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公公的死因被斷為失足誤被馬匹踐踏而亡,奏報上署了趙容嚴的姓名被快速呈報回去,同行的還有那收蹄不及的侍衛和馬車伕,兩人都是金國人,同被押送回京。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清瀾自知此事疑點重重,成公公向來小心謹慎,怎會無故掉落於馬蹄之下?死時臉上笑容詭異,是服毒被害還是另有蹊蹺?下手之人又是誰?眾目睽睽之下,馬車又在行進間,無人掩護難成此事。是誰指使?信王世子?大伯?林嬤嬤?還是北崢人?……
成公公一死,他視若生命的錦匣竟也不翼而飛。
清瀾百思不得其解,卻只能將此事暫時拋之腦後。
隊伍已經接獲穎親王音訊,皇上大病有了起色,朝政大局暫時穩定下來,便催促送嫁隊伍快速進京。
好在趙容嚴一路行程不曾有絲毫延誤,隊伍急趕了四五日,便到了城門附近。在此處稍作休整,一邊讓王總兵快馬通報。
休整半日後,隊伍重新換裝梳洗,全身簇新旌旗招展地整齊開向北崢京都。
遠遠只見城門打開,禮炮三聲響之後,早已有文武百官列隊相迎。領頭之人竟是穎親王王府的老王爺,如今最尊稱為德瑞親王,正是當今北崢皇帝的親生父親。
他能領頭來迎,可足見崢國的誠意和重視。
趙容嚴見狀,連忙下了馬,躬身拜見這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爺。
老王爺年近花甲,卻滿面紅光。因是武將出身,身體強健,高大魁梧,卻是留了一把美髯長鬚。自撫鬚暢笑:「趙大人何須如此多禮?你我也是老相識了。當年你時任芙縣縣令,身先士卒抵抗西秦來犯,與老夫合力了一把。繞小徑到敵後燒了西秦不少糧草。趙大人果敢決斷,令老夫十分佩服啊!」
眾人尚是首次聽聞這段往事,當下出迎的文武百官看向趙容嚴的眼神便不一般起來。
趙容嚴也想不到堂堂北崢王爺竟還能記得當時自己這區區小官,也知他是在抬舉自己,朗聲謙道:「下官當年些微功勞,哪能與王爺南征北崢,立下的纍纍功績相提並論?久聞王爺有『美髯公』的讚譽。尤其王爺您西嶺關一役智取汾丘,俘敵二十萬,趙某感佩良久,今日得見王爺風采,實為三生有幸。」
老王爺聞言哈哈大笑。後列的不少武官更是滿面漲紅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看著趙容嚴的目光中也有了些許好感。
老王爺上前兩步,握住趙容嚴的手將他扶起,低聲道:「你這屁大縣官,還如當年一般巧舌如簧,差點便將老夫忽悠進去。不過十二萬敵兵,你小子一下吹捧到二十萬,比當年更長進了。」
趙容嚴與他打過一陣子交道,倒也熟悉這位老王爺的脾氣。聞言嘻嘻一笑,流露出年輕時候的狡黠,竟與言洛一般無二:「您老健忘了,燒完了糧草,不有七八萬兵馬先後趕來護送軍資,被您一鍋燴了嗎?」
老王爺撫鬚又一陣暢笑。方轉而面朝馬車正方。抱拳一揖朗聲道:「淑安公主大駕,老臣有失遠迎,還請公主見諒。」
婧怡早在車裡瞭解了這位長者的底細,心知其實是自己公公,愈發緊張起來,捏緊了絹帕,方冷靜答道:「久聞德瑞王爺百戰威名,您老德高望重,能親身相迎,淑安實在感激,只規矩在身多有不便,無法出來與你見面一敘,還請您多擔待方好。」
老王爺聽著聲音平和柔婉,措辭頗曉分寸,亦不見傲態,不由暗自點了點頭,笑答:「公主客氣了,還請您入城稍事休息。吾皇早已翹首以盼。」
婧怡臉上頓時一陣羞紅,自有一旁趙容嚴應聲從命。
禮炮聲又響起,顯得十分莊重喜慶。
儀仗先行,公主車輦緩緩而行。北崢四周街道早已灑掃清洗過,百姓沿路一字排開下跪伏面,擺案焚香,口中頌道:「恭迎金朝淑安公主!」
趙容嚴一路看來,北崢臣民上下準備妥當,氣氛和諧歡慶,不由暗暗點頭。
送嫁隊伍在京城內巡繞一周,最後回到了一處別宮暫居。
趙容嚴和世子安排下隊伍後,逕自跟著老王爺入宮奏表去了,實則也是打探皇宮內虛實。
淑安公主雖然身份最高,但由於出嫁女的身份,反倒不方便露面,凡事便有身邊女官玲瓏出面打理安排諸項事宜。清瀾身為公主義妹,有時也能幫上一把。
進了北崢別宮,眾人都不免緊張起來,出入間倍加小心,不肯出一絲差錯露於北崢人眼中。言行舉止間俱是一派禮儀規範。
只過了三日,婧怡便倍感勞累。
宮裡的消息已漸漸被打探出來。皇上雖仍見虛弱,卻是能坐起批折子,身體已無大礙。大婚會依約如期舉行。
消息傳來,眾人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之前提心吊膽,也不過是擔心各自將來的命運。
別宮裡立時被北崢人張燈結綵,裝飾的喜氣洋洋,北崢的女官對公主身邊隨侍也愈發周到慇勤起來。雖然眼裡還透著謹慎懷疑,卻比之前閉口不言宮中事好上了不少。
婧怡看著眉頭深鎖,林嬤嬤卻勸她飯要一口一口地吃。當年信王妃身份低微,又是異國混血,所經歷的不知比這難上幾倍。
想著母妃的殷殷叮囑似猶在耳邊,婧怡便自沉下心來。
清瀾也自十分忙碌,一邊派人打探自己師傅的下落,一邊在此地用上好藥物重新配了藥膏,給沁雪塗抹在身上。沁雪終要嫁人的,留了疤總是遺憾。吳大柱身體也好了,便央大伯將他暫時安插在侍衛中。
這段日子雖對冷香一如往常,終態度有些冷淡。冷香心中有數,倒也不往前湊。清瀾對她一時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就此先擱著。
清瀾雖然忙碌,卻更關心婧怡,總覺得她最近變化有些大,讓自己有些心神不寧,但知她對自己卻是誠心相待,只為她擔憂。
別宮裡後院的幾個隨嫁女子這段日子也走動頻繁起來,清瀾暗暗叮囑婧怡要派人小心注意些。
婧怡卻不在意地笑笑,道以後終是宮裡面佳人無數,何必現在就撕破臉內鬥,說不定還能借用上三分。
清瀾見她有些消極的樣子,心頭不免也有些悵然。自己終是兩世為人,卻不如此處人心頭想得開。
大婚之日定在半月後,這是欽天監算出來的百年難得一見的良辰吉日。道是占星所得卜卦:
「鳳翔在天,輔龍出世。」乃是大吉之兆。
清瀾雖不解為何龍見鳳才出世,不過世人皆信卜卦。只要是對婧怡好的言辭,深信便又何妨?
別宮裡愈發忙碌起來,婧怡的嫁衣試穿了一次又一次,屢做修改。鳳頭鞋也添置了幾十雙,又有北崢宮裡和大臣送來的各式禮物,堆滿了幾間屋子。
林嬤嬤又替婧怡用宮廷秘方敷面,護養身子,熬製補方,護髮護手腳,一點細節也不放過,單單眉毛要修成什麼樣子便能與婧怡論上大半個時辰。
令清瀾在一旁看得大開眼界。又有北崢送來的百十種香囊一起呈上,最後林嬤嬤親自上陣,替婧怡選了一種高貴暗魅之香,也不知裡面含了多少名貴藥物和花苞,卻比後世的精油更自然沁香。
清瀾也見獵心喜,女人怕是沒有不喜歡這等胭脂水粉之類的。暗道這世間學問果然是走得愈遠,眼界愈開闊。
待零零總總一身弄下來,離大婚已經只有四天了。
婧怡卻大變了樣子,以往還有些小女兒嬌態,如今顯得美艷端莊高貴之極。
按清瀾的話說,便是以前是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如今是牡丹怒放傲視群芳。
婧怡對清瀾口中冒出的新詞很是詫異,不過也覺得深有其理。這近半月來,每日晨起梳妝時她看著鏡子都有些陌生之感。
婧怡好事將近,卻有人不識相地前來拜訪,破壞了婧怡滿腹待嫁的好心情。
來者不是別人,還是婧怡的本家,施家後人。
眼前現如今施家族長夫人,也是兵部左侍郎施啟慎的夫人,大約四十多歲年紀,一臉精明銳利相,雖是笑容滿面,極力慇勤親近的模樣,但看著她身邊跟著的兩個唯唯諾諾的妙齡女子,終是令人不喜。
有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施夫人打什麼主意,明眼人一眼便可看明白。
待兩位女子羞答答的文靜問好,見過自己這位身份尊貴的遠方堂姐後,施夫人見她不端架子,便愈發慇勤起來。
兩個堂妹,一個是施夫人的幼女,活潑俏麗,閨名暖芝。一個是族老的孫女,年紀雖小卻長得十分美艷,名容萏。
施夫人見婧怡眼睛盡在容萏身上打量,不由眉頭輕皺,暗中將自己女兒往前推了推。
施夫人對著婧怡說了一大通,無非是姐妹同心,互相扶助,籠住聖恩之類的話,說得唾沫橫飛,口裡發乾,見公主只是淡淡笑著,不作任何表示。不由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公主初來崢國,卻不知如今局勢,宮內乃是太妃一黨獨大,皇上猶自心驚,公主可要與本家抱團才好。」還待再勸。
婧怡擺了擺手,道:「夫人太心急了。本公主尚未入宮,如何出嫁時能帶得兩位表妹一同入宮。名不正言不順,反倒委屈了她們。一切待大婚之後再說吧。」說著便端茶送客。
林嬤嬤在一旁施禮相請,施夫人只得帶著來人悻悻然退去。(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