾的事,卻是笑了起來,「一天之內,本宮接了兩回聖旨,都是口信,一個是金國的,一個是崇郎……」說到此人,不由臉色一冷,停了下來。
清瀾更加急切,待追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婧怡定了定神,展顏笑道:「這劉大人的倒也罷了。不過挾著吾國皇上口信,只他若膽敢在待會兒接風宴上當眾提起,倒是有些麻煩。」不由皺了皺眉,「至於崢國皇上倒是因穎親王府提親,讓我探問一下你的意思罷了。」
婧怡含笑別有意味的睇向清瀾,見她俏臉羞紅,興致一起,便捉弄起她來:「以你穩妥的個性,怕是二人間早眉目傳情已久了吧。本宮可聽說,穎親王近來出入宮廷都戴著一副新奇的暖耳,很少取下。別人不知,本宮這裡可還留存著昔日你送與我的禮物。兩者竟是一模一樣呢!」
清瀾臉愈發的紅,抿唇瞪她。
「可惜我兄長癡心無果啊。」婧怡一臉喟歎。
清瀾無語。聽說信王世子才回去,王妃就為他定下了親事,對方還是自己熟悉之人,正是忠清伯府的三小姐於謹敏。
婧怡看她神情便知她在想什麼,為兄長辯解道:「敏敏性子模樣可都有你幾分神采,大哥可是跳過了秀秀,選中了伯府裡的么女。這其中深意,你還不知嗎?」
清瀾詫異的瞪大了眼睛,敏敏像自己?怎麼自己半分也不覺得?
「敏敏和秀秀都喜歡我大哥很久了。敏敏心細,見我大哥只對你在意,便一直在模仿你一言一行。你不會到如今也未發覺吧?」婧怡一邊解釋,一邊看清瀾一臉怔愣,兀自搖頭歎息。
說得清瀾大為尷尬羞慚,似是辜負了一片摯情一般,總不能直說自己不愛蘿蔔愛青菜吧。各花入各眼,便是如此罷了。有父親前車之鑒在眼前,總覺得剛毅果斷的男子更可靠些。
「罷了罷了,你的心意我早瞧出來了。如此我今日便回復了皇上,讓他早些頒旨,免得那劉大人橫插一槓,你看如何?」婧怡執著清瀾的手笑了起來,金蘭姐妹的心意自然重要些,自己總不能強拉硬配。
清瀾低頭輕點,難得的吶吶無語。
「雪凝不在,我總希望你我二人能守望相助,未想這般湊巧,你不願進宮,卻與我做了私下裡的妯娌,卻是更親近了。總希望你能過得好,不要如我這一般。」婧怡說著眼角微紅,「穎親王雖名聲不好,可你我一路觀來,也未覺他有不妥之處,若是以後不如意,你且來相告便是,待本宮用嫂子身份押著他向你賠罪。」
婧怡語氣俏皮得很,卻讓清瀾笑不起來。她這是揭開自己鮮血淋漓的傷疤,向自己表露從未變過的心意。
「姐姐放心……」千言萬語卻在清瀾喉嚨口堵住,終是歎息。
有幾個女子敢斷言將來?依靠的從來都是步步經營,小心籌謀。夫君勤勉有為,怎能容你癡癡呆呆?夫君憊懶無能,又怎能容你溫諾軟弱?
言說不嫁嗎?如今內外相煎,自己絕不願做棋子。
但懷忐忑,但懷憂喜,清瀾離開了宮裡。回小院不久,便接到了聖旨賜婚。
小院內頓時言笑晏晏,沁雪幾個趕忙這張燈結綵。白老撫鬚暢笑,與那畢恭畢敬的公公把酒言歡去。
清瀾兀自捧著聖旨在發怔,卻見一騎疾奔而來,在院外停下,祈峻風塵僕僕踏步而入,揚眉含笑將自己摟入懷中,再沒有絲毫顧忌:「清瀾,你放心,我自會對你好。」
清瀾俏臉深埋,淺淺含笑。如此坦蕩君子,自己該相信他才是。
喜訊一公佈,賀喜人便接連不斷。穎親王府處皆由德瑞王妃料理,世家貴親往來恭賀,一時間熱鬧非常。
小院中不知是不是白老壓陣的緣故,倒是十分清靜。
只清瀾在外面為百姓診病時,有不少受過清瀾恩惠的病人紛紛向她道賀,有人還塞了一籃子雞蛋給她。清瀾心下感動,只盡力竭力每日早出晚歸的為貧民看診。
劉大人果然在當日接風宴上順勢提起,卻在獲知清瀾已是穎親王府未來王妃時,眼中閃過懊惱憤恨之色,被在場的祈峻盡收眼底。
未過幾日,便聽得使臣劉大人溜躂青樓正享受左擁右抱時,被人莫名闖入按住痛打了一頓。躺在醫館中重傷未癒,外面使臣爭風吃醋狎妓的名聲卻盛起,多有鄙視唾棄之言,他只得抱恙在驛館不敢外出。
清瀾婚事自是交給白老做主,讓他與穎親王府交涉,婚期初定在春夏之交。這段時間正好留待清瀾繡嫁衣。
一針一線都是心願所結,一花一草都仔細斟酌,清瀾漸漸體會到了待嫁女兒含羞帶喜微微期盼的美好。
只是終有人看不得這份靜好,一個月後,一份急訊傳來,令聞者皆大驚失色。(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