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隊伍上午急急休整了一番,添置了些馬車兵卒,王總兵也隨隊護著,一行人匆匆上了路。
清瀾雖不知緣故,卻也從祈峻臉上看出與往日不同的嚴峻神色。
果在半途中,祈峻便與趙容嚴、信王世子一起上了一輛馬車。清瀾心中不免驚疑,連停下商議的時間都沒有嗎?
到傍晚時分,卻是多趕了一程路,直至到了下一個鎮子隊伍才停下留宿。這下,連婧怡都感到了些許詫異。
用過晚膳後,清瀾方在大伯的訴說下明白了前因後果。
北崢皇城驚變,皇上大婚當前,竟突然重病不起,急召御醫診治。甄太妃趁機掌權,與長公主一起把持朝政,朝廷諸臣惶惑不安,老王爺派人快馬加鞭將此情形報與祈峻,實指望能迅速回都城穩定大局。
清瀾聞言大驚,若是北崢皇帝有了差池,那此行未果,自己和婧怡又將何去何從?已是他人砧板上的魚肉,生死由人了。
趙容嚴一臉肅穆:「穎親王已決意帶人先行連夜出發,趕到京裡穩定局勢。我們這支隊伍可容後再到。不管將來情勢如何,淑安公主已有了名分。」眼含深意望向侄女。
清瀾不由身子一顫,明白了大伯的意思。無論最後大婚儀式會不會完成,婧怡在眾人眼中已是出嫁之人。北崢皇帝此番安好便罷,如若不然,婧怡便須守寡以全大義。
心中便不由為婧怡急了起來,當真是人若棋子。世如棋局嗎?輕輕一下便將女子一生幸福輕易葬送了。
趙容嚴明了地看著她:「如今之勢,我等皆無能為力,只盼穎親王能力挽狂瀾,北崢皇帝有天運護持。」聲音一下便小了下來。眼神中也含著不確定。
清瀾兀自輕輕咬唇,領悟了大伯的意思,道:「我去看看公主。大伯且放心這邊。」此時情變,公主處已不能再有差池。只怕有心人的訴說,會讓婧怡心裡亂了套。
趙容嚴頷首暗許。
清瀾施禮退出屋子,帶著水蘭往婧怡處走去。
卻見林嬤嬤站在門口,一臉肅殺之色,不由心中一驚。
林嬤嬤見是清瀾,帶著一眾婢女行了禮。語帶雙關道:「剛才有人在公主跟前亂嚼舌根,散播謠言蠱惑人心,公主命我將後院好生收拾一番。」
清瀾心中微微不悅,林嬤嬤是防著自己還是算好意提醒來著?卻見一旁兩個侍女身後淋漓地被人靜悄悄拖了出去。不由一凜,這林嬤嬤手段還真是狠辣。只怕未必是婧怡的交代吧。
轉而笑道:「嬤嬤真是辛苦了。公主今日一早突然想到北崢有嫁衣上畫鳳點睛一俗。故而讓我尋了細軟金絲來,晚膳後公主要親手補上。」示意了身旁水蘭,水蘭便有意在眾人面前將身邊繡囊往前遞了遞。
林嬤嬤眼中便有了笑意,略顯大聲讚道:「公主果然心細如髮。還請趙小姐快些進去,公主恐怕已經等急了。」
清瀾含笑進了門,臉卻一下子沉下。都到了要在眾人面前做戲的地步了嗎?
這消息也傳得太快了吧。自己都是剛剛知曉,便有人聞風起意了。隊伍中人心惶惶,必會給有心人可趁之機。尤其是婧怡,更在這風浪中間。可不要先自崩潰了。想著一臉擔憂地疾步掀簾進去。
婧怡正好好地坐在窗欞前看花,倒不曾哭泣,只是神情有些發怔出神。
清瀾見狀微微歎了一口氣,也坐在一邊,笑道:「這盆三色堇還真是好看,難怪你都入迷了。」
婧怡一驚。見是清瀾,方無奈道:「我不信你這個鬼靈精還真是陪我來看花的,必是聽到了什麼,過來安慰我的吧?」
見婧怡還能打趣自己,清瀾稍稍放下了心,伸手拈下一朵三色堇,放在手心裡把玩:「你能沉得住氣,我自是放心了。」
婧怡見她又摘下一朵來,乾脆將整盆花端到她面前,沒好氣地說:「行了,都送給你了。」頓了頓,又不免自歎,「母后說人如草芥,女子更似浮萍。等深深紮下根來,卻成了帶刺的荊籐,雖是有力卻失了嬌媚柔軟,為人所不喜。我如今越想越有道理。」
清瀾聞言有些詫異,信王妃竟會對女兒說這話,她也要女兒做出抉擇嗎?
婧怡拉著清瀾的手,一臉正色:「當日你捨身引狼離去,我已下定決心,誓做荊籐,不為嬌蘭。我想的十分透徹了,既然將為皇后,何必低頭自苦?你當日能護我,將來我自也能護著你。如今之事,只是我命中一劫,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停了停,咬唇道,「即便事有不遂,未必不是放我一條出路。」
清瀾驚異地看著她,何時婧怡變得這般堅強了?
婧怡只笑笑,眼神幽暗不明,將一盆三色堇毫無憐惜地一一摘下,兀自對驚詫的清瀾笑道:「這花染色不夠純粹,做成花干放在錦囊裡聞香卻是正好。」
清瀾聞言一揚眉,眼神一閃,淡淡笑著與婧怡一起在窗欞處摘花晾曬。
林嬤嬤進門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不由暗暗歎氣,公主如今愈發得像王妃了,也不知是不是好事。轉過頭打量著身旁的水蘭丫頭,年前見到她時還有些跳脫,現在卻越來越像她主子了,只側頭靜靜細數著簾子上的花格,竟似出神了一般。
想著世事難料,林嬤嬤有些黯然。
穎親王果然趁夜離開,只留下王榮這個得力干將隨隊守護,與自己保持聯繫。
送嫁隊伍此時已聽到了風聞,不禁有些騷動不安。此時多虧了趙容嚴在場鎮住了眾人,隊伍依舊前行,算著日子,大半個月便可達到。
趙容嚴每日只按預定行程趕路,臉上不見絲毫遲疑擔憂,做事滴水不漏。
王榮隨著護駕,每逢住宿用膳都由他妥善安排,十分得力。對著公主和清瀾格外的慇勤周到。
此時下車休息一會兒,看著王榮此時又笑臉向自己迎來,詢問是否要去附近看景,清瀾只搖搖頭,輕聲道謝。
這王榮,穎親王離開第二日便神秘地交給自己一個錦囊,說是王爺臨行前慎重相托定要交給自己。說得一臉煞有介事,讓清瀾以為是什麼重要物件,打開一看,卻是一個用舊了的五蝠絡子,應是佩玉所用,不由一愣。
這才想起當日祈峻借給自己的玉珮來,此番把絡子也送來了,是不想要回去了嗎?想著不由面容羞紅,自將錦囊收好。
暗暗責罵自己,真是昏了頭了。這等信物怎能隨意佩戴在身上?想著便要將手上的鐲子也一併取下來,哪知緊得很,自己後來在手上抹了面脂也未能取下,真不知當日是如何硬套進去的。
清瀾想著出了神,未見李子虞在遠處看向自己,神色悵然。
再上了馬車,清瀾便與婧怡各自看書打發時間,卻聽著隊伍後面突然驚叫一聲,然後馬車一頓,便聞趙容嚴的呼喝訓斥之聲。
幾匹馬匆匆疾奔而過,往後方跑去,接著便有嗚嗚的哭聲隨風傳了過來。
清瀾與婧怡對視了一眼,心下明白必是有事情發生了。
婧怡遇事變得沉穩許多,也不再掀窗簾逕自查看,只淡淡吩咐了車廂外的林嬤嬤一聲:「嬤嬤,去看看發生了何事?」
林嬤嬤更謹慎,回道:「老奴要護著公主,不便離開。老奴讓侍衛去看一下。」婧怡應了一聲,便聽到外面有侍衛依命往後跑去。
清瀾從榻上坐了起來,緊緊挨著婧怡。婧怡只拍著她的手,一臉沉靜。
不一會兒,侍衛便回來稟報:「回公主,成公公突然從車廂裡摔了出來,恰好後面馬匹不慎踩上,已然暴斃。」
清瀾聞言大驚,失聲道:「怎會如此突然?」
侍衛回道:「趙大人和世子正在勘驗現場,調查原因。一時也未能有結論。王大人派人去了最近的縣衙請仵作過來。」
婧怡思慮片刻,便道:「恐怕隊伍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往前走了。我等且讓王總兵先行護送至最近的宿地,才妥善處置此事。」神情不見慌亂,安排得井然有序。
侍衛不由心生敬佩,應命而行。
王榮果然不一會兒便催馬而來,大聲道:「不過是個老太監不慎失腳,掉下馬車摔死了。不值當公主如此慎重,不過為保公主安全,還是先去鎮裡住下吧。」言語間對成公公的死很不在意,還怪他自己不小心。
清瀾不由暗道此人粗中有細,卻是穩下了人心。成公公不過三十來歲,到了他嘴裡便成了年老體弱。好在成公公平時很少下馬車,眾人大多不知底細。
趙容嚴不一會兒也趕上馬車,低聲向公主稟報細節。
成公公不知何因突然從車廂裡滾下,被後面馬匹避之不及恰好軋到,只是成公公臉上猶帶著笑容,死狀甚是奇怪。
婧怡聞言握緊了絹帕,沉聲道:「此事還請趙大人妥善處置,這已在北崢境內,如今皇城內情勢複雜,這成公公又奉有懿旨,若起干戈怕是於聯姻大為不利。」
趙容嚴自領會得:「公主放心,區區一個太監,趙某自會料理清楚並奏明聖上。」(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