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瀾聞言又驚又喜:「你是說姑母一家就在這附近?」
吳大柱點點頭:「只是我剛好染病,只得了個大概方向,還沒有與秋桂仔細探聽查訪。」臉色不免有了憾色。
「在哪裡?」清瀾追問道,看了一眼身旁的祈峻,此事無須瞞著他,反要借助他在此處的權勢。
祈峻會意頷首,便讓外面的官兵進來,按照吳大柱給的地址再去探查。
清瀾轉而對秋桂二人道:「你兄妹二人為我千里奔波,一路著實十分艱險,先在此處好好休息。尤其是大柱,此行多虧了你機變,你且安心養病,我自記在心裡。其他事容後再說。」便留下兩兄妹在房裡休息敘話。
一出門,清瀾就忍不住向祈峻致謝。此事若不是他幫忙,還不知何時能找到他們兄妹,何況吳大柱還病著,拖下去不知會成什麼樣子。
祈峻皺了皺眉,終問道:「你識得你姑母?」她姑母既十多年前早就出嫁,清瀾自該不識才對。
果見清瀾微微搖頭:「姑母出嫁時我還未出生,不過聽說我母親與她十分交好投緣。這也是趙家多年的遺憾,祖母最後的願望。」說著不由歎了一口氣。
祈峻訝異揚眉,自己還未出口,她便知自己要問什麼,果真玲瓏剔透。本是對她為趙府如此盡力十分不解,無能的父親,寡情的祖母,狠毒苛待的貴妾,他已派人打聽的十分明白。令他心頭不免有些憐惜。這還真是個傻丫頭。
第二日清晨時分,王榮一張方臉上猶帶著得色。滿臉堆笑的向祈峻稟報:「王爺,卑職已經打探明白,那戶人家果然姓董,十一年前搬來此地。原本是一對夫婦帶著公婆二人,如今公婆已逝,僅留下這對夫婦和一個幼童。男的替人幹些粗活。有時還抄些文書餬口,女的在家看孩子做些繡活。按年齡人口來看,應是董氏夫婦無疑。」
說著不由睇向一旁的清瀾,這清麗女子還真是自己的福星,才一來便讓自己在王爺面前頻頻露臉,立下功勞,看來自己不久就要離開這旮旯地了。多虧王爺此行帶了她。只不知她與王爺是什麼關係。王爺向來不近女色,卻對她另眼相待。自己是不是應該再慇勤些?
清瀾可不知這武將一會兒便轉了這些個念頭,聞言只是欣喜萬分,眼神晶亮地看著祈峻。
祈峻面色舒緩下來,不由嘴角略彎。眼裡少了幾分往日的凜冽,軟下聲來:「如此甚好,用過早膳我們便啟程同去。」
這一幕直看得王榮暗中嘖嘖稱奇。
待一行人在一個小巷停下,清瀾下了馬車,不由暗暗顰眉。零落幾戶人家挨在一起,都十分狹窄陰暗,巷子裡堆著雜物,還有積水垃圾混在一起,幾乎無處可以下腳。
王榮搓著手。一臉尷尬道:「這裡是市集附近最亂的地方,相鄰的幾條巷子都是這樣,住的人家幾乎都是外地來的,往日也互不通氣,我們只管他們安生便好,不曾想王爺和小姐會來此處。」說著便讓兵卒上前清理一下。
清瀾理解的笑笑。哪個縣裡沒有這種地方,何況是北崢最邊角處,這裡幾戶說不定還各有些來歷。便道:「王總兵無須大動干戈,何必驚動了人家。」說著便輕提裙角踮腳過去。
祈峻見狀眼裡有了些笑意,讓王榮自顧在前面帶路,自己跟在清瀾後面大步踏了過去。
王榮走到小巷最裡面,指了指那家門戶便小心翼翼地往旁邊一讓。
清瀾會意,輕輕一邊敲門,一邊柔聲問道:「請問這裡有人嗎?」
門裡很快便鑽出來一個小腦袋,晃頭晃腦,眼睛靈活黑亮,滿是警惕地往外一看,見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大姐姐,不由詫異地瞪大了眼。
回頭便喊:「娘,快來!有仙女姐姐來接我們去天宮了!」一溜煙便一關門竄回了屋裡去。
清瀾不由撲哧一笑,露出了淺淺酒窩,瀲灩明艷,讓一旁的王總兵看傻了眼。
祈峻無意往前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王榮悻悻然低下了頭。
「是誰啊?」一個中年女子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只聽得沉重的腳步聲作響,吱呀一聲門小心的開了一半,消瘦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
那婦人簡單挽了一個髮髻,頭髮梳理得十分光潔齊整,眼睛略微紅腫,下巴很尖,臉色黃瘦,卻依稀可以看出當年的形貌,應是一位美貌端莊的女子。
見一干人俱是錦衣華服,除了身前這個年輕女子外,還有一個眼含威勢的冷峻男子,周圍圍著官兵,婦人的臉色不由一白,卻仍強自鎮定,眼神一凜,喝問道:「你們是誰?來此作甚?」
清瀾已有了幾分確定,從懷裡取出一物,眼含期待地柔聲問道:「敢問您是否認識它?」
婦人聞言仔細凝神看去,不由身體一震,顫聲道:「可能讓小婦人近前一觀?」
清瀾含笑點頭,心中更是確定無疑了,直接將環珮交到婦人手裡,道:「此物主人已年紀花甲,身體衰弱,猶自望眼欲穿,盼望著女兒有朝一日能回去給自己養老送終。」眼睛便直直地盯著婦人看。
婦人握著環珮,看著上面刻的小字,眼中一下便熱淚湧出,捂著嘴止不住低泣起來。
清瀾微微歎了口氣,盈盈一禮拜見這位從未蒙面的姑母:「侄女趙清瀾見過姑母。」見小腦袋在婦人身後好奇的探出頭來,便拉住了他的小手,笑問:「這是我的小表弟嗎?」
一行人終被回過神來的婦人讓進了屋裡。
清瀾打量屋中情形,卻見桌椅擺設雖簡陋倒也十分整潔,蚊帳被面上打了補丁,洗的有些發白。床邊小布包上擱放著針線剪刀之類的東西,邊上還搭著幾件未完成的繡品。想著這位姑母出身尊貴,十幾年來竟也吃盡苦楚,不由暗暗噓唏。
趙涵恬已自重新淨了臉面,冷靜下來,重新坐回凳子,神情端莊,細細問了清瀾家中如今的情形。不由又幾番垂淚。待知道清瀾母親早逝,他們兄妹如今長大成人,兄長中了探花娶了郡主,自己奉皇命隨著送嫁隊伍來到北崢後,不由拍了拍清瀾的手,眼中飽含深意:「你也是受了不少苦。」
清瀾只是笑笑,好不容易在趙府熬出了頭,終因鋒芒難掩被人記在心裡,被充作棋子委派到這裡,還得重起爐灶,自己心裡也是委屈無奈得很,可又能如何?仔細權衡利弊,未必就沒有一絲出路。
同在一個棋盤上,對方權勢熏天,逼迫自己到了角落,可自己卻是先留了後招,結局如何,尚難以如他所料呢。
想到這裡,清瀾不由眼神流露出幾分倔強堅毅。
趙涵恬瞧在眼裡,雖不知因由卻也暗暗點頭讚歎,睇向一旁的冷峻男子。他自進屋後,除了打量屋子,便只看著清瀾不發一言,此人氣勢不凡,不知與侄女是何等關係。
祈峻見狀,便道:「你們慢慢聊,我去外面看看。」給二人留下私密的空間。
祈峻一走,清瀾便忍不住問:「姑母,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祖母派人遍尋衢縣附近多年,終未能打聽到你的下落。您怎麼不回京城,反到了北崢來呢?姑父他可好?……」
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問題,卻讓趙涵恬感受了親人身上久違的暖意,不由眼睛再次紅了起來,拉過身邊的孩子:「恩兒,這是你表姐,快叫人。」小男孩兒有些拘謹的行了個禮,清脆的喊了聲「表姐」。
清瀾拉過他,撫著他頭,笑道:「去表姐住的客棧去,表姐那裡有好多好吃好玩的。」說著便將早備好的糖果遞給他。
剛認的小表弟看了看自己娘親,在娘的默許下方接過了糖果,低喃著說了聲「謝謝表姐」,知曉兩人有事要談,便到一旁眉開眼笑的吃松子糖去了。
「表弟真是懂事。」清瀾看著他,不由讚了一聲。
趙涵恬笑意便到了眼裡:「這些年多虧有了他伴著。他叫董萌恩,今年有八歲了,是我們搬到這裡後方生下的。公公婆婆早了一年先後走了,卻是沒有福氣見著。我一輩子都記得公公婆婆對我的恩德,才給他取了這個名字。」說著淚如泉湧,哽咽難語。
清瀾心下歎息。當年之事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意針對董家的,聯繫趙府多年以來複雜的局勢,清瀾早有了些猜測。
趙涵恬半響方止住了哭聲,繼續道:「當年之事,我不好細說,卻是趙家牽連了董家,才有了夫君撤職獲罪,我被驅逐出族譜一事。公公婆婆與趙府有舊,卻不嫌棄,甚至願意背井離鄉護著我。只是一路上十分不平靜,夫君本打算先一路往北,繞過他人耳目再迂迴京城,未想仍被人跟蹤索命。無奈之下只得到了傾宇關附近,卻有個姓王的百戶莫名找我們麻煩。我們實在呆不下去了,這才鋌而走險跟著行商越過了邊界。後來又輾轉到了這裡定居下來。一番奔波勞苦,公公婆婆又上了年紀,終是受不住,才兩年便先後離世了。」
說著便長長歎息了一聲,正要再說,卻突然聽得外面有些遲疑略顯擔憂的熟悉男聲:「各位大人,此處是小人住處,請問諸位圍在小人家門口有何要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