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董氏果然如趙容嚴所言,風塵僕僕地趕到官驛,眼中透著焦急憂慮。
清瀾看著不由暗讚,大伯夫婦能有今天,果然自身能力不容小視。
董氏拜見公主後,便急匆匆地回應了自己一聲,趕往趙容嚴房裡,關起了門,將身邊丫鬟留在外面。
過了一個時辰,董氏才雙眼通紅的走了出來,絹帕握在手裡,已是盡濕。
她看著神情哀傷不能自已,請求拜見世子和公主,商議夫君留待梓州治病一事。
看著成公公藉機也進了正廳,見證眾人商議。清瀾暗道,好戲要登場了。
果然不久,便聽到董氏嗚嗚之聲隱約從廳內傳來,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令門外眾人聽得清楚:「夫君大病未癒,恐難以成行。臨行前,皇上和皇后娘娘曾千叮萬囑,要老爺保重好身體,以後自當還能為朝廷效命,又賜下曾御醫與本郡主同行,特地為前來老爺看診。」說著又是一番對皇上的千恩萬謝,眾人倒不好插口,只是附和著皇恩浩蕩。
不一會兒,就有侍從來報曾御醫求見。
裡面聲音便小了下去,難以聽聞。
清瀾回了屋裡,不一會兒就見眾人魚貫而出,往大伯所住對面廂房走去。
一路上擁簇而行,早驚動了官驛中眾人,一個個都出來張望探看。
開了門,就見眾人站在門邊也不進去,想是御醫交代過。倒是清瀾眼尖,見成公公一貓腰往裡面悄悄挪了幾步。被董氏看見,便大大方方地請公公一起隨自己進去坐坐。
便聽得成公公一臉賠笑:「郡主見笑了,奴才只是多日不見趙大人,有些掛念罷了。」
清瀾遠遠見他退了出來。在門邊輕吁了一口氣,順帶抹了抹頭上的冷汗。不由暗暗好笑,對此人也愈發警惕起來。
此時便聽李子虞在門邊高聲道:「趙大人為國操勞。不甚辛苦,卻不幸感染重病,皇上對您十分關心,特命大人在此地休整養病。此行只得讓我等代勞了。只是子虞才疏學淺,這幾日還要與大人討教一二,方敢安心啟程。還請趙大人不吝賜教。」
清瀾暗歎,果然是只小狐狸。如此便名正言順地逗留此地,等候北崢來人。
趙容嚴在房內咳了良久,似董氏給他捶了背,殷殷關切聲不絕於耳。眾人倒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成公公卻一直豎著耳朵側耳聆聽,似在仔細辨認房內動靜。
半響。趙容嚴方歎道:「趙某有負聖恩,竟不能起身隨行,愧對於皇上和皇后娘娘,愧對於淑安公主啊。老夫年邁老弱,不想竟給朝廷添了如此多麻煩,不得已延誤了送嫁的日程,老夫有罪啊!」語氣聽著甚是虛弱,斷斷續續,似是中氣不足。
婧怡聽著提到了自己。便軟聲安慰:「趙大人一路上恪盡職守,萬事安排妥帖,勞苦功高,本公主心中自十分感激。如今趙大人身體極為虛弱,還是得多多休養才好,我等就不再打擾了。」說著便向一旁董氏點頭示意。
董氏與趙容嚴夫婦連聲謝恩。
一眾人等方漸漸散去。倒是成公公滯留在最後。似乎還有些猶疑。
李子虞回頭正好瞧見,不由皺起了眉:「成公公,可能勞煩你將近日賬簿給本世子一觀?」
成公公立時回過神,連聲道:「奴才馬上就去取,世子如此客氣,可真是折煞奴才了。」便只得抬腳與世子一同離去。
此番成公公管的正是一路上的開銷記錄,算是個不大不小的肥差了,自然上心得很。
用過晚膳後,董氏來找清瀾。
清瀾在一早上於眾人面前拜見過董氏後,便再未陪伴於董氏身邊。
倒不是清瀾不知禮數,實是怕擾了大伯夫妻二人商議正事,何況董氏頂著個不易親近之名,倒也不怕他人起疑。有時清瀾便感歎,名聲彪悍,的確可以省卻不少麻煩,暗自忖度自己大伯母是否也曾故意為之。
董氏見了清瀾,倒也不來虛的,直接開門見山:「北崢來人已經到了,你大伯父明晚便要動身,我在房中假裝照顧他,替他做掩飾。你且想辦法,讓公主主動提議快快動身北行。」眼神詢問地看向清瀾,問她能不能辦到。
清瀾略一沉吟,便頷首道:「侄女盡力而為。想必與我們隨行的北崢使臣也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只是,」停了停,語氣猶豫,「侄女看著今日成公公神色不定,恐尚有猶疑。伯父如若不急,最好還是待我們啟程之後再走。若是事情實在緊急,侄女想著不妨請人假扮大伯父,臥在床榻上。說不定那公公還會派人回來暗中查看。」
董氏聞言直直盯著清瀾半響,方歎道:「我雖一向知你聰慧,也不覺得你小小年紀,能看透你大伯的精心策劃。你大伯與我說起時,我還尚自不信。可如今看來,你心思縝密,能有所發現絕非偶然。婆婆被迫放棄了你,必是心中懊惱得很。」言辭間似乎對祖母個性瞭解頗深。
清瀾只笑笑:「侄女只是為家人憂慮擔心,堂哥為人熱情坦蕩,與我們兄妹一向親近,幫親不幫理罷了。」
董氏細細品著這句話,倒是暢笑了出來:「確實如此,你如今也冒犯龍顏,犯了欺君之罪了。我與你大伯實在是無奈出此下策,倒不如你灑脫,真不知你的膽子是跟誰借來的?」
清瀾只一臉淡笑。
待自己去找婧怡時,卻見世子早早說服了婧怡,宣佈及早動身,不要再延誤行程,北崢眾人自然歡呼雀躍。
回來時便往大伯窗前無意望了一眼,卻見一盆新的白蘭擺放在紫蘭邊上,便心領神會的一笑。恐怕有心人也只會以為是董氏帶來的吧。只是這北崢來人為何至今仍不露面呢?
第二日,送嫁隊伍便早早上了路。
清瀾派人一直盯著成公公,果見他走了半日後,便讓身邊一個侍從離開了隊伍。待那人回來時,已是傍晚時分。暗自算了一下路程,卻是時間剛剛好。但不知成公公找了個什麼借口讓那侍從進入大伯房裡查看?
心中不禁對成公公此人更加提防起來。他看著三十來歲,長得面白圓潤,總是一臉笑呵呵,看起來憨實得緊,又動不動作揖行禮,似是半點脾氣也無。
眾人都看不上他,婧怡更是在自己面前直呼他「白麵包子」。清瀾卻覺得此人大不簡單,如此之人才能讓人掉以輕心,才更危險些,便吩咐冷香派人死死盯著他。
婧怡在房中用完晚膳,見清瀾猶自怔愣出神,便想起她今日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以為她是擔憂自己大伯的病情,就勸慰道:「你大伯吉人天相,再說前幾日不是身體已經略有起色了?曾御醫又奉命悉心照顧,你且放心吧。有大伯母照看著,趙大人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清瀾這才想起,自己百密一疏,卻不知這曾御醫是何來歷。不免感歎,這京城中的水還真是深得很。
回頭見著婧怡一臉的真誠關切,反倒是一愣。難道婧怡不知道?世子不曾與她說起過嗎?
那她當日對自己大伯的安慰倒是出自真情了。
自己要不要告訴她?想著大伯之前的千叮萬囑,這畢竟是欺君之罪,洩露了出來是要獲罪斬首的。
臉上便有些遲疑。抬起頭來,卻見婧怡正探究的望著她,眼神幽幽。
不由心中一涼。
當下便有了決定,答道:「婧怡,你我金蘭姐妹,我從不想瞞著你。只是此事干係甚大,連我也被蒙在鼓裡,只知曉個大概,又隱隱知道大伯此舉冒犯了龍顏。故此心中替他十分擔憂。你若信我便不要再問,否則便讓我成失信之人了。」說著也覺此事十分無奈,真誠地看向婧怡。
北上路程諸事紛擾,與其有朝一日讓婧怡由別人口中得知,進而對自己的隱瞞產生心結,不如就此坦然相告自己的為難之處。
往後自己和婧怡得一路互相扶持,只有彼此間融洽信任,才不會給別人留下可趁之機。
婧怡聞言,想是覺得與閨蜜分享了秘密,自是笑得兩眼彎彎,嘟嘴道:「原來如此。你不好直言相告,卻是為了守諾。我看著像是強人所難的人嗎?你且放心,我自然會為你們遮掩一二。」
說著眨眨眼睛,看向清瀾。
兩人相視一笑。
隨後幾日,李子虞按著趙容嚴留下的途程安排手札,按圖索驥,倒也每日按時到達宿頭,安排下守衛防護。雖安頓人馬時有些手忙腳亂,顧此失彼,倒也一路小心無甚大錯,便有些自得起來,沿途看著隊伍的時間少了,騎馬陪同在妹妹馬車旁的時間漸漸多了起來。
婧怡自然知道哥哥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熱心促成。
清瀾卻愈發擔心起來,如此焦躁疏忽,只怕有心人會蠢蠢欲動。兩相一比較,確實自己大伯更為老辣能幹、謹慎小心。便不時提醒世子去前方隊伍看護。
李子虞只道清瀾關心自己公務,便是等同於關心自己,自然欣然應諾,領隊之時愈發的勤勉有幹勁。
見世子會錯了意,清瀾只得暗暗苦笑。(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